擇了良辰吉日,顧衛卿招蘇朗爲婿。
在建寧府倒一時傳爲佳話。
蘇朗入贅後,安心幫扶顧長愉於顧家的生意,對顧衛卿也始終敬愛有加。夫妻之間親暱不多,感情卻也如細流涓涓,平淡而雋永。
顧衛卿對他很滿意,對自己的生活也很滿意。
五年後,賀琮忽然微服到了建寧,顧衛卿平靜的生活也因此被打破。賀琮一到建寧,便命人闖入顧家,指控蘇朗與當年太子暴斃案有關。
蘇朗毫不驚慌,也無意外,甚至沒什麼反抗的就被侍衛五花大綁。顧衛卿亦步亦趨,送他到門外,亦不心慌,也無意外,只是眼神中滿是抱歉。
蘇朗回頭看她,道:“玉卿,別爲我再向任何人折腰。有這五年,我心願得償,生活美滿,我已經死而無憾。”
顧衛卿明白他的意思。她也確實沒打算去求賀琮。求他還有什麼用?他忍了五年,怕是每天都在策劃着怎麼把蘇朗和她千刀萬剮,到底忍無可忍,終於動手了,可見決心之堅。
她有什麼可能勸得動他的?
與其自取其辱,她寧可不屈而死。
顧衛卿朝蘇朗微微頷首,聲音裡帶了些哽咽,道:“我也是,只是終究連累了你。”如果沒動了招贅的念頭,蘇朗也不會千里而來。如果不是招他爲婿,他也不至於枉死。
當初便是冒着風險,拼死一搏,想着隨着時間推移,賀琮總不至於這麼沒品,可沒想到他還就是這麼沒品。
可到底給了她五年幸福、安康的日子。雖然短暫,老天到底不算負她。
蘇朗失笑:“別說這話,娶你爲妻,是我蘇朗三生的福份。如果有來世,希望我還有此榮幸。”
顧衛卿含淚搖頭:“未來的事,誰知道?我只希望你不要怨恨我。”
蘇朗道:“不會,我此生唯願,你能幸福安康,可別學那些無知怨婦,爲我殉情。但凡有機會,你都要好好的活着。有些人,就是見不得別人幸福,可越是這樣的人,越是得不到幸福,他不明白,搶的東西越多,失去得也越快。你活得越好,他越煎熬,這比親手殺死他還要令人痛快。我雖死卻不足惜,只希望你能用這種方式替我報仇就好。”
顧衛卿道:“你可真是傻,明知道我不會做這樣的蠢事,何必替我連藉口都找好了?”
蘇朗道:“我想再抱抱你。”
顧衛卿上前,侍衛卻用刀劍將他二人隔開。
蘇朗道:“罷了,再多要求便是奢求,玉卿,你多保重。此一別,生死無期。”
送走蘇朗,顧衛卿閉門謝客,果然並沒有去尋賀琮。周萱還巴巴的打發人來,問她可需要幫助?顧衛卿婉言謝絕。她只是着手變賣家產,甚至儼然成了散財童子,將餘財都分給了顧二老爺、顧三老爺以及顏家。
賀琮久等顧衛卿不至,恨得吐血,他吩咐人:“告訴顧家,五天後將蘇朗處死。”
處斬就處斬,顧家只派人給蘇朗送了些衣裳、吃食。
賀琮將衣裳都扣下,翻來覆去看了好幾回。聽說這些衣裳都是顧衛卿親手做的,且她這幾年一直像模像樣的當了個賢妻,對蘇朗並無呼來喝去之勢,兩人大有舉案齊眉之意,蘇朗的吃穿住行都由她親手操持,蘇朗倒的確是不可多得的好福氣。
可惜他劫了,自己也穿用不得。蘇朗比他略矮,原本身形倒也相似,可這幾年蘇朗做慣了富貴田舍翁,身材略有發福,而賀琮則是越來越消瘦。
顧衛卿那邊一直沒有動靜,賀琮則是對着顧衛卿親手做的衣裳發了一夜的呆。
五天轉瞬即逝,賀琮算是明白,顧衛卿不會再替蘇朗求情了。這女人心真狠,真硬,哪怕是和她同牀共枕的相公,她也能爲了她自己,說捨棄就捨棄。
一切準備就緒。
底下人來報:“顧氏想要親自替蘇朗送行。”
賀琮坐在高高的監斬臺,睜大眼睛使勁往下看。看熱鬧的人很多,擠擠挨挨,議論紛紛,瞧着各個都很興奮,好像不是要看人被砍頭,而是要在這兒舉行什麼盛大的集會。
令人煩躁。
他看不出哪個是顧衛卿。
不由自主的便道:“叫她過來。”他想見見她,想要親口問問她,有沒有後悔?她和他憋氣暗鬥了這麼多年,這樣的結果,她可滿意?
很快顧衛卿被帶到。
讓賀琮失望的是,他所看到的,不是個滿頭華髮,垂垂老矣、灰頭土臉、垂頭喪氣的婦人,而是個衣着精緻、神情溫潤、溫柔美麗的少婦。
時光怎麼能如此善待於她?她和從前的顧衛卿彷彿沒有絲毫改變,如果束起頭髮,換了男裝,誰敢說她不是當年的玉公子?
不,還是有變化的,從前的玉公子氣質清冷,有如一股泓泉,觸之冰涼,不可狹褻,而如今,她就是個溫柔美麗的女子,比從前多了幾分溫暖和溫潤。說白了,從前她多壓抑,如今多了幾分人氣,變得更真實,更讓人……愛不釋手。
賀琮很想從椅子上跳下去,不由分說,將顧衛卿綁了就走。他下定決心,不管她有多恨他,這一回,他不能無功而返。
曾經多少年前,他就渴望見到這樣的顧衛卿,希望她能安心做他的妻子,替他打理衣食,安靜的等他回家,溫柔的教導子女,羞澀的與他同享歡情無限。
終於看到了,等到了,她卻與自己毫無瓜葛,他怎麼甘心?
顧衛卿安穩的跪下,道:“草民參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許久,賀琮才道:“平身。”
顧衛卿道:“草民不敢,因草民的夫婿犯了國法,要被陛下處斬,草民不敢替他申冤,只想出於夫婦情義,親自送他一程。”
賀琮良久道:“卿卿,你該明白朕的心思。”所以別做無用功。
顧衛卿笑笑,道:“草民不明白,只是這點兒小要求,想必陛下無有不從?”
人他都殺了,讓他們見最後一面又如何?有更多的話,他還想說,但也不急在這一時,等人羣散去,蘇朗也死透了,兩個人單獨相對,他可以和她說個夠。
賀琮擺手:“允。”
顧衛卿磕了個頭:“多謝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