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天氣晴暖,紫霞宮外面的幾棵垂柳隱隱有了抽芽的趨勢,蘇嫣雪腦袋上頂了幾根金針,懶洋洋地趴在臨窗的軟榻上,透過半開的窗子觀賞花園的景緻。
紫月端着茶壺走進屋,見狀又蹙了眉頭,“哎呀,我的好小姐,開着窗子怎麼也不披件衣裳?”話說着,放下茶壺便去拿了披風給蘇嫣雪披上,又道,“這冬天雖然已經收了尾,但風還是涼的,太醫千叮萬囑,鍼灸期間萬不可着涼,您怎麼又忘了?”
蘇嫣雪回過頭,無奈一笑,忙舉手告饒,“知道啦,我的管家婆,我以後一定記得,一定注意,行了吧?”
紫月睨了她一眼,搖頭笑道,“得了吧!奴婢還不瞭解您?套您曾經說過的一句話:您要是能記得,豬都能上樹!”
喲呵!這丫頭還敢跟她玩現代文?
蘇嫣雪挑了挑眉,故作一臉驚訝,“你學會爬樹啦?”
“奴婢什麼時候學會——”話說到一半,紫月方纔發覺上當,當即跺腳嗔道,“小姐!你又欺負人!”
蘇嫣雪嘿嘿地笑了,樂得像只偷了油的老鼠,哪知樂極生悲,無意中又觸動了頭上的金針,當即痛得哀叫出聲,怨道,“這太醫用的什麼針啊?他以前是不是幹獸醫的啊?”
紫月笑罵了一聲“活該”,卻又忍不住去查看蘇嫣雪的情況,見施針處無異樣,方纔放下心,嘮叨又起,“小姐,算奴婢求您,您就安分地躺一會兒吧,待會兒太醫熬藥回來見您這樣,又該跪地磕頭了!”
蘇嫣雪一聽“跪地磕頭”四個字,忍不住誇張地嘆了一口氣,無奈道,“你說我又不會吃人,他們幹嗎總是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明知道我最不喜歡被人跪來跪去,弄得自己像個供桌上的牌位,可他們倒好,我只是咳嗽一聲他們就跪下了,你說他們是不是在宮裡呆得太久,都被嚇破膽了?”
紫月歪頭想了想,搖頭道,“奴婢看不像,如果只有一、兩個太醫是這樣的話,那倒是可以說明他們膽小,但是整個太醫院的人都這樣,您不覺得太奇怪了嗎?您說......會不會是皇上又用什麼話嚇唬他們啦?”
煜翔?會是他嗎?
蘇嫣雪眨了眨眼,略一沉吟,隨即推翻了紫月的猜測,“不會的,經過那件事之後,估計他已經厭倦甚至是恨我了,如今怎麼可能再花心思在我身上呢?”
從她醒來到現在,差不多已有三天,他始終沒有照面,這還不能說明一切嗎?
“皇上纔沒有厭倦您呢!”紫月趕忙澄清,“你甦醒的當天,皇上就來看過您,只不過您當時又睡了,不知道罷了!”
“他來過?”蘇嫣雪驚訝地轉過頭瞪着紫月,有些不信,“那你之後怎麼沒告訴我?”
“皇上說不必告訴您他來過!”紫月看了蘇嫣雪一眼,又囁嚅道,“而且......而且,皇上猜到那天是奴婢將修語小王爺找來的,奴婢心裡害怕,所以皇上說什麼奴婢就聽什麼了,這纔沒告訴您!”
“是你找的修語?!”
蘇嫣雪此時方纔弄明白,爲何他剛離去便又回來了,原來不是巧合,而是紫月去找的他!
“奴婢當時心裡只惦記着小姐,沒想別的,後來......後來奴婢細細想了,也覺得自己做的有些不妥!”
紫月懊惱地咬了咬脣,越想越覺得有些後怕,如果當時她這個決定不僅救不了小姐,反而害了她可怎麼辦?
“算了!”蘇嫣雪笑着擺了擺手,“你的心思我明白,反正事情都過去了,咱們就不要提了!你說皇上來過,他可說過什麼?”
“他......”紫月歪頭想了想,忽然一拍腦門,懊惱道,“哎呀!奴婢差點給忘了,那天臨走時,皇上特地交代奴婢,說是要奴婢告訴您,他給您一個月的時間休養,一個月之後,他要您履行您的承諾!”
什麼?!承諾?一個月?
“承諾......”蘇嫣雪呢喃着垂下眼,心下逐漸由震驚轉爲忐忑。當時她慌亂中許下的這個諾言,範圍是不是太廣了些?他......會讓她做什麼呢?
“小姐,您跟皇上承諾什麼了?”紫月有些好奇。
“我......”蘇嫣雪想了想,繼而苦笑一聲,搖頭道,“我也不知道,可能......我算把這一生都承諾給他了吧!”
任人宰割!
“什、什麼意思?”紫月不解。
“沒什麼!”蘇嫣雪搖了搖頭,隨即輕輕拉過紫月的手,笑道,“不過好在我沒有把你的一生也承諾出去,到時候給咱們紫月找個好男人,風風光光地嫁出去!”
“小姐,您別亂說!”紫月跺了跺腳,登時羞紅了臉,“誰說要嫁人了?奴婢一輩子都陪着小姐!”
“喲,那你的心上人豈不是要怨我耽誤了他的好姻緣?”蘇嫣雪一臉戲謔地瞅着紫月,直把紫月瞧得別過身去,仍不依不饒,“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害什麼羞呀!”
“哎呀,小姐!”紫月又羞又惱地轉回身,卻不敢看蘇嫣雪,“奴婢......奴婢什麼時候說過......有、有心上人了?”
“沒有?”蘇嫣雪挑眉笑着,“沒有你結巴什麼?”
紫月掙開蘇嫣雪的手,“奴婢哪裡、哪裡結巴了?!奴婢說沒有,就是沒有!”話落,狠跺了一下腳,轉身便急衝衝地往門外走,卻沒想差點撞上正端藥進門的太醫!
紫月紅着臉看了太醫一眼,仍是一言不發地走了。太醫穩住藥碗,有些丈二摸不着頭腦,轉頭見蘇嫣雪正笑看着自己,急忙走近跪地道,“啓稟娘娘,藥煎得了!”
蘇嫣雪忍住翻白眼的衝動,笑着接過藥碗,溫和道,“太醫快請起,一旁坐下吧!”軟榻旁邊的矮凳已經放了三天,竟然沒有一個人敢坐上去,難道那是砧板不成?
“謝娘娘體恤,臣站着就成!”太醫站起身,一旁躬身候着了。
千篇一律的說辭,讓蘇嫣雪暗自挫敗地嘆了口氣,只得捏着鼻子一口氣灌下碗裡的湯藥,藉由藥的苦讓臉皺成一團,發泄一下不滿。
太醫接過藥碗,置於案桌,又走回爲蘇嫣雪取針,恭謹問道,“臣爲娘娘施針已有三日,娘娘感覺如何?”
“好多了!頭清亮了許多,也不那麼暈沉了!”
“既如此,那臣明日爲娘娘施針時,一些針的部位會下移至頸肩處,可能會讓娘娘活動不便,請娘娘見諒!”太醫取下金針,退到一旁躬身道。
蘇嫣雪笑了笑,“無礙!太醫明日儘管施針便是!”
“謝娘娘體諒,微臣告退!”太醫跪地磕了個頭,這才起身後退着走出了門。
蘇嫣雪揉了揉額際,還未待喘口氣,李德厚便小碎步跑了進來,低聲道,“啓稟娘娘,右昭儀與趙婕妤二位娘娘前來探望,現正在門外候着,娘娘可要請她們進來?”
“哦?”蘇嫣雪愣了一下,“快請!”
右昭儀?不是留在皇城養病的那個?她也來了?
須臾,一個身着淡黃衣衫的絕麗佳人輕步走了進來,膚光如雪,眉目如畫,只一照面,便將容色已是不俗的容、淑二妃比了下去,如今淺笑瑩然,更顯弱質纖纖,端的是惹人心憐。
趙婕妤緊隨其後,雖只着了件淺藍宮裝,薄施粉脂,倒也清雅可親,讓人瞧着倍覺舒服。
“昭儀劉氏給貴妃娘娘請安!”
嬌嫩如黃鶯出谷的聲音,即便是犯了錯,都讓人不忍責罰。
“妹妹給貴妃姐姐請安!”趙婕妤笑着隨禮。
蘇嫣雪站起身,笑着扶起二人,笑道,“免了,免了!都是自家姐妹,這禮能免就免,快請坐!”
蘇嫣雪話音剛落,便有太監宮女適時進來搬凳倒茶,訓練之有素,讓蘇嫣雪不由地暗自讚歎,不愧是煜翔派來的人,皇帝近侍果然不可小覷!
“姐姐身子可好些了?”趙婕妤仔細看了看蘇嫣雪,關心道。
蘇嫣雪笑着點了點頭,“好多了,妹妹不必掛心!”
“早都想來拜會貴妃娘娘,可是聽皇上說娘娘在路上染了風寒,加上舊傷未愈,不宜見客,臣妾這才一直等到現在,早上太醫來請脈,臣妾聽說娘娘已大好,這才拉了婕妤妹妹一起來,失禮之處,娘娘別見怪!”劉昭儀接過話茬,仍是一臉淺笑。
蘇嫣雪眨了眨眼,忽然想起一句話,叫做伸手不打笑臉人!
“妹妹這是說哪裡的話!是我這做姐姐的身子不中用,耽誤了咱們姐妹相聚的時間,要論失禮,我這罪過可就更大了呢!”該客套時還是要客套,雖然這話說起來,連蘇嫣雪自己都覺得有點噁心。
“姐姐你這話,可是把我們都折煞死了!”趙婕妤略帶誇張的語調,引得三人皆大笑出聲。
劉昭儀笑罷,轉頭打量起四周,又笑道,“貴妃娘娘這紫霞宮佈置的真是雅緻,不過和淑妃娘娘的雲軒宮比起來,好像小了一些!”
蘇嫣雪略微一愣,她這話什麼意思?想挑起內鬥?但仔細看去,劉昭儀的表情又甚是無辜,似乎只是在就事論事!
會有這麼單純嗎?蘇嫣雪笑了笑,也裝作開始打量起自己的紫霞宮,笑道,“雲軒宮本宮是沒去過,但是這紫霞宮本宮尚還覺得有些大,原想請皇上爲本宮另擇一雅緻小居,但皇上說此處風水極佳,適宜休養,便駁了本宮的提議,如今住在這裡,也是沒法子!”
見蘇嫣雪將“我”改成了“本宮”,劉昭儀略有些不自然地微垂下頭,隨即又微笑道,“皇上對娘娘真是體貼!不過這紫霞宮離皇上的寢宮似乎遠了點,如此一來不是很辛苦?”
趙婕妤見狀,急忙笑着圓場,“昭儀姐姐怎麼傻了?既然是休養之地,怎麼會離泰安殿過近?如果就在泰安殿邊上,那娘娘還用休養嗎?吵都吵死了!”
“喲,你瞧我,說話總不經思考的,有什麼就說什麼了!”劉昭儀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腦門,又衝蘇嫣雪笑道,“是臣妾考慮不周,貴妃娘娘別見怪啊!”
蘇嫣雪淡淡一笑,拿起茶碗吹了吹浮葉,淺啜了一口,狀似不在意道,“昭儀妹妹心直口快,有時候倒是讓人有些羨慕!”
“貴妃姐姐說笑了!”趙婕妤急忙打圓場,笑道,“昭儀姐姐這性子,不知得罪了多少人呢,只是總也改不了,真讓人替她捏一把汗!”
“讓婕妤妹妹替我操心,我真是過意不去,妹妹放心,以後我一定注意!”劉昭儀仍是一臉淺笑,端起茶慢慢喝了一口,自始至終未正眼瞧過趙婕妤。
趙婕妤笑了笑,沒再言語,紫月適時地端了一盤水果和幾樣點心送了上來,蘇嫣雪見狀,忙招呼二人品嚐。
“對了,貴妃姐姐準備在冊封大典上穿的禮服的圖樣,設計的怎麼樣了?可否拿出來讓妹妹們先睹爲快?”趙婕妤拿起一塊核桃酥,忽然又道。
禮服?怎麼回事?蘇嫣雪看了看紫月,紫月忙笑道,“二位娘娘彆着急,圖樣剛送到御繡坊,樣衣還在縫製中呢,御繡坊的管事嬤嬤說,就這兩天!”
“那你可得催一催了!”劉昭儀看了紫月一眼,笑道,“我聽皇上說,五日後太廟祭祖,順便就舉行冊封大典,時間這麼緊,如果禮服出了問題,還哪有時間調換啊?”
五日後?祭祖?冊封?蘇嫣雪茫然地看了一眼紫月,不由地蹙了眉頭。她這貴妃做得也太不真實了,她到底是不是生活在皇宮裡啊?怎麼會什麼事都不知道?
“奴婢知道了,奴婢這就去催促!”紫月福了福身,看了蘇嫣雪一眼,轉身急忙忙地走了。
劉昭儀笑了笑,淡道“有時候這手底下的人哪,也不能管得太鬆了,一時不盯着,她們就偷懶,這麼大的事也不知道上心,您說是吧?貴妃娘娘!”
蘇嫣雪淡淡一笑,輕道,“妹妹說的有道理,不過過鬆不好,過緊也不好,這鬆緊適度呀還真是一門學問,得慢慢來!”
劉昭儀聞言,仍是淺笑未變,只輕輕掩口打了個呵欠,笑道,“這一過午後臣妾就犯困,想必貴妃娘娘也有些乏了,臣妾就不打擾了,正好皇上晚上還要去臣妾那裡,臣妾也早些回去準備!”
趙婕妤見狀,也笑着站起身,“既如此,那臣妾也一併告退了!娘娘好好休息!”
蘇嫣雪點點頭,也不強留,“那本宮不遠送了,二位妹妹走好!”
二人福身告退,蘇嫣雪笑着起身相送,沒有忽略劉昭儀臨出門前那似有似無的回眸一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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