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邪塵動了動脣角,墨發鼓動,渾身僵硬,看着她依舊是不說話。
她以爲他不說話是不知道,便有些泄氣的垂了頭,呢喃道:“我問過仙界的人,問過無湮,他們都說不認識,我不知道該問誰了,原本便是抱着試一試的想法來問冥王,冥王不知道也是意料之中,只是有時候我也想,究竟有沒有人會知道,又或者,只有我一個人知道。”
“他們不會告訴你的。”舞邪塵冷笑,眼神極爲陰寒。
挽姜搖頭,“他們只是不知道,若是知道,必定不會瞞着我,他們已經告知了我的過去,若是真的知道雲裡,定也是如實相告。”
“他們不會告訴你的!”舞邪塵忽然加強的語氣,幾乎是朝着挽姜吼了出來。
挽姜愣住,一張臉忽地蒼白。
“他們爲何不會告訴我?”她問道,聲音比方纔輕了許多。
舞邪塵努力的平復心情,不理會挽姜的詢問,卻是問她,“你找雲裡做什麼?”
“啊,原來他的確是個人麼,我也不知道,但是我記得這個名字,其餘的,都忘了。”她喃喃道,右手無意識的撫上左手的手臂。
“只是天帝父君和無湮他們都說六界裡沒有這個人,其餘人也都這麼說,時間久了,我也開始懷疑到底有沒有這個人。”
她忽地自嘲笑起來,“今日你若是說你不認識,或許我便再也不會問了,只當是腦海中的一個錯覺,但是你分明是認識他的,也就是說,這不是錯覺,是真的有這個人。”
舞邪塵用手遮住眼睛,不去看她的眼睛,他怕自己會控制不住將一切都說出來。
“你想找到他?”
挽姜一愣,然後點了點頭。
“找到之後呢?”他繼續問。
挽姜沒想過這些,所以一時有些答不上來。
舞邪塵走近她,似是一聲嘆息,“找到了又能怎樣,你已經選擇了你自己要走的路,至於那個人,你找不到了,以後都找不到了。”
挽姜眼中起了霧,“爲什麼?”
“因爲他死了。”
她坐在雲層上,神思恍惚也不知道要去哪裡。
從冥界離開時,舞邪塵沉默的送她到了鬼蜮之門。
她慢慢的往外走,舞邪塵站在鬼蜮之門的門口,忽地說了一句,似是對她說的,又似的對另一個人說的。
他說:“以前我認識一個人,爲了達到自己的目的,不惜一次次的利用了她。但她素來聰慧,雖是知道我的所作所爲,卻依舊拿我當朋友,直到她離開,我都沒有機會跟她說一聲,對不起。”
然後她便走了。
她不知道舞邪塵那句話是不是對她說的,聲音太小,風聲幾乎湮沒那幾句話。
看着她走遠,幽冥司斐羽慢慢走了出來,依舊是那***沒有表情的臉。
“王上爲什麼要那樣說?”
舞邪塵冷笑,“本王有說錯嗎,西鑰雲裡於挽姜而言,的確已經死了,死在了她的心裡,再也尋不見。”
她一路渾噩的到了崑崙丘,等真正的到了這裡,卻又有些不知所措起來,扶桑婆婆讓她來這裡,可是來了之後呢,這裡究竟有什麼?
此刻她一個人站在崑崙之巔,瞧着下面平靜而美麗的崑崙丘,久久的沒有動作。
她失了來此地的興趣,失了萬里迢迢想要找尋答案的熱衷。
最後,懨懨的轉過身,不再留戀的離開了這個地方。
然剛走了一半路程,便迎面遇見了兩個人。
雲裡和蘭夭夭也是詫然的看着出現在崑崙丘的挽姜,雙方都猝然停了下來。
雲裡眼裡的詫然快速的閃滅,然後連一個眼神都不再看她,扶着蘭夭夭從她身邊走了過去。
蘭夭夭乍然看到挽姜,正想同她說幾句話,誰知雲裡竟扶着她徑自走開,她回頭看了看站在原地沒有動靜的挽姜,忽地側過臉小聲說道:“雲裡,先慢着,我過去同她說些話。”
雲裡腳下依舊不停,面色安然平靜,“不是要來崑崙丘看看襄兒之前掉下去的那個陣嗎,快到了。”
蘭夭夭終是沒有同挽姜說上一句話。
但是挽姜卻募地僵硬在那裡,許久許久都沒有動彈一下。
她沒有偷聽別人說話的習慣,方纔也不是故意要聽蘭夭夭講話,只是那兩個人說話絲毫不顧及她在這裡,她又是神身,耳聰目明直達千里,然後她聽到了,再後來,她便如遭雷擊般僵立。
她方纔,聽見那美婦人喚魔尊,雲裡。
雲裡!
她的右手再一次顫抖的撫上左手胳膊,那雙手,竟微微不受控制的顫抖。
等蘭夭夭偕同雲裡回來時,卻意外的在魔界入口看到了挽姜,以及怒目看着挽姜的幾位護法。
她有些驚奇,面色卻很平靜,她是來找雲裡的,從她的眼神便可以瞧出,蘭夭夭拍了拍雲裡攙扶着她的手,而後率先進了魔界。
她步步走近,那幾位護法緊張的盯着她,唯恐她會對他出手。
止步,仰首,眸光中有疑惑和深究,輕聲試探道:“雲裡?”
雲裡低頭,看她,眸子沉寂,不言不語。
見他不說話,她有些不耐煩,“你叫雲裡,沒錯吧?”
“這裡無事,退下吧。”雲裡微側身,對幾位護法說道。
護法們沉默的離去,三護法臨止前,目光深深的看了一眼挽姜。
“何事?”見挽姜看着他,雲裡側過身朝樹下的石桌走去。
他這樣問,已是承認自己的身份。
“你是雲裡,那正好,我找了你很久,有些問題要問你。”
她幾步小跑到他面前,毫不客氣的在他對面坐下,以手支頭,目光灼灼的看着他。
只是無論怎麼看,她的眼神都透着犀利和鋒芒。
原來冥王騙了她,原來魔尊便是雲裡,那仙界的人爲何要說沒有這個人?
魔尊明明就是雲裡,爲何所有人卻裝作不知?
她雖一肚子的疑問和困惑,卻也知道一時半刻急不來,唯有徐徐圖之,方能解決問題。
雲裡輕笑,劍眉散去了銳利,只餘平和,好似溫潤的湖水,然語氣漠然,又透着寒潭的冷意。
“千代上神說笑了,本尊是魔,這裡是魔界,不是上神該來的地方,本尊也不是上神該找的人。”
“我什麼都還沒問,你倒是拒絕的乾淨利落。”挽姜面色冷淡。
“那麼上神來此,究竟是有何事?”終於,雲裡擡眸,墨色起伏的眼裡,摻雜了許多深意。
挽姜眯眼,眼眸裡皆然全是冷色,她眸子涼涼的看着他,問道:“我問你,你與本神,究竟是何關係?”
“無關。本尊不認識你。”雲裡淡淡回答。
“說謊!不認識你怎知我是千代挽姜?”她一拍桌子站起來,伸手怒指他。
俊逸清朗的面上露出笑意,淺淡如琉璃,轉瞬沒了蹤影。
墨色眼眸微微一轉,對上那雙清澈無垢的水眸,難得失笑,“上神歸位神界,如此大事,六界誰不知曉,本尊知道不足爲奇。”
“哦,也對,是我忘了。”她悻悻的坐回去,頗覺汗顏,卻仍舊擺出一副端正的模樣,她是神界的上神,不能叫一個魔族之人小看了去。
風越來越大,吹的她鼻尖泛紅,擡手撥攏亂舞的頭髮,她不死心的再次開口道:“我們以前,當真無甚交集?”
“嗯。”簡明扼要的答案,似乎不願意同她多說一個字。
“怎麼會呢...”她忽地喃喃,“真可笑,本神竟然依舊不死心的跑來這裡,你是雲裡,卻不是本神要找的雲裡,是了,本神怎會同一個魔有聯繫,大概只是同名而已,罷了罷了。”
或許舞邪塵說得對,雲裡已經死了。
雲裡看着她,一言不發。
“你一直是這樣嗎?總是沉默寡言的。”挽姜站起身,走了幾步又回頭問他。
沉默寡言?
他垂眸,眼底有霜寒的淺笑,不知是笑她還是笑自己,只讓人覺得無端清寂和孤獨。
他西鑰雲裡曾幾何時,連話都很少說了。
“你倒是一直沒變。”
半晌,他也站起身,負手越過她,慢慢的往魔宮走去,姿態閒散,舉步從容。
“等等!”
她拉住他的手,語氣有些急,也忽視了此刻自己的動作是如何的不適宜。
“你看過我以前的樣子?你明明是認識我的,爲何要裝作不知?”
若是不曾見過,何以知道她?
若是不曾熟知,何以曉得她的性子?
他分明就是她要找的人!
雲裡轉身,目光溫脈,卻也涼入心坎,“認識會怎樣,不認識又怎樣?”
“我只是想解開心底的疑問,過去發生的事情,即便是忘了,若是極力尋找,總會出現一些蛛絲馬跡,本神自然是希望與你毫無瓜葛,不過這很明顯有點難度,以前你是如何待我的,天帝父君已一一告知了我,我也銘記在心,不敢忘記魔尊當年施加給我的傷痛,但是本神討厭不明不白,今日你最好把話說清楚,於你於我都是好事。”
耳畔風聲呼嘯,鼻間全是他身上素淡好聞的氣息。
他走近她,雙眸緊緊的凝視她,卻又隱隱有些涼下去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