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宜豐公主不僅摔倒了,還撞在柱子上,頭破血流,鮮紅的血液從公主的額頭不斷冒出。柱子上殘留的鮮豔血漬將方纔發生的一切,說明得一清二楚。
孟綺霞就像被雷電打擊過一樣,頭腦一陣空白,甚至連腳上的疼痛也都感覺不到。方纔自己想絆倒丹嬪,卻被丹嬪提早發現。她不但沒有得手,還被丹嬪報復性地一腳跺在自己腳踝之上。也正因爲如此,她纔會站不穩,朝前一推,竟就這麼將宜豐公主推倒在地上,還害得公主受了重傷!
可是,她不過是想給丹嬪一些顏色看啊,根本沒有想到會還宜豐公主受傷。看公主的情況,恐怕還會破相的!這可怎麼辦?自己誤傷的可是公主啊!這個丹嬪真是太狠毒了,察覺到我的心思,不往前踏就好了,居然還一腳踩下來,如此歹毒!
“傳太醫!傳太醫啊!”
一陣喧鬧令孟綺霞回過神來。瑋妃、慶貴嬪、丹嬪、婉嬪等人都圍着宜豐公主轉,想要給她止血,無奈大家都不是懂醫之人,無法救治宜豐公主。此刻根本沒有人去管孟綺霞,甚至都來不及興師問罪。
孟綺霞腦子正飛速轉動,應該怎樣化解自己此次的危機呢?
半個時辰之後,宜豐公主躺在牀上,嚶嚶而泣。她頭上的傷口已經由急忙趕來的太醫做了處理,不再出血了。洛帝聽說了公主受傷,也急急忙忙地趕了過來,一把握住宜豐小小的手,不時心疼的皺眉。
洛帝的眼睛一直鎖定在宜豐公主的身上,語氣很是急促:“太醫,公主的傷勢如何?”
太醫略略行禮,實話實說:“不瞞陛下,公主的血是止住了。只是這傷口有點大,傷口癒合以後,極有可能會留下疤痕。”
跪在牀邊的慶貴嬪一聽會留疤,頓時臉色大變。她抓着洛帝的衣袖苦苦地道:“留疤?不,不能留疤!陛下,這是破相啊!公主這麼小就帶着疤痕做人,您讓她長大了怎麼辦啊!”
瑋妃也十分心疼宜豐公主,雖然不是自己親生,但是好歹也養在自己身邊一年多了。“太醫,就沒有其他解決辦法了嗎?”
太醫想了想,道:“公主年幼,皮膚尚且幼嫩,若是有上好的雪肌膏來塗抹,疤痕也是有淡化的可能。只是,公主的傷口這樣大,臣擔心會出現傷口感染,危及公主的性命啊!”
洛帝舒了一口氣,可是眉頭仍然擰在一起,沒有鬆開。“如此,還請太醫多多照看,切莫讓宜豐這樣小就落下病根了!”
應珙發問道:“太醫,那麼你方纔說的雪肌膏,要從哪裡找來呢?”
丹嬪望着宜豐小小的臉龐,此時正痛苦地緊閉雙眼,不由地也生出憐憫了。她接過應珙的話回答道:“婉妹妹有所不知,這雪肌膏是夏丹國一種極其名貴的膏藥,可以祛除毒性,淡化傷疤,是極好的護膚之品,可是價值十萬金呢。三年前,夏丹皇帝曾經贈給我朝三瓶,兩瓶給了靖安太后,一瓶給了遠嫁高羅的同思公主,如今估計也已經被用完了。若是要找,還得藉助夏丹皇室的力量。”
說到這裡,洛帝嘆了一口氣,轉頭對全祥德吩咐道:“給朕去信夏丹一封,拜託琦朱公主先捎上一瓶上好的雪肌膏過來,朕自會給予回報。”
夏丹與孟康兩國每三年進行出使一次,算算時辰,也將近到了夏丹的琦朱公主來到孟康的時候了。還好有夏丹的雪肌膏,否則宜豐就真的會破相。等她長大,說不定會恨上自己呢。
全祥德低頭俯身:“是。”
慶貴嬪既是心疼宜豐公主,又是感激洛帝的恩惠。平日裡洛帝不常召見宜豐,可是原來在洛帝心中,他還是十分疼愛宜豐的。於是感激涕零:“臣妾代宜豐謝過陛下聖恩!”說着就要跪下叩謝,被洛帝一把扶起了。
洛帝扶起慶貴嬪,命人給她擡來了一張椅子,好讓她坐在宜豐公主的身邊。他握起慶貴嬪的手道:“宜豐是朕的女兒,豈有不盡力而爲之理。慶貴嬪你放心,朕一定會給宜豐帶來雪肌膏,不會讓她就此破相的。”
這時,一旁不說話的瑋妃突然上前跪下,以十分懊悔的神情凝重地道:“陛下,臣妾有罪。皆因臣妾沒有管教好年幼的妹妹,才令她不小心推倒公主,釀此大過,請陛下責罰。”
丹嬪將瑋妃的舉動看在眼裡,心中冷笑,瑋妃你以爲早早認錯就沒事了嗎,我還嫌這件事情太小呢。她開腔推波助瀾道:“陛下,瑋姐姐說的不錯。正是因爲瑋姐姐沒有及時喝止,孟綺霞孟小姐纔會將宜豐公主推倒在地,令她受傷的。”
孟綺霞瞪大了眼睛,拼命地搖頭甩手:“不,不是我推公主的,這,這都只是意外啊!”
慶貴嬪恨恨地盯着孟綺霞,眼中有說不盡的怨恨。若不是孟綺霞,她的女兒怎麼會突
然摔倒在地,受了那麼重的傷?!她抱着宜豐等太醫的時候,宜豐的哭聲越來越弱,她的心便越來越慌。因爲她害怕宜豐就就此喪命,她會失去這個世間她最後的依靠!
洛帝陰沉着臉,眼睛淡淡掃過在場的幾個女人的臉,最終視線停留在應珙的身上,“婉嬪,你來告訴朕,當時究竟發生的什麼事情?!”
應珙沒有過多考量,決定將自己看到的一切都說出來:“回稟陛下,嬪妾並沒有看到全部。嬪妾看到的一幕是,孟小姐突然歪倒跌落在地,而她的雙手朝前一伸,碰到了宜豐公主,宜豐公主便直直地撞上了穗禾齋殿中的柱子之上……”
應珙話音未落,孟綺霞就急急地想要替自己辯解:“陛下,臣女只是不小心推了公主,實在不是有意爲之!一切都是因爲……因爲丹嬪娘娘她踩了臣女的腳踝,臣女纔會一時站不穩摔倒,所以纔會一不小心碰到了公主。陛下明察呀!”
丹嬪一陣冷哼,鄙夷地對孟綺霞道:“你這是什麼意思?本宮無緣無故幹嘛要踩你呢?即便無意中踩到了,本宮又哪裡會預料到你竟然將宜豐公主推倒了,害得公主受了那樣重的傷?!你若是無意的,爲何竟有這樣大的力量,讓宜豐公主撞得這麼重?!你分明就是想要借本宮來推卸責任。說不定你本就是想要謀害宜豐公主,卻想借本宮之手,還好本宮躲過一劫啊。”
孟綺霞驕縱慣了,如今遭丹嬪這樣的質問與污衊,她更是怒火中燒,想都不想就開口反駁道:“丹嬪你血口噴人!我何曾有故意謀害公主?都是因爲你,我纔會摔倒的!”
丹嬪白了她一眼,轉過臉不願意再看着她潑婦的模樣。“陛下你看看,這個孟綺霞在陛下面前還敢尊卑不分,足見她膽子有多大。若不是因爲被我拆穿,心急如焚,哪裡會這樣慌張啊!”
瑋妃冷冷地看了丹嬪一眼,心裡暗叫不好。丹嬪想要藉此給孟綺霞安上一個更重的罪名,若是讓丹嬪得逞,孟綺霞很可能會被陛下以謀害公主的罪名處死。孟綺霞一死,父親孟斌還不跟陛下勢成水火嗎?到時候自己還哪裡有成爲皇后的可能?
她將頭低得更深了,帶着哀求的音調,條理清晰地分析道:“陛下,即便你給綺霞一萬個膽子,她都不可能謀害公主啊。而且,綺霞謀害公主,她自己又能得到什麼呢?方纔的事情,臣妾也是看得清清楚楚的,綺霞真的是不小心碰到宜豐公主,一切都只是意外而已啊!臣妾是宜豐公主的養母,綺霞只是臣妾同父異母的妹妹,再怎麼說也是公主與臣妾更親,要幫也會幫着公主。但是臣妾此刻只說公道話,綺霞確實是無意爲之。”
慶貴嬪看着替孟綺霞求情的瑋妃,心中冷了幾分。豈止是瑋妃看得真切,她慶貴嬪就看得不真切嗎?明明就是孟綺霞推了宜豐,即便是無意,那也是推了啊!可是瑋妃竟然不管宜豐的死活,執意要保住孟綺霞。她可是宜豐的養母啊!
原來瑋妃是這樣的一個人啊,孟綺霞對她更有用,她就不管宜豐了。今天孟綺霞推了宜豐,她會包庇,會不會明天孟綺霞“不小心”殺了宜豐,她也會包庇了?
憎恨與憤怒,從慶貴嬪心中快速地升起。看來自己和宜豐,必須要儘快脫離瑋妃的控制了,否則,她的宜豐隨時都有受傷害的可能!
可是她更加知道,她最不能夠走的一步棋便是跟瑋妃撕破臉。現在這個局面,她要麼咬着孟綺霞不放,要麼站在瑋妃的一方幫着孟綺霞說話。選擇前者,她便是與瑋妃斷絕了關係,瑋妃一定不會再讓宜豐見自己一面。
而選擇後者,起碼能夠隱藏自己對瑋妃的怨恨,再尋別的機會,儘快搶回宜豐。她沒有權力也沒有孃家,能夠給到宜豐的,真的太少了,所以她纔不願意讓宜豐跟着自己生活。她必須要給宜豐尋找一個更加值得依靠的保護傘。
思來想去,憑着慶貴嬪如今的能力,也只能選擇後者了。慶貴嬪心裡不情願,但是爲了宜豐,她必須要隱忍隱忍再隱忍。於是她幫着孟綺霞求情道:“陛下,臣妾相信,孟小姐確實是一時不慎,纔會令宜豐受傷的。孟小姐那樣一個小姑娘,哪裡會有那樣可怕的心思呢。若是陛下執意要責罰孟小姐,只怕會引起天下人的指責啊。”
話到這裡,瑋妃對慶貴嬪的這番大度的話語感到十分詫異,心中不免存疑。慶貴嬪真的如此寬容,能夠原諒害得宜豐受傷的罪魁禍首嗎?
洛帝處於盛怒之中,正打算重罰孟綺霞,卻被瑋妃與慶貴嬪的一番話點醒了。孟綺霞背後還有個孟斌,即便不如班衍難對付,但是也需要忌諱的。而且就像慶貴嬪所言,要是班衍與孟斌聯手,對此事大做文章,只怕自己會盡失民心。
洛帝清一清喉嚨,聲音沉沉地道:“既然連慶貴嬪都替你求情,
朕便放過你。但你畢竟傷了宜豐公主,看在你還年幼,朕不爲難你,你且讓你父親來給朕一個說法吧。還有,夏丹的那瓶雪肌膏,就算在你孟家的賬上了。”
孟綺霞如蒙大赦,立刻就叩頭謝恩:“謝陛下隆恩!謝陛下隆恩!臣女日後一定會管束自己的行爲的!”賠錢還是小事,縱然是十萬金的大數目,回到家頂多就讓父親指責幾句,小懲大誡。若是陛下有意要重罰自己,只怕自己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了。
得了洛帝的諒解,瑋妃也是一同跪下謝恩。
洛帝回過頭,看了看慶貴嬪的表情,只見對方並未表現出什麼不滿,心裡頓時覺得虧欠了她。爲了自己的朝政,硬是讓慶貴嬪眼睜睜看着女兒受傷,自己身爲父親卻不能好好懲治始作俑者,如今又見了慶貴嬪這般毫無怨懟的神色,洛帝心裡十分不好受。
良久,洛帝輕輕嘆氣,不再看着孟綺霞,語氣淡淡地讓她離開:“你的腳也受傷了,下去讓太醫也瞧瞧吧。回家好好跟你父親說明此事,明日一早朕要他的說法。”
瑋妃見狀,立刻回道:“謝陛下的寬恕與恩典,臣妾保證,此類事情以後絕不再犯。臣妾定會以母妃的身份,好好照顧宜豐公主,即便自己受害,也會護她周全的!”
洛帝不再說話,只是擺擺手示意她們回去。
孟綺霞恨不得馬上回家,顧不上受傷的腳就自己站起來,在侍女的攙扶下一瘸一拐地走出了殿門。
剩下的人都各懷心事,心緒不寧的。過了好一會兒,洛帝便讓人將宜豐公主挪回了繡實宮,應珙將洛帝、瑋妃等人一一送走之後,神情有些不對地兀自走回了寢殿。翠禾看她如此,便貼心地備上了安神的茶湯。
翠禾一邊倒茶,一邊小心地探視應珙的臉色。只見應珙雙眉微蹙,一雙晶石般的眸子墨黑而深邃,她嘴脣緊緊抿着,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翠禾見此,本不敢多嘴詢問,但是應珙卻先對她發話了。
“祺萱去了哪裡。”
翠禾有些納悶了,婉嬪娘娘這話像是在問自己,可又好像不是。弄得她不知如何是好。但最終她還是插嘴道:“啓稟娘娘,祺萱姐姐出門去了,好像是……得了你的批准去頓府看望彩菁姑娘了。”
應珙視線一直望着前方,就連翠禾回答她的話,她都好像渾然不覺一樣。翠禾感到奇怪,覺得自己不便再打擾她,於是便告退出去了。但出去時故意沒有把門關上,就是擔心應珙在裡面會出什麼事情。
一個時辰以前,皇宮紅荼居。
紅曼給敷宗槿通傳的時候,敷宗槿覺得特別驚喜,自己正在想着阮祺萱呢,她真的就找來了。
可是當敷宗槿看見阮祺萱的時候,那副冰冷的眸子,還有渾身散發的陰暗氣息,讓敷宗槿隱隱生出了不祥的預感。
“祺萱,你這是怎麼了,不開心了嗎?”敷宗槿快步走上前,自然而然地拉起她的手,端詳了她的臉好一陣子,又轉到她的身後查看她是否負傷了。這一個過程,阮祺萱全程面無表情地站立着,若換了平時,阮祺萱早就跳起來打敷宗槿了。
待敷宗槿終於與自己正視,阮祺萱忽然開口道:“敷宗槿,你早就知道我是誰了是嗎?”
敷宗槿一愣,對於她的話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但是阮祺萱的表情似乎不像是在跟自己開玩笑,他的笑容漸漸凝固在脣邊:“祺萱,你到底怎麼了?什麼你是誰,你不就是阮祺萱嗎。”
阮祺萱靜靜地盯着敷宗槿,直到敷宗槿覺得渾身都充滿了寒意,她才又開口,語氣極其冰冷,然而聲音中的沙啞,讓敷宗槿感覺她曾經大哭了一場。
阮祺萱笑得悽楚,“對啊,你知道我是阮祺萱,是阮湘悠的獨女。可是你爲什麼會認識我呢,因爲八年前就是你害死我母親啊。爲了她的臉嗎?所以纔不惜毒死她,還要將我家付之一炬……”
敷宗槿極爲震驚,怎麼會,她怎麼會知道了這一切?!他緊張地抓住阮祺萱的肩頭,激動地面對着阮祺萱那張不帶情緒的臉,解釋道:“不是的,不是你所想象的樣子。我……我當年是鑄下了大錯,與你見面之後我也知道,這樣的錯誤我必須做出彌補。只是我真的不想要傷害你,當年的事情我已經很後悔了……”
“後悔嗎?”阮祺萱突然冷笑起來,“可是你的後悔有用嗎?你還是一個兇手,還是我的殺母仇人!我本以爲你是真心待我好,但是,原來你只是想要補償罷了!我阮祺萱蠢成了這樣一個地步,竟與仇人交心!”
敷宗槿連忙道:“祺萱,我承認,一開始接近你是因爲對於你的愧疚。但是這些日子下來,我竟然漸漸忘記了我需要補償你,我對你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因爲我喜歡你,我想要保護你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