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曆正月二十午時,李調率重兵率先發起攻擊,一下子截斷了布橋退入白馬羌的退路。布橋不得不率人馬退向望曲谷內,馬彭則中央開花,在漢軍一波又一波的強力攻擊下,布橋陷入潰敗,羌兵被斬殺數千人,繳獲牛羊十萬多頭。布橋率餘部萬餘人顧一切從望曲谷北端衝出谷口,馬防急令夏駿阻擊、追殺,但布橋衝破夏駿數千人的阻擊後,繞過臨洮城,向西潰退而去。
馬防、耿恭立即率領主力全線追擊,並在索西城追上了布橋的羌軍,一場混戰,羌軍再次被打得落花流水。此時,隴右郡、金城郡兩太守率軍截斷了他的歸路,布橋走投無路,只得下令全軍向漢軍投降!
隴西大捷,驛馬以五百里加急的速度馳報朝廷,雒陽城舉城狂歡喜慶賀漢軍大勝。皇帝劉炟覽奏大喜,急令馬防率領主力班師回朝。
馬防接到劉炟令大軍班師的詔書後,卻隨即開始大規模修築索西城,月餘城池修成,更遷隴西南部都尉駐屯於索西城,並全部恢復諸亭侯。等這一切做完,只到陰曆二月中旬,馬防將肅清餘敵的重任移交給副將耿恭,自己率大軍班師回朝。
大軍回到雒陽城,受到三公及百官、吏民們隆重迎接。大軍還歸北大營,馬防繼續擔任城門校尉,但卻位高受寵。朝議時,馬防的坐位僅次於太傅和三公,列於九卿之前,且與九卿座不接席。而其弟馬光則從越騎校尉一躍晉入九卿之列,升任執金吾。
馬防班師後,副將耿恭繼續率長水營剿滅餘敵,先後斬殺、俘虜了羌軍餘部千餘人,獲牛羊四萬餘頭。勒姐、燒何等十三個部落共數萬羌人,全部向耿恭投降,可謂功勳卓著。
但不久,監軍謁者李譚給皇帝劉炟寫了密奏,參耿恭不憂軍事,劉炟大怒,便將耿恭招回京下了雒陽詔獄。
謁者李譚之所以參耿恭,其實全因馬防之故。河西集團、隴右集團從來水火不容,自永平十六年朝廷對北匈奴開戰以來,耿氏一族的耿忠、耿秉、耿恭、耿夔等將一直在前奉車都尉竇固帳下爲將,兩家恩誼之深非比尋常。竇氏、馬氏是世仇,這令馬家子弟對耿氏也恨之入骨。
事情的緣起是望曲谷大捷後,豪情滿懷的耿恭着眼高原長治久安,給皇帝劉炟上了一道密奏。
“陛下,臣以爲宜令車騎將軍防屯漢陽,以爲威重。昔日安豐侯竇融懷柔安集,羌胡畏服,今羌胡子孫,樂聞竇氏。大鴻臚竇固前擊白山,盧水羌民聞固至,三日而兵合,卒克白山,固之力也。臣以爲,陛下宜以竇固爲安西大使鎮撫涼州。另臨邑侯復(注:即北海靖王劉興子劉復),素好邊事,明略卓異,反以微過歸國,宜令以功自效,將烏桓兵,所向必克!”
耿恭此奏出發點明顯是好的,是對擊破西羌後着眼鎮撫西羌、鮮卑、烏桓策略的一個長久性、全面性謀劃。但這份奏摺未說出的話便是,馬防能戰勝羌人反叛,卻非鎮撫一方之材,爲了高原長治久安,朝廷需要另擇大員鎮撫西羌!
劉炟很重視耿恭此奏,於是便在宣明殿小朝堂上,將其交與太傅、三公與尚書檯衆官衆議。
竇固是離不得雒陽的,這不需議。衆宰輔與尚書檯衆官衆議後,一致同意起用臨邑侯劉復。劉炟專門下了兩道詔書,一道令馬防迅速班師,另一道則令劉復以騎都尉身份出鎮漁陽郡(注:即今北京市東北),行撫烏桓將軍事。
這次小朝會後不久,馬防便班師回朝,這同時他也沒有放過耿恭。
耿恭很快便因這封奏摺惹來了塌天大禍。馬防精通軍事謀略,是伏波將軍馬援的兒子。但他的心胸卻沒有乃父寬廣,對門客鄉黨豪爽施財,對同帳爲官者卻從來錙銖必較,於是不久便發生了謁者李譚參耿恭之案。
耿恭被下獄後,因其戰功卓著,耿家又是大漢行武世族,最終劉炟僅革去耿恭本兼各職,免罪歸郡閉門思過,幾年後一代名將耿恭悒鬱而終。
此時後話,筆者提前道明,本書不再另表。
……
漢章帝建初三年(公元78年)陰曆正月三十,永安宮內積雪覆蓋,雪景迷人。芳林池也結了厚冰,寒風勁吹中,對岸步廣裡的湖邊,吵嚷喧譁,幾十個頑童正在寒風中的冰面上戲耍、溜冰。
這段時間,因馬防隴右大捷,舉國歡欣,雒陽城萬人空巷,迎着飄雪舞青龍、看花燈,熱熱鬧鬧整整一個多月。可與都城的歡樂氣氛格格不入的是,馬太后卻在這次寒潮中染了風寒,一下子臥榻不起。
少府爲此忙壞了,太醫令親自帶着藥丞、方丞和醫工們集體開了方子熬了藥,兒子劉炟也每日都來問安,但卻總是不見好轉。
雖然劉炟每天都要來永安宮看望母后,同時會順便來北苑看望一下,可卻是來去匆匆,走馬觀花,萱貴人感到十分失落。
自從竇氏、梁氏進章德殿侍候皇帝起,蕊貴人雖然心寒,卻也解脫了。劉炟再未臨幸過她,年幼的她樂得清閒,每日便在永安宮侍候太后,靜心養胎。
這段時間是太后最猶豫彷徨、感覺無力的一個時期。劉炟移寵竇氏、梁氏,讓她既感到欣慰,又有點吃驚、茫然。現在,她已經在懷疑自己是不是錯了,萱貴人腹中有喜後,如果不讓竇氏、梁氏進入掖庭,那時的兒子劉炟一直黏着萱貴人,或許等萱貴人生了皇子後依然會受專寵。
看來自己已經鑄成大錯,竇融後人竇妤、樑統後人樑璧都是舉世無雙的奇女子,氣質超羣,貌美如仙,詩書禮樂,無所不曉。她們一進掖庭,便緊緊地抓住了兒子劉炟的心。尤其是竇妤,爲人大氣,一心襄助劉炟,將南北兩宮整治得井井有條,深孚衆望。
長秋宮已經虛位很久,馬太后心裡有了不詳預感,她感到矛盾、不安!
冬至之後第六天,也就是建初二年(公元77年)陰曆十二月十六日那天,太僕鄧彪夜觀星相,稟報紫宮星座出現異星。新皇早已親政,中宮卻虛位以久,天象已預示將有異星入侵,冊立長秋宮已經成爲帝國頭等大事!
陰曆十七日,劉炟也專程來永安宮看望太后,並稟報擬封竇氏、梁氏兩對姊妹花爲貴人。“太后啊,現在皇帝已離不得竇妤、樑璧,讓二女進掖庭或許錯了……”長樂少府夕照當時憂心忡忡,焦慮都寫在臉上,她心裡分明也已經有後悔之意,更有不祥之感,便專門提醒了太后。
但馬太后躺在中和殿病榻上一夜未眠,十八日凌晨時劉炟再過永安宮來問安時,令長樂少府夕照與長樂太僕秦鵝大感意外的是,劉炟再度稟報欲封竇氏、梁氏四女爲貴人,馬太后無一絲猶豫便點頭應允了。
劉炟則聞言大喜,在第二天的小朝會上臨近散朝時,便由長樂少府夕照當庭宣讀了詔書,並詔告天下,太后同時封竇妤、樑璧、竇洇、樑琬四女爲貴人。
這是皇家的私事,但也是朝廷最大的政治。太傅趙熹和三公、九卿和文武百官雖都感覺突然,有人歡喜有人愁,有的人則目瞪口呆,可倉促之間竟然誰也提不出異議,詔令便順利通過,迅速通過各郡國邸詔告天下。
一石擊破千重浪,竇氏、梁氏兩對姊妹花兒同時封貴人,竇氏、梁氏同時成爲貴戚,這是自永平初年竇氏、梁氏墜落深淵起,近二十年後重新崛起,這是河西集團再度雄起的象徵,可謂非同小可。遠在陳留郡太守任上的馬嚴收到上計吏馳傳回來的詔書,眼前一黑便暈了過去,整整臥病十餘日。
這幾天,正在永安宮中和殿後院內西苑殿內養胎的萱貴人,每聽說皇帝劉炟來了,便令宮婢爲其梳妝打扮,差點不顧太后的禁令和自己身子不方便,親自跑前殿去見劉炟。但溫柔敦厚的她最終控制住了自己,皇帝已經寵愛竇氏、梁氏,一切都已經無法改變。
中和殿是永安宮的主殿,按照前堂後寢的朝房格局,中和殿後面是一個大院。此時西苑殿內正堂上兩個大銅火盆,炭火湛藍,溫暖如春。萱貴人手裡拿着一本《毛詩故訓傳》,安靜地坐在繡榻上。貴人蘭質蕙心,最喜閱讀,劉炟是大儒,過去他最喜歡在這裡看着萱貴人讀書的模樣。
可現在一步之遙,劉炟卻再未從前殿來到中和殿北苑後殿。只到蕊貴人來說皇帝已經返回北宮,萱貴人將《毛詩故訓傳》嘩啦一聲扔到榻上,“冤家……”,小手撫摸着襦裙下小山一般的肚皮,眼淚無聲地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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