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成站在斜陽下,看月柳與秦於易等人道別,一手按着劍柄,忿忿不平道:“屬下不明白,爲何月柳先生寧願輔助金陵煞這等不成器者也不願幫助我們屈祖教。”
身旁,玄色衣袂飄飄的冷淪明淡淡道:“屈祖教只是新立的門戶,得不到青睞也屬合情理之事。”
“可是公子第一次去找他時就贊公子謀略過人,‘乃是成大器者’,怎麼……”駱成更爲不解。
冷淪明微嘆一口氣: “無妨,人各有志。”如此也好,不願結盟亦不敵對,若是與月柳爲敵,他倒是無半分全勝的把握。
駱成皺眉,冷淪明對月柳之事這般不在意而他卻不易釋懷,既然威逼利誘統統都試過了,對月柳都毫無辦法,那是不是應該在哪天趁公子不注意除掉他以泄心頭之恨,更可以解決心腹大患?他回想月柳在各種威逼利誘下總是輕輕地搖頭,淡淡地微笑,一如對他蔑視、嘲諷的表情高深莫測,心中不免憎恨起月柳先生來。
冷淪明似是感受到駱成所想,嘴角微揚:“我看重你就是因爲你做事沉穩,除了駱天之外你極少感情用事,莫要叫我失望。”人生,如果連一個能與自己抗衡的人都沒有,大概便沒有目標、夢想可言了。
駱成面部稍稍抽搐,隱忍半晌終究俯首道:“是。”
冷淪明轉過身,目光掠過駱成周身上下,滿意地頷首:“恩。照他們這個速度估計過個三、五天才能到藥王莊,你從嵐山後面抄近路去王家一趟……”附在駱成耳邊,如此這般一番言辭,駱成邊聽邊點頭,表情嚴肅不少,待冷淪明說完,未及一輪呼吸擡腳便走。
冷淪明微笑,狹長的眼睛波光瀲灩,負手離去。
蒙嵩敏感地轉頭看了看,天邊那一塊小小的殘陽即將被大地吞噬,然而這一片天是紅透了,豔麗無比。
秦於易緩緩停下步子問道:“怎麼了?”
“沒,沒什麼。”蒙嵩瞥見一角玄色一閃而逝,搖了搖頭,急忙放下心思繼續趕路,“我們得走快些,不然這不平靜的江湖,一路上福禍難料。”
秦於易一甩摺扇,笑道:“是啊,福禍難料,連月柳先生都能遇到。”
蒙嵩的臉色一下子沉悶下來:“於易!”
“放心,輕重我自知曉,不必過分擔憂。”秦於易星眸一閃,仍是面帶笑意,絲毫不似蒙嵩那般緊張。
“唉……”好久,蒙嵩一聲嘆。
這時前面的喻顏終於察覺到後面的不對勁,朝止步不前的兩人大喊:“喂,你們怎麼停下來不走了?”
秦於易促狹的目光對上喻顏好奇的眸子,搖起扇子笑道:“我只是在想,這一路都是荒郊野外的,蒙嵩方纔也遠遠地眺望過,附近根本不見人家,客棧更是沒影,我和蒙嵩二人倒是無妨,可是你們兩個女子……該是如何是好?”
喻顏聞言色變,大驚之下果見天色漸晚,前途朦朦,這一宿睡眠竟是一大難題。撓了撓頭,看向若有所思的廖木傾。饒是廖木傾這般冰雪聰慧的女子此時也蹙起雙眉,沒有辦法。
四人一邊走一邊暗自思量各自心事。
廖木傾緊握的右手指節發白,她真是越來越猜不到秦於易心中所想了,剛纔分明是蒙嵩擔憂衆人安危,秦於易爲何不明說,而且還這般調侃地回答喻顏?莫不是……廖木傾不敢再想,被心中的答案驚嚇到,臉色愈見蒼白。
喻顏見廖木傾面色越來越無血色,眉間隱隱帶絲憂愁,以爲她在憂心夜宿之事,擡起頭瞧見天色已黑,轉而瞥見前面遠遠的地方林木密佈,一顆蒼天古樹悠悠挺立。喻顏眼睛一眨,拍了下腦袋叫道:“我想到了。”
衆人被她突如其來的叫聲驚得一怔,秦於易看出喻顏的喜悅,莞爾道:“莫不是夜宿的問題?”
廖木傾呼了一口氣,嘆道:“我道是什麼呢,一驚一乍的。”
喻顏奇道:“木傾姐姐剛剛臉色泛白難道不是爲了這個麼?”
廖木傾走路的步子一頓,吞吞吐吐道:“自,自然不是,我與他二人遊蕩江湖時常有這種狀況,都不曾介意這等事。”
喻顏初出江湖,這要叫她不要介意是不可能的,她紅着臉輕聲道:“木傾姐姐倒讓他們佔了便宜去了。”雖然壓低了聲音,但是後面二人黑着臉,明顯是聽到了。
秦於易轉眼變了臉色,依舊是笑容滿面地問道:“難道喻顏已經想到該去哪裡投宿了麼?”
喻顏一臉興奮地擡手道:“是啊,木傾姐姐今晚我們可以夜宿在那裡。”
衆人順着她手指指向看去,正是那顆古樹,樹杆寬厚,頂上粗枝細幹交錯盤結構成一張小網,稍稍傾斜,正適合夜宿。廖木傾盯着古樹,不自覺地點了點頭。
夜間,林子裡的溫度變化有些大,此時涼風習習,喻顏在睡眠中無意識地裹緊了身上的薄衣。白衣一飄,覆在喻顏身上,廖木傾將衣服平攤開,衣布略大,完全能蓋住她全身。這件白衣正是樹下抱臂而立、瑟瑟顫抖的秦於易的外裳。
廖木傾一躍而下,踱步到秦於易身後,五指併攏,一掌打在他後背上,源源不斷的熱意傳到他體內。不會兒,秦於易便鬆開手臂。
廖木傾瞪了他一眼:“都這樣了還逞英雄?”
秦於易無視她的不滿,只笑道:“給她蓋上了?”
“恩。”廖木傾嘆口氣,“於易,你是不是對她……”有好感?
秦於易往蒙嵩睡着的地方走遠幾步,打斷廖木傾的話:“誒,想來喻顏畢竟是大家閨秀初出江湖,卻這樣跟着我們受苦,真是難爲她了……你也早些睡吧,不要胡思亂想了。明日早些啓程。蒙嵩這樣擔憂我們的安危,總要做些什麼來讓他稍稍安心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