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喜太公驚聞堂堂的開陽劍坊要在他的小酒肆舉行高端論劍,這個小老兒震驚得下巴差點掉到泥坷地上。
你也不想想,有人竟然熊心豹膽想着挑戰大漢第一劍客淳于薊,這不論誰輸誰贏,對酒肆而言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做莊賭價起碼也得數十萬啊。想想關中人家即將一夜暴富,小老兒抱着新買的小侍婢文竽幾夜興奮得睡不着。
在北大營邊這諸多酒肆中,關中人家太小太不起眼了,爲何會看中本肆舉辦巔峰對決?夫妻倆人想來想去,還是一頭霧水。此時,只到班超上場,喜太公夫婦才恍然大悟。開店的人眼毒,他們一眼便認出,這不正是曾經跟着門令史左車來喝過幾次酒的世子麼,怪不得會選中小肆。
其實,班超可不是刻意要照顧生意,酒肆對他而言是陌生的地方。除了“關中人家”,滿雒陽城無數酒肆、歌坊,他就沒去過第二家。
酒肆賭法其實也很簡單,誰都可以下注,酒肆爲莊,你可以賭淳于薊勝,也可以押班超勝。假如你賭對了,莊家付錢於你。假如你賭輸了,你下的注則歸莊家。這種賭法對下注者風險僅是賭金,但是,對承辦擊劍大賽的酒肆來說,卻風險與機會並存。假如出現一邊倒的賭局,或賺得盆滿鉢滿,一夜暴富。或賠得一乾二淨,甚至需當掉衣幘還債。
因此,承辦擊劍大賽的酒肆,其後臺一般都是世家大族或豪商巨賈。而“關中人家”僅是一個十分不起眼的小酒肆,並無世家大族做後盾。但東方無極的開陽坊主動做起了後盾,爲他承擔了風險。假如莊家賠了,由開陽坊全額支付,贏了則兩家按四六分成。酒肆六,開陽坊四。
這種擊劍遊戲,在雒陽城內各個酒肆、歌坊、伎館中,每天都有若干場。對劍士們而言,是憑自己的劍術和名頭來吸引人下注。每一場劍賽贖金的百分之一至十分之一稱爲“抽頭”,由贏利者根據劍士們的表現付給酬勞,敗者常常分文不得。
沒有人會以爲在整個雒陽還會有世子能戰敗遊俠淳于薊,況且是文章世家班府的二公子。但三十六劍坊的舵主們還是帶着頂級劍客悉數到場,或許他們僅是給淳于薊面子來捧場。鬚髮皆白的開陽堂劍坊舵主東方無極作爲承辦方之一,出場主持比賽。
此時,世子們、劍士們、商賈少年們已經紛紛開始下注。
果然,下注開始後沒有一人賭班超會勝,所有人都一邊倒地賭淳于薊必勝。班超每天的對手是師傅左車,左車永遠是一座高山,他只有高山仰止的份,數年來從未贏過。除師傅外,這七年來他未與別人交過手。此刻即便他自己,對能否戰勝名聲赫赫的遊俠淳于薊,心裡也一點底沒有,更別說曾經領教過淳于薊厲害的滿肆劍客了。
一邊倒的賭局出現,酒肆內氣氛活躍異常,衆人摩拳擦掌,以爲必贏。東方無極色迷迷地笑對店家戲道,“喜太公,今日如不是吾開陽坊提供擔保,汝怕是要輸掉酒肆也。假如賭輸,汝也該付出一點,吾只要文竽可也。”
“未必,富貴險中求。東方大俠,小老兒今日偏信班公子必勝!”
東方無極從那天一進入酒肆起,一雙老色眼就骨溜溜地盯着小妾文竽。此時,喜太公心裡雖然有點惱,但也不敢得罪金主東方無極,便捋着鬍鬚,強自鎮定地說道。
今天這個“一邊倒”賭局,也是喜太公未曾想到的。可開弓沒有回頭箭,此時,比武已經無法停止,他只能祈盼這個名不見經傳的班公子能勝。嘴上雖然要強,心裡卻直打鼓,眼睛巴巴地看着班超,希望他能出現奇蹟。
文竽年方十七,嬌柔美豔,氣質迷人,屬於男人一見便想犯錯的禍水級少女,此時正在當壚賣酒。擊劍尚未開始,現在在酒肆中,男人們的目光都有意無意地向壚內瞅。文竽非但不惱,相反,她知道自己此時是焦點,時不時向風度翩翩的世子或商賈子弟們投入意味深長的淺笑,勾得一幫輕狂少年垂涎欲滴。
其實,文竽此時心思根本不在這些世子與商賈紈絝子弟身上。文竽出自歌坊,歌坊女子眼更毒,更會閱男人。此刻的文竽,不露聲色間,已經將今晚的兩位主角從頭至腳睃了一遍。
二人都身長八尺,氣宇軒昂,在漢人中都是高個兒。淳于公子鼻樑高挺、面色白淨、雙目冷傲,彷彿是一個玉樹臨風清秀書生,內心卻是個嫉惡如仇、重情重義的閻羅悍將。而班二公子生得燕頷虎頸、膚色黝黑、目光炯炯 ,表面看是一個內斂木訥世家子,內心定是個不拘小節、卻胸懷大志的偉丈夫!
都是人傑啊,今晚的巔峰論劍定然精彩無限!
文竽看一眼腰已佝僂、面色如桑樹皮一般的喜太公,在心裡悄然感嘆一聲,全不知一屋男人都在窺其美色。東方無極上一次就出了大價錢,懇求喜太公將小妾相送,或用自己寵愛的一個美妾相換。“女人如衣服,換着穿幾天也成!”
此刻正在記帳的文竽聞兩人言,眼珠一轉便戲道,“既然大俠如此饞涎小女子,這樣罷,吾出一賭局。假如大俠能贏淳于公子,妾願陪侍大俠一晚,包讓你爽過神仙!”
肆內各劍坊的舵主、衆世子、劍客聞言都鬨堂大笑,東方無極畢竟是長者,他畏懼地看一眼臺上冷若冰霜的淳于薊,窘迫地閉上嘴,聽憑衆人取笑。嘴上還不住遮掩道,“少夫人說笑,說笑了,老夫枯骨一堆,經不得蹂躪也!”
挑戰正式開始了,小南國劍坊劍客率先出戰。班超萬分謹慎,開打後雖然打得艱難,但數合之內,自己竟然未被擊倒。或許這名劍客過於輕視班超了,兩人戰滿十餘合,竟然被班超輕鬆一腿掃出場外。這讓班超信心大增,接下來無爲坊、河南坊、中山坊三大劍坊又連續派上場三人,俱是雒陽城各劍坊聞名的劍客,也都被班超在數十招之內,一一擊敗!
連續四名劍客慘淡下場,名不見經傳的班家二公子爆出了天大的冷門,震驚了滿肆劍客!
最震驚的,莫過於追隨淳于薊的世子與劍客們,他們集體大駭,也大開了眼界。他們沒想到名不見經傳的班家二公子,竟然有如此身手。要知道,有資格留在淳于薊身邊的,可都是三十六劍坊的頂尖高手啊。
其實,最震驚的是班二公子自己,他甚至有一種石破天驚的味道。其實大戰幾大劍坊的四名劍客,他打得十分倉皇、艱難。跟隨師傅左車習騎射多年,他並無實戰經驗,這是第一次與人對壘,他並不敢企望獲勝,但他還是堅持下來了,更沒想到最終都擊倒了對手!
此時,肆內酒客俱在圍觀,賭價也在飆升,總賭注已經升至五十萬錢。班超戰勝四名著名劍士,大出衆人意料之外,很多人心裡開始打鼓,而唯有喜太公夫婦,笑滋滋地繼續鼓動別人下注。因爲,前面這五十萬錢賭注,都賭淳于薊必勝,現在看,悶聲悶氣的班二公子身手也是了得,淳于薊未必一定會勝,酒肆最終很可能要大賺一筆天外橫財。
如此盛事,自然少不了脂粉軍團。正在這時,從肆外又擁進若干人,與文竽打打鬧鬧、親熱擁抱成一團,其中不乏絕色幼伎。男男女女吶喊助威,好不熱鬧。
與場下熙熙攘攘、吵鬧不堪的觀衆相比,此時兩位正主兒表面都可用一個“冷”字來形容。班超抱劍冷冷站在場上,在等待淳于薊上場。而淳于薊則冷冷地跪坐於正席案前,閉目養神。他的平靜讓劍士和看客們又充滿了信心,更多領教過淳于薊厲害的人,自然繼續下注賭淳于薊必勝!
突然一個***到案上,拍拍手讓大家安靜下來,“諸位稍安勿躁,某有話說,某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