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功名上身

可出乎所有人意外的是,令人感動的一幕隨之在大戰後的校尉中間出現。渠耆馬失前蹄後狼狽落馬後,班超策馬奔到渠耆身前,並沒有藉機挑殺渠耆。他躍下戰馬,伸手將渠耆拉起。場外衆將、士卒和世子們見狀,俱齊聲喝起彩來。

校場邊圍觀士卒和校場外黑壓壓的民衆,則都自發地鼓起掌來。

但接下來,又出現了奇葩一幕。兩人並未服氣,班超插兵器於地,又抽出重鐗,與渠耆步戰開了。然而交手只一合,渠耆手中寶劍便被無聲震斷,“狗日的,汝拿着什麼鐗,這麼厲害?”

渠耆只是愣了一下,便抖擻精神,持半截劍再戰。兩人又是一頓好打,渠耆不敢再碰到班超手中鐗。班超布衣,身影靈活。重鐗破空之聲,令人聞之膽寒。而渠耆卻着重甲,行動不便,且手中僅有半截劍,慢慢便落了下風。但班超只是點到爲止,要知道他手中重鐗一旦砸到渠耆身上,渠耆必亡。

再打下去已經沒有意義,比武目的已經達到。於是,竇固趕緊命鳴金,兩人這才意猶未盡地收手。

此時的將臺之上,班騶怒目圓睜,嘴裡不服地向耿忠爭辯道,“將軍,分明是吾家主公贏了!此時鳴金分明不公,如此護短,如何服人?!”

將軍虎威豈是隨便能辱的,將臺上下的衆將校和中軍衛卒們都一齊抽出寶劍,怒視着班騶!

只要竇固或耿忠一聲令下,他們會毫不客氣地將班騶斬首,甚至剁成肉泥。但竇固面色鐵青,不發一言。而耿忠卻喝令衆將道,“俱放下兵器,勿要胡來,傷吾大將!”

接着,又轉過身笑着溫言對班騶道,“汝家主公已贏,比武非戰場,分出勝負即可也!”

班騶還待爭辯,“啪!”被其兄班秉一鞭教訓,才擰着腦袋老實下來,可心裡卻是一萬個不服!

“吾弟無禮,請將軍恕罪!”班秉老成持重,教訓了弟弟,又與華塗一起,趕緊跪地抱拳向耿忠賠罪。

耿忠非但未怪罪,還扶起二人,並以手執班騶手說道,“吾得勇將,豈會怪小將哉?”

此時的校場上,渠耆已經以字相稱,他納悶地問道,“仲升手中何鐗?”

“此樓煩古鐗也,不知何名!”班超遞過鐗去,實話實說。

渠耆接鐗在手,又幾下砸向自己手中半截劍,鐵劍俱被輕鬆震斷。而視鐗身,卻絲毫無傷,不禁大駭,“此秘物也,汝何得此鐗?”

“吾家貧,何能有此物?此乃家翁舊主河西大將軍竇融大人所贈也!”

渠耆直抽涼氣,“竇大人所贈?吾明白了。此鐗原爲竇氏祖先章武候廣國乞討於涼州時,從一瀕死乞翁手中所得。後爲霍驃騎當年護身之物,霍將軍亡後,此鐗便流落北地。已歷多世,後爲竇大人在河西獲得,向爲竇氏傳家之物。小子,汝到底師從何人,是何來頭?”

班超只好實言相告,自己先師從先翁家僕虞四月,後師從原河西軍屯騎營裨將、後北軍門令吏左車將軍。

“汝爲左車徒兒,難怪有此手段!”

渠耆跟隨竇固來帝都雒陽前,一直屯守河西和張掖郡,但未曾聽說左車收過徒。此時聞班超是左車徒弟,不禁抱拳道,“左車將軍乃大漢河西軍軍神,美名傳於河西和中原,後曾屈身爲北營兵曹門吏,然吾未嘗得見,人生一大憾事也!”

上場時,兩人還如鬥紅了眼的公雞一般,互不相讓。可下場時,兩人或交頭接耳,或仰天大笑,甚是親熱,看得將臺之上和場外士卒、世子們一臉莫名其妙。等二人牽馬返回,場邊諸將,已經無人鼓譟,更無人敢再挑戰班超。只是一一將班超佩鐗拿去,細細品看了一回。

竇固佇立於將臺之上,與耿忠兩人看完比武,心中歡喜異常。班超聽說手中物系竇氏傳家之物,便不敢自專,跑步上臺拜道,“班超不知此鐗乃將軍傳家之物,實是罪過。此鐗該存竇氏,現返還將軍!”

說着,將佩鐗雙手捧着,恭恭敬敬地遞與竇固。

竇固接過黑色的木鞘,無聲地抽出鋼鐗。一道冰冷的寒光,如閃電一般,令觀者無不膽寒。他插回鞘內,置鐗於案,與耿忠莊重跪下連着三拜。又將鐗莊重地授與班超,“仲升,十萬河西軍魂,聚於此鐗。叔父將鐗傳予汝,定然有他的道理。此物當屬班氏,汝不必於心不安,汝忘了老大人當年之言?”

班超瞬間眼含熱淚,他想起竇大人曾經說過的話來,便點點頭。然後在衆將豔羨的目光中,莊重地接過鋼鐗!

這場比武,爲班超從軍,打開了一扇閃光的大門。班超未見點滴軍功,可竇固和耿忠愛才,便命其在帳下聽用,使爲幕僚。雖然沒有名頭,但卻命其掛司馬鎧甲、佩劍,暫名“假司馬”,秩比千石(1)。用今天的話說,就是工資相當於一個軍司馬(注:相當於今陸軍團長)。

於是,雒陽城內的班二公子,小小書傭班超,便搖身一變,成爲大漢軍隊的一名中級軍官了。

班騶和班秉兩個僕從,也水漲船高,得了大便宜。以其勇允着軍侯甲服、佩劍,秩比六百石。朝廷正籌備出征,戰爭的車輪已經慢慢轉動,有這樣三個寶貝出場,竇固和耿忠如獲其寶,大壯聲威。一場比武,堵了所有人的嘴。滿營軍校,從渠耆以下,並沒有一人敢恬噪、不服。

其實,因竇氏、班氏爲世交,已故河西大將軍竇融過分寵愛班超,而現在主帥竇固又收其入軍中,劉萊、孫喆等衆將,心裡依然不服,只是找不到理由反對而已。憑手中兵器優越僥倖取勝,戰場之上,我們再見高低!

俗話說,文人扎堆的地方故事多。軍營也一樣,武將們是靠戰功立世。此時此刻,北軍大多數將校,都對班超無功受寵,心裡普遍不服!

此時,班超顧不上理會衆人怎麼想。班家三人搖身一變,算一步登天,轉眼間就混出了名堂,讓他們心裡欣喜不已。

但華塗還是倒黴了,他被士卒們逐出越騎營,還被趙統削去軍侯之職。越騎營衆將一擁而上,將他結結實實地狠揍了一頓後,擡出大營,扔到中軍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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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石本來是容量單位,一石等於一斛。十鬥爲一石,一斗爲十升。如果換算成重量單位,按照《漢書》記載,“三十斤爲鈞,四鈞爲石。”即一石約等於120斤(漢斤,約250克)。千石奉每月約80斛,年960斛,永平年間慄價平均每石220錢,即年奉21.12萬錢。那麼相當今天多少錢呢?按照今天穀子批發價2.5元1斤計算,相當於5.76萬斤,年奉價值相當於14.4萬元,與機關處長、軍隊團級幹部年工資大約相當,或略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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