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光落在面前不遠的懸崖上,六個光點在崖面上遊走,最後都聚集在一起。在懸崖上,有個略微橫開的洞口,兩束燈光打進去,裡面似乎空間還不小,燈光所及的地方,還能看到有什麼東西在那。
最顯眼的不是橫開的洞口和沿着洞口的山體裂縫,而是在那洞口上,垂着一條繩索。幾個人都有很好的目力,一眼便已看出繩索上紅白相間的花斑,是靜力登山繩外表的防切割網層。
雖然尼龍纖維材料的登山繩在五十年代就有生產,那是在發達國家,我們中國在八十年代後期還在進口,同樣是尼龍纖維,但是生產登山繩對材料的要求很高。像我們這樣經常使用登山繩的,當然知道進口材料製造的登山繩性能優越,這不是崇洋媚外,這是生產水平的確存在差距。
目測高度有二十多米,這個高度阿約也頭疼。大家並不關心這登山繩是誰留下來的,但是簡單一想,也許就是那兩個不速之客。
所有不必要的東西全都摘下,只帶上一捆新繩,阿約提氣一躍,也只到洞口下幾米處失去了貫力,好在下面的幾個人都在給阿約照明,一隻手輕輕一搭懸崖上的突起石塊,又將身形擡高了幾米,雙腳在半空中亂蹬。
鳩骨一族的特殊血脈,能將體重瞬間改變,但畢竟不是超人,阿約的身體向上提升,手搭的石塊卻被掰下來,在懸崖上一砸,栽着跟頭落向我們面前。幾條身影不約而同的向身後彈開,那敏捷的身手和電影中一樣,落石被漂亮的躲開,砸進水窪邊的爛泥中。石塊不大,可掉下來的慣性激起一圈稀泥,泥點四射開來,五個人無一倖免,被泥點濺得滿臉都是,我和丁曉東猛烈的吐口水,李立明更慘,揉着滿是淚水的眼睛。
擡眼望去,阿約已在洞口消失,那窄洞中的燈光忽隱忽現。轉眼那條紅白相間的繩子被丟下來,阿約選擇老繩的位置固定新繩,卻不留下那條老化了的舊繩。李立明讚許的點頭,經驗是錢買不來的。
“走,上去”李立明當先蹚入水中,手抓住繩子接着說道:“沒什麼事,到上面休息一下”。
抓住繩子的手又鬆開,李立明兩手扶住崖壁回頭看向自己的腳下。我們急忙閃開,如此近的距離只能用鏟子和苗刀作爲武器,水窪不寬不深,剛好沒過腳踝,李立明的神情是說他的腳下有東西。明哥輕輕地伸手入水,一支爛的不成樣子的槍被拿出來。
木質部分已經沒有了,剩下的金屬部也是鏽跡斑斑,還能看出是五六式步槍。大家鬆了一口氣,李立明眼中出現一道精光,他已經想到了五六落在水中說明了什麼。
這支爛的不成樣子的槍,肯定不是樹洞中那個人的。一路上所有的屍骨旁邊都沒有發現武器,可想而知,在沒有危險的留守位置,守衛一般不會拿武器,必須是危險未知的前方人員,才能帶着如此火力強勁的自動步槍。
“如果猜的沒錯,上面還有死人骨頭。那個人守在繩索上方,卻佩戴了武器,我們離目標不遠了”李立明道。
明哥說得簡單,我想在他腦中想的,一定比說的要詳細的多。那個樹洞中人,一定是被阿約的母親從空中撲下來,人頭一刀飛。他沒有槍,可槍卻被丟在水下,一定是阿約的父母解決了上面的那個,將槍扔進懸崖下的水中。這麼做的目的,想必是爲了防止逃回來的人在這抓到武器。
邵軍和丁曉東先上去,當剛剛爬進這個洞穴,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洞穴裡的一塊青石。青石不大,我們的登山繩正是綁在它上面,先前在崖下看到模糊的影子,來自青石上很多白色的石畫。
石畫和巖畫一樣,多是古代先民受文化影響所畫,在居住和禮儀場所,大多用木炭和有色染料畫成,畫得東西也是五花八門,花草樹木人物動物皆有,也有的地方則是事件描繪,那樣的巖畫就有其研究價值。
眼前的這塊石頭,作畫是用的生石灰。正對我的是一隻白手印,一張人臉很容易辨認,簡單的線條刻畫出了悲傷,額頭的部分有些誇張,類似蒲扇,人臉的周圍畫了很多放射狀的線條,看起來好像太陽。還有幾個人物刻畫讓我們咂舌,那些人的肚子不知爲何畫得無比巨大,和那細小佝僂的四肢不成比例,整個人體很接近青蛙,腦袋也是方形的,只有五官讓我們確信那畫的的確是人。樹木也是如此,造型簡單卻不失意蘊,寥寥無幾的枝杈之間,滿懷勃勃生機。
“這果然有屍骨”邵軍道。
循着邵軍的話,回頭看見角落裡一堆人骨。幾根較長的骨頭下方,被落土蓋住,在人骨中間,那同樣腐爛嚴重的腰帶尤爲顯眼。擡頭看看這個洞穴,也是類似密實的膠土洞穴,氣流將落塵帶到角落,蓋住了屍骨,落在青石上的卻很少,這是青石所在位置的原因。
丁曉東道:“生石灰和木炭一樣,不可能拿來就在石頭上作畫,那都是很容易被風化的東西。選擇生石灰和木炭必須經過處理才行,當中一定摻雜了其它物質,我想最有可能是油性的”。
“專家還是有水平的”李立明感嘆道:“石刻巖畫都是古代先民在生活中留下的,不是固定的某人,也沒有固定的時間段。但是都離不開那幾個生活中的主題,祖先、自然、鬼神、生殖......種種他們認爲神秘的力量都會頂禮膜拜。”
李立明的目光朝向洞穴一邊的小洞口,那裡只能容一個人爬行。阿約不關心這些,燈光打進洞裡,走勢徒然向上。
“明明想到了的”李立明輕聲說道:“蠻夷之地化外之民,早就想到了這裡可能會有什麼”。
我很想問問明哥,這是古代先民的生活區域,還是什麼地方,這些石畫很簡單的說明這裡是特殊場所。不過我看他現在一定還在想着更復雜的問題,浮虛道觀怎麼可能會在這?
李立明阻止阿約,大家都已經很累了,就在這休息一下再說。旁邊一堆屍骨,對我們來說視若無物一般,屍骨死屍天生不過敏。
空間狹小,環境很乾燥,在這休息很合適。每個人都在處理自己潮溼的鞋襪,裡外都是爛泥,屍骨我們視若無物,可這味兒混雜在一起實在受不了,邵軍和小來搖頭呲氣,和被嗆到鼻子的狗一樣。
“走吧”李立明道:“見過臭的,沒見過你們這麼臭的”
雖然臉上圍着圍巾,可在土洞中爬行還是被塵土嗆的不行。土洞低矮,身後還有揹包,好幾處地方都把我卡住,要命的土洞走勢向上,身軀朝後彎折,幾次都差點窒息。索性來個蠻打蠻幹,工兵鏟鋒利的鏟韌將彎度大的地方鏜開,攪起了大量的塵土,呼吸更加困難,可這麼幹速度很快。
終於在土洞中出來,大口大口的吸氣,阿約在等我,他說的話我一句沒聽見,只顧着自己吐痰。等邵軍出來,眼圈都黑了,和熊貓似的。
前方又出現了猶如天然棧道一般的橫向裂縫,巨大的石面懸在頭頂,一旦也不感到壓抑,只有畏懼。天然裂縫中還堆積了很多土,都很結實形如隔斷,大小錯落有致,過人還是不成問題。右手邊就是懸崖,腳下地勢平坦。
李立明從土洞中出來,樣子和我們一樣狼狽,他被嗆得最嚴重,哇哇的鬼叫着吐痰加伸舌頭。“下次我在你們前面”李立明道。
邵軍往裡面的土穴中挪動,想給李立明騰出一點地方。就在這個當口,李立明閃電般彈起來,一個飛腳直踹邵軍胸前,邵軍一頭栽向裡面的土穴中。
阿約回頭不滿的看着李立明,這一腳差點連他一塊踹了。我也有點氣憤,李立明躺在地上哇哇的大聲鬼叫,他叫了半天我才聽明白,是叫我扶他起來,他閃到腰了。
正想說他幾句,可回頭再看邵軍的時候,同時看到了阿約的燈光照向裡面土穴的邵軍,在光束線上的,還有土穴裡邊的一塊突起物。裡面的邵軍,正用驚恐的目光朝着這邊,只有幾米的距離,足可以看清邵軍注意的,是裡面的東西。
顏色和土石一樣,可那一點漏出的部分,足可以看清那是一條彎曲人腿,盤起的坐姿,只有膝蓋漏出來。顏色和土石沒有分別,難怪剛剛上來的時候沒有覺察。
阿約閃身進去,動作依然迅捷輕浮。等阿約在邵軍身前站定,臉上現出驚恐。阿約和邵軍,不是膽小的人,他們兩個的臉上都瞬間變得蒼白,裡面的東西一定很嚇人。
顧不上李立明,小心鑽進去,土穴裡的空間較大。等剛剛經過那條彎曲的腿,回頭一看,沒等站起來的身子直接趴在地上,我也被嚇了一跳。
這是一具成年男屍,軀體已經乾燥脫水,屈膝盤手呈膜拜的樣子坐在臺階上。表面似有泥層覆蓋,音容樣貌和活人一般,大嘴張開形似哀嚎,兩眼就是兩個洞,最可怕的是肚子,連同胸腔一起都炸開,張開的皮肉黝黑髮亮,猶如成片的瀝青。整個姿勢就像厲鬼撲食一般,這東西就像活的。
李立明和我一樣趴在地上,咬牙站起來,這具乾屍也讓他吃驚不小。李立明只看了一眼,就不再看,沒等我們問他,李立明輕聲道:“明明想到了的,可看到這東西還是被嚇到,這就是差距啊”。
我問李立明都想到了什麼,明哥又擡頭朝向這具乾屍,目光鎮定自若。
“疊肢葬”李立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