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京城的事都辦完了,班超就要返回右扶風老家,好將喜訊報告給阿母、師母和嫂嫂。晌午前他從竇府的馬廄內牽出一匹老馬,剛細心收拾一番,跟出來的秦小宛和寒菸手拉着手,兩個小丫頭卻一齊來到馬廄前。
“廄內盡是好馬,汝卻牽出一匹老馬……竇大人和老夫人讓汝在此候着,一會有話交待!”秦小宛一邊抱怨一邊傳令道。
班超回首看着她和寒菸,只見她兩人俱眼睛發紅,聲音戚然,一付難分難捨的小樣兒。
“呵呵,咋晚睡態可不雅,不會是故意的吧。今天該不會……”
“不雅又能如何,故意又能怎樣。有了寒菸,妾更不入公子法眼了。妾已技窮,反正汝也無視,罷也!”秦小宛的話卻透出幾分幽怨,還發狠道,“公子別得意過早,班家來雒陽,吾或會求老夫人送吾至班府……”
倒是寒菸,聞小宛酸溜溜的話,一雙淚眼,卻露出一絲笑意,還掐了小宛一把。
班超自然不把這個小侍婢的氣話當回事兒,他正要再調戲幾句逗逗她,話未出口,竇融自己柱着杖出來了,竇老夫人和沘陽公主公主跟在後面。再後面竇戈帶着一羣僕人,還牽來了三匹馬。赤蕭徑直走到班超身邊,興奮地嗅嗅他的胳膊,趾高氣揚、意氣風發的樣兒。
竇融虎視着他,“小東西,爲何牽出老馬?”
“祖父,鐗我留下了。這鐗,嘖嘖,真厲害……您送的寶馬和錢財,我都不能要,這是家嚴當年立下的家規,班超不敢破啊。借一匹老馬吧,能回三輔即可……”
竇融和竇老夫人聞言,還未及說話,劉小翰叱道,“書生迂腐,胡說八道。竇家的錢出自封國,可是乾淨的。錢財汝不能全不要,祖父祖母讚賞汝的志氣,不壞汝班氏家規。然班家剛被抄家,一家人總得活下去,算祖父祖母暫借於你總行吧。但馬你得要,我問汝,孟堅沉冤得雪,誰最需要知道京城消息?”
“阿母、師母和嫂嫂、阿妹啊,俱望眼欲穿!”
“這就對了。樊儇嬸和夜玉師母吃了一輩子苦,此刻肯定坐臥不安。這匹老馬都快老掉牙了,汝覺得它駝爾回安陵,還走得到太華山麼?”
“可也不用三匹啊,我借用一匹可也!”
劉小翰正想再教訓他幾句,竇融卻用柺杖在石板上“咚咚”嗑了幾聲。兩人這纔不鬥嘴了,同時,又有兩個高大黑漢懷抱寶劍應聲而出。班超一看,原來正是這幾日一直跟着自己的兩個竇府“小廝”班秉、班騶,於是班超便自己笑了起來。
“看來,不用老夫細說,汝三人定然已相熟!”
“豈止相熟,這兩貨這幾天一直跟着我,但沒有說過多少話。”
班超戲謔道,衆人都心照不宣地笑起來。
“是我讓他二人跟着汝。汝來京打官司,我擔心仇人殺人滅口。”竇融哂笑道。其實,竇大人只是開了一個玩笑,他自然知道,在如今的雒陽城,還有誰能對班家老二殺人滅口?
班超看着班秉、班騶二人,裡外一新。兩人頭戴灰色胡冠,上身穿紅色短襦、右衽,外穿灰色胡衣,腰束寬厚牛皮紅帶,腿扎行膝,足蹬芒鞋,一付南地裝束,卻不失北地彪悍風情。
竇融卻說道,“我送汝的鐗,乃樓煩古鐗,稀世珍寶,可削鐵剁銅。這幾夜汝擅自出府,此鐗能耐,想來爾已領教……”
“祖父,此鐗確實厲害……”
竇融卻擺擺手道,“這三匹馬,均是烏孫戰馬,只有四歲,可日行千里。未來二十年,汝等會用得着它們。它日它們跑不動了時,汝會得到更好的馬。這鐗也有講究,傳說有一對,一雌一雄。雄爲鐗,雌爲劍。鐗流入河西爲吾所得,雌劍兩千年前湮沒於西域,如汝有緣,自會見到!”
“留在西域?吾如何得見?再說,吾有一把足也……”
“小子記着老夫的話,昔日在河西,吾夜有一夢,言鐗劍合璧之事。後果從匈奴人手中奪得此鐗,並被推舉爲河西大將軍。自古寶鐗佩英雄,尋常人降不住它。它日若能得另一劍,便能得異人。此爲命中助汝之人,可以另一劍相贈!”
“助吾之人?祖父,汝說得吾毛骨悚然……”
“記住即可,無須多問!而這兩個人……”竇融打斷他,又指着兩個大漢說,“他們原是汝家僕人之後,均有萬夫不擋之勇,現從樓煩故地而來投奔班府。我已經讓他們在竇府呆了一年了,原想等爾熬出頭時再讓彼追隨於汝。現在看,物歸原主,既然有緣分,就此相隨吧!”
竇融又介紹了班騶、班秉,當年,其祖上曾經是樓煩大牧主班孺手下大將,戰功卓著。班氏二世祖班孺進長安後,屬下則全部留在樓煩,一代一代屢受匈奴人所擾。兩人殺掉匈奴百夫長,逃到京城找到竇府,得知班家已經返回五陵原,想去相投,被竇融擋下。
竇融看着生龍活虎的三個後生,不禁想起自己年輕時縱橫河東、河西的那些歲月。捋着長鬚,豪情萬丈,彷彿就要帶他們去疆場馳騁,保衛屢受邊寇、曾經烽火四起的涼州。
一陣晨風吹過,頭頂樹枝簌簌作響。雖然已到了春夏相交之時,但些許寒意,還是讓他打了一個寒顫。老了,自己已經退出沙場,現在該是他們爲國征戰的時候了。於是,他充滿期盼地對着三人朗聲道:
“大漢自開國以來,漠北時遭北虜寇,至民不聊生,生靈塗炭。今大漢皇上與民生息,待他日國力強盛,定然會一戰而永除大患!那時,汝等俱皆盛年,正是爲國立功之時!從今日始,爾等三人要互相提攜,不離不棄,苦練騎射,待時而動,爲國立功!”
班超三人聞言,俱昂首挺胸,高聲應道:“苦練騎射,待時而動,報效國家!”
風燭殘年的竇融面無表情,但卻又籲叨道,“這場官司,皇上是要殺人的。仇家定不算完,雍營駐在右扶風,汝要防備有人狗急跳牆!在京城殺了一堆歹人,動靜鬧得這麼大。汝在竇府,衆吏奈何不得。可一旦走出竇府,洛陽令、河南尹按律必羈汝以待案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