陳述之一陣緊張, 往後縮了縮。不料劉春摸上他的臉頰,然後手一直往下滑,劃過他的胸前。陳述之退到了牆上, 退無可退。
“別害羞嘛, 美人兒, 我們幾個兄弟都很好的, 保準讓你舒舒服服的。”
劉春忽然一用力, 拽開了陳述之的衣裳。他終於回過味來,“你要幹什麼!”
聽到他說話,劉春轉頭看向一旁的李秋, “把他嘴堵上。”
接着,陳述之嘴裡就被塞了一塊抹布, 想求救也叫不出來。
他慌了, 立即轉身往門口跑, 沒想到剛跑了兩步,就被坐在門口的趙冬截下來。
身上一陣噁心, 陳述之想都沒想便狠狠一腳踹向旁邊的李秋,把他整個人踹翻在地上。
“喲,能耐了?”劉春輕蔑一笑,站在陳述之面前,忽然照着他的鼻子打了一拳, “這麼標誌的臉, 打壞了多可惜……”
手腳被控制住, 陳述之就用手肘、膝蓋去攻擊他們, 這時候的他彷彿有用不完的力量。
劉春打了他幾個耳光, 卻也被陳述之的手肘戳了好幾下。他氣不過,四下尋找攻擊他的武器。最後, 他抄起櫃子上擺放的一個瓷瓶,猛地照着陳述之頭上砸去。
樑煥百無聊賴地坐着,一直沒見那個房間出來人,只能一直等着。正在他快要睡過去時,忽然聽見一陣清脆的響聲從房間裡傳來,像是什麼東西碎裂了。
是盤子摔碎了嗎?樑煥直覺不妙,迅速跑上樓,到那個房間門口,透過門縫往裡看了一眼。
他瘋了一樣地撞開門,大喝着衝上去打人。他下手極重,幾招幾式便放倒了三個人,每一個都癱在地上動彈不得。趙冬是個武官,他打了半天打不過,還捱了人家兩拳。外頭的盧隱見了,立即從窗戶滑進來,把趙冬摔在地上。
樑煥把那四個人踢到一邊,緩緩擡頭去看那個滿臉是血、衣襟敞開的人,卻跟着他的目光看到了門口。
門口不知何時來了個他好像在哪裡見過的人。
“盧隱,把門口那個人拿了,堵上嘴!”陳述之把嘴裡那塊破布拿出來,高聲道。
對於陳述之的話,盧隱是一樣聽的。王潛剛往外跑了沒兩步,就立刻被人擒住,嘴裡塞上了東西。他哼哼唧唧好幾聲,什麼也沒說出來。
血流了一臉,陳述之咬着牙強忍疼痛,抹了把眼睛上的血跡,繫好自己的衣裳,然後扶着牆緩慢地站起來。
他繼續吩咐盧隱:“你押着這個人,我們去旁邊的雍州會館。”
意識雖然清楚,頭上卻疼得很。陳述之猶豫片刻,還是看向樑煥,“能不能扶我一下……”
樑煥一直愣愣地在一邊看着,這下終於反應過來。他俯身要抱陳述之,卻被他攔住:“外面人多……你幫我拿件衣服,擋着點頭。”
他手忙腳亂地拿了張夏掛着的外衣,給陳述之當了頭巾,然後扶着他整條胳膊往外走。
屋裡是一桌殘羹剩飯,一地的碎片和血跡,還有四個奄奄一息的人。出了門,屋外仍舊是熱鬧景象,這間屋裡發生的事情無人察覺。
盧隱自然有辦法避開衆人目光把王潛帶出去,陳述之就只能靠樑煥在外頭遮遮掩掩,才倉皇逃出了這家店。
雍州會館的老闆娘看到這四個人以這種姿態進門,立刻驚呆了。除了盧隱之外的三人她都認得,但是王潛被塞住嘴,陳述之滿頭是血是怎麼回事?
陳述之覺得自己變得異常清醒,接下來該做什麼一一在腦海中浮現。
他叫來邊上的一個夥計,吩咐道:“你幫我個忙,去對面那家店,找一個叫侯清宵的人,找不到的話,就找一個姓周的姑娘。找到了就說我讓封鎖消息,其它的什麼都不要做,然後過來見我。”
見那夥計去了,陳述之又問老闆娘:“你這裡還有沒有房間?給我們開一間吧。”
“哦……好。”老闆娘膽戰心驚地看着陳述之身上的傷,想關心幾句又怕耽誤了他的事情,便就在一樓打開一個房間的門。
她要出門時,樑煥叫住她:“老闆娘,麻煩你給他找個大夫。”
“不用了,我沒事……”
老闆娘看着陳述之那滿頭是血的模樣,沒理會他的“沒事”。
進了房間,陳述之點上燈,然後解下裹在頭上的衣服,讓盧隱用它把王潛綁在牀柱上。
他也沒心思管那麼多規矩了,直接就支使樑煥:“這個人是翰林院典簿王潛,對面那家店掛的別人名字,實際是他在經營,這是一件。我今日挨的打可以算他頭上,這是另一件。我寫個地址,您去找一趟許在心吧,打聽一下這兩條能判什麼罪。”
樑煥很不想現在離開這裡,“你要是有證據,送到刑部不就好了。要是想動私刑,那可以直接動手。問這個做什麼?”
陳述之從桌上找了紙筆,一邊磨墨寫字一邊道:“我不想動私刑,但是這個人不能送刑部。他知道我們的事,不能讓他開口說話。”
他說着,把寫了地址的紙條遞給樑煥。
樑煥想了想,好像是這麼個道理,現在這事也只有自己能去。他無奈,看了眼陳述之的面容,想伸手碰一碰又怕碰着傷口,到底還是什麼都沒做。
他說了句“你好好休息,我很快回來”,便轉身出門。
夜裡的風有些涼了,陳述之關上窗戶,打了一盆水。他又怕傷口沾水不好,就只是用毛巾擦着臉上的血塊。傷口已不是很疼,就是看上去還有些血腥。
先來的是侯清宵和周小初。周小初一看到陳述之的傷就倒吸一口涼氣,而侯清宵注意到了被綁起來的王潛。
陳述之主動給他們解釋道:“我今日在你們店裡被王潛打了。你現在要做的是,二樓第二個房間裡有血跡和碎片,你去清理了。裡面還有四個人,你們看到了嗎?”
“看到了,都昏昏沉沉的,問話也說不明白。”
“等他們醒了,讓他們,還有店裡的夥計統一口徑:他們四個今日沒去過那個房間,當時只有我和王潛在,所有賬都算在王潛頭上。官府會去查,切莫說漏嘴。還有,你回去把店裡賬本之類的物件,凡是過了王潛手的,全都翻出來,主動去報官。”
侯清宵一副爲難的樣子,“原來幕後之人還真是他,平時只見他爲雍州官府做事,都不知道這家店也是他的。可我沒管過店裡的事,我怕做不成啊……”
“王潛不會回去管事了,有下一任嗎?”
“沒有吧。”
陳述之緩緩道:“沒有的話,你就儘量自己做下一任。反正掛你的名字,你名正言順。不管你成沒成,都要先把這件事管了。”
侯清宵從沒想過這個問題,有些遲疑,一旁的周小初說:“陳公子放心,他一定可以的。”
他們剛想再問問到底發生了什麼,卻聽見敲門聲,外面說:“我是大夫,可以進來麼?”
大夫來了,他倆就沒有留在這裡的理由。陳述之怕侯清宵記性不好,反覆叮囑了好幾遍除了王潛外沒人去過那個房間。
大夫把陳述之從頭到腳檢查了一遍,說:“你頭上這些都是皮外傷,臉上被打腫了,胳膊腿也有點淤青。我給你開兩個塗抹的藥膏,再寫一副煎藥的方子,養上十天半個月就好了。”
陳述之道了謝,拿着藥方和大夫一起走出房間,到櫃檯讓老闆娘墊付了診金,又讓剛回來沒多久的夥計去幫自己抓藥。
*
深秋的夜晚,到處都涼颼颼的,街上也幾乎沒有行人了。
許恭聽家僕說有個姓林的人想見他,還在奇怪是誰,見到真人的時候卻嚇了一跳。白天給他做事還不夠,這大半夜的,陰魂不散啊?
樑煥攔着他行禮,沉聲道:“我有要緊事問你。”
說着,他就把陳述之跟他說的話原樣複述一遍。
許恭聽了之後連忙問:“陳行離被打了?嚴重嗎?我要去看他。”
“你就別添亂了。”樑煥瞪他一眼,“他要是嚴重,我還能來找你?”
許恭想想也是,便迎他進來,“您先坐一下,臣得去查查書。”
他坐到桌前翻書,在刑部呆了一年,他仍然有許多法條記不清,所以桌上就隨時放着一本。
“翰林院典簿,是幾品官?”
“不知道,□□品吧。”
“陳行離傷成什麼樣?”
“頭上破了口子,臉被打腫了,但是人還清醒。”
“那家店有多大?”
“尋常旅店的大小,人還挺多的,而且很多是官員。”
許恭思索良久,起身回覆他:“官員經商最高是流放,行離只是輕傷的話,判不到死。”
“那如果再加上……”樑煥沉默半晌,別過目光,輕聲道,“我到的時候,行離上身沒穿衣裳,還被人按着。”
許恭難掩面上訝異,又沉思片刻,道:“算到他頭上的話,那是可以判重一些。可這種事又不能往外說,誰來定他的罪?”
樑煥轉過身去,望着天花板思索。而這事在許恭眼裡卻沒什麼可想的,他直接建議道:“你們動手就是了,先殺再審。您要弄死這麼個人,難道還不容易麼?”
“這樣……會不會不太合適?”樑煥沒遇到過這種事,自己也不是很確定。
許恭聽了這話氣得想罵人,那人這樣對待陳述之,他居然覺得殺了他不合適?
罵還是不能罵的,許恭深呼吸一口,一字一句道:“如果是我,把那人千刀萬剮都不爲過。”
樑煥這才明白過來,自己根本就不應該來找許恭,直接動手報私仇就好了,居然聽了陳述之的話,先要定罪量刑才肯殺人。要是真判不到死,難道他還打算把那人放了?
他朝許恭點點頭,“行了,我去殺人,你讓刑部明天到城郊撿屍體吧。”
許恭只覺得一陣冷風灌了進來,屋子裡陰森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