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燭暉一走進未央宮, 就被樑煥往手裡塞了一個盒子。
“朕要出去幾日,你就說朕病了,所有事你一個人都管着, 要發什麼詔令就用這些璽印, 就說是朕批的。”
林燭暉一愣, 他又要去哪?然而回想一下近日朝堂上的事, 大概也明白了。
他問:“您要去多久?”
樑煥算了算, 從京城去雍州,乘快馬的話要三五日。到了那邊也就留一兩日,看一眼就回來了。
“十天, 十天之內肯定回來了。”他篤定地說。
*
到了雍州官府門口,樑煥有些不知所措。出來時也沒帶點公文之類的, 以什麼名義進去?
猶豫半晌, 他繞到後面, 讓盧隱翻牆翻進去,再把他拉進去。
進到衙門裡, 他先去客房轉了轉,發現空無一人還都上了鎖。他又轉到前廳,看見一衆官員在裡面議事。
然而他找了一圈,卻沒發現要找的那個人。
他不想驚動裡面那些官員,便拉門口的小吏來問:“和他們一起有個叫陳述之的, 你知道去哪了嗎?”
那小吏回答道:“陳員外?他好像是去察多了吧。”
“什麼?!”樑煥心上驟然一緊, 死死盯着他, “去察多是什麼意思?”
小吏朝他翻了個白眼, “還能有什麼意思, 兩三天之前走的,應該是去查案吧。”
聽到這樣的話, 樑煥根本無法冷靜下來。他立即去到議事的前廳,猛地推開了門。
望着這位不速之客,屋裡衆人面面相覷。還是申恆最先反應過來,起身給他行禮,帶得幾個認識他的人紛紛跪下去。
“都起來都起來!”樑煥揮了揮手,然後走到這些人面前。要開口時,卻沒好意思直接問,只說了個:“你們的案子進展如何?”
這話說得大家有些錯愕,他出現在這裡,難道是爲了這個案子?
申恆回答道:“跟着貨物一直追查到察多境內,便失去了線索,如今還在商討之後該如何偵查。”
樑煥裝模作樣地看了一圈周圍的人,假裝隨口一問的樣子:“兵部的陳述之不在?”
申恆回道:“他去察多繼續查案了。”
“什麼時候走的?和誰一起?”樑煥盡力壓抑着話音中的慌亂。
“兩日前走的,和雍州的一個從事一起。”
聽了這個答案,樑煥頓時就發起火來:“就兩個人?雍州衙門是沒人了嗎?爲什麼要讓他去查案?你自己怎麼不去?”
申恆被他說得十分委屈,“陳述之他自己要去的,臣等也攔不住……”
他自己要去的?樑煥在心中暗暗冷笑,他說的若是真的,倒是很符合陳述之的個性,想起一出是一出,從來不考慮後果,也從來不考慮別人。
再罵下去也沒什麼意義,樑煥平復了一下情緒,“他去了察多哪裡?”
“東來布莊,之前的線索就斷在那家店。”
樑煥點了點頭,“你們給我拿一張能去察多的文牒。還有,誰也不許對外說我來過。”
東來布莊專賣從大平運來的絲綢布匹,這種東西對察多人來說還是奢侈品,所以逛這家店的大多也是達官貴人。
陳述之和易歸安花了小半天時間觀察這家店,發現前頭是賣布的店面,而店面之後的房子則是倉庫,所有布匹都存放在那裡。
他們又裝作客人在店內轉了幾圈,看到夥計會時不時去倉庫補貨,而倉庫的鑰匙就放在櫃檯下的抽屜裡。
午時,天氣炎熱,顧客稀少,店裡只有一個夥計在看守。陳述之這時作出要買布的樣子,把那夥計叫出來,讓他給自己介紹店裡的每一種布。
趁他們遠離櫃檯的時候,易歸安從抽屜裡偷了鑰匙,跑到後面打開倉庫的門,又趕緊回來把鑰匙放回抽屜。
進到倉庫裡,易歸安看到如山堆起的布匹,沒辦法,也只能一匹一匹地找。他按照商行差役說的記號,從裡往外找尋西關商行運來的布。
其間運貨的夥計進來過好幾次,易歸安便蹲在大摞的布後面躲着,等他們出去再繼續找。用了半天時間,終於在靠近門口的地方找到了他要的布。伸手進去摸一摸,紙條也還在裡面。
易歸安覺得自己真是蠢到家了,明明是前幾天剛送來的貨,爲什麼要從裡往外找……
找到後,他就挑了個隱蔽且能看到那幾摞布的地方躲着,靜靜等待它們被運走。然而一直等到夕陽西下,它們都無人問津。
他們離開布莊,找了個旅店住上一夜。次日二人又回到東來布莊,故技重施。
就這樣等到第三天,易歸安終於看到西關商行運來的布被裝上了車。他遠遠地跟上那輛車,出了東來布莊的側門。陳述之就等在門口,見他出門便跟過去,找了個合適的距離,能看到車行進的方向又不至於被發現。
然而沒從東來布莊走出幾步,陳述之便感覺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他以爲是易歸安閒得無聊拍他玩,回過頭去,卻被眼前的面容嚇了一跳。
他怎麼會在這裡?他不應該在千里之外的京城嗎?難道是自己太過思念,神情恍惚?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樑煥就高聲道:“你可真夠能耐的啊!來這種鬼地方查案,嫌自己活得長?”
陳述之趕緊衝他比了個噤聲的手勢,指指前面那輛車,低低道:“車上有西關商行運來的布,看看要送往何處。”
樑煥根本不想配合他的跟蹤,拉了他一把,強硬道:“不許查了,跟我回去。”
還沒等陳述之說什麼,易歸安就先不幹了,瞪着樑煥道:“你是什麼人?他憑什麼要跟你回去?”
樑煥朝易歸安冷哼一聲,“你就是雍州的那個從事?是你拐他來的吧?我就是要帶他回去,不然你來攔我啊。”
看着這倆人開始摩拳擦掌,陳述之感到手足無措,於是他只能指着前面說:“車拐彎了。”
聽到這話,易歸安立刻就失去了打架的興趣,轉頭去看,那輛車果然拐進了旁邊的一條小巷。
他連忙跟上,陳述之也快走追他。樑煥沒辦法,只能先跟着他倆。
這是一條狹長的巷子,車一直靠着西邊走。西邊的牆裡是一處院落,整條巷子都是同一家,那院落前半部分似乎是個鋪子,後面是住人的,巷子盡頭有一個小門。
陳述之直覺感到這車布要送進那個小門去,便壓低了聲音對易歸安說:“一會兒若他們要從那裡進,你便在進院子前打暈他們,——打得過吧?”
易歸安點點頭,然後就看到車果然停在了門口。他幾步上前與推車人纏鬥起來,陳述之就趁那些人離開車時,自己推着車要往裡走。
見此情狀,樑煥衝上去打暈了兩個人,然後就不再管易歸安打架的事,而是追進去和陳述之一起推車。
等易歸安終於收拾了所有人,才發現那兩個人已經進去了。他十分生氣,明明是自己和陳述之一起查案,哪裡又冒出一個人來?
可生氣也沒辦法,這時候如果自己也進去,外面這些暈了的人就會被發現。沒辦法,他只得先扛着昏過去的人找地方藏。
陳述之和樑煥推着車在院子裡轉了轉,找到了倉庫。他們一過去,門口坐着的家丁便說:“是東來送的布?放這裡吧。”
“這裡”是哪裡?陳述之沒想明白,推着車就往倉庫深處走。那家丁忙攔下他道:“你是第一次來樓府吧?不用往裡送了,放這就行。”
樓府?陳述之也不太懂這是誰家。
放下貨物,他便出門找了個角落躲着,剛好能看到倉庫門口家丁的動向。見樑煥神色不是很好看,他也只說了句:“都到這裡了,再等等,不能功虧一簣……”
躲在他旁邊的樑煥聽了這話,狠狠咬了一口他的肩膀。
陳述之看到那家丁把布里的紙條全倒出來,放到桌子上展開,然後拿出一個本子開始謄抄。等把所有紙條上的內容都抄完了,他便將本子擱在一旁,開始撕那些紙條,弄成碎渣。
很快,陳述之等來了機會。他聽見倉庫裡有人喊“昨天送來的茶具找不到了,過來找找”,門口的家丁就放下那堆碎紙條,往倉庫裡走去。
陳述之飛奔到那家丁坐的地方,讓樑煥去給他望風。他拿過剛纔家丁寫字的本子翻看,上面都是紙條裡的內容。再往前翻翻,還有更早之前的事。
他又去看下一本,其上詳細記載了出入倉庫的貨物,每一頁還蓋了印。他還沒來得及細看,樑煥便給他個眼神讓他走。
陳述之抄起兩個本子,回到方纔躲藏的地方。見那家丁坐回去什麼也沒發現,他便和樑煥說:“讓盧隱拿出去這兩本給外面那人,我帶着不便。這已經能做證據了,但我看還有幾本,抽屜、櫃子裡也沒翻,我想再等等。”
還沒等樑煥開口,盧隱自己就出來了。但他跟陳述之說的卻是:“這時候我不能離開陛下。”
盧隱要保護樑煥,樑煥又要保護他,陳述之覺得根本不需要這麼多人保護。他繼續同盧隱說:“就送到門口而已,很快的。”
樑煥也覺得盧隱不需要時時刻刻跟着自己,便也道:“你聽他的,去送吧。”
他都這樣命令了,盧隱只得接過本子往外走。
見盧隱離開,陳述之又去盯那家丁。然而還沒看清楚,就突然感到有人用力地拽着自己的手臂。他心中一驚,回頭看時,兩個家丁打扮的人將他的手臂拉到後面,用繩子捆上了他的雙手。
驚懼間,他又看到不遠處,也有兩人用同樣的方式對待樑煥。沒了盧隱,樑煥那點身手根本毫無反抗之力。
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