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安太后越聽越怒,她再也忍不住,抓過手邊的茶杯一把甩到郎維的臉上。雖然沒有打中郎維,但是太后之怒可見一斑。
“這麼說來,在娶雪臣之前,你就已經與這個女人扯上關係了?!還是你想故意利用雪臣郡主的身份,纔會將她娶進門?!”
郎潛心都涼了一截,他們郎家的這個小心思,可千萬不能讓太后知曉,否則將會是株連全族的大罪啊!“太后,這個女人的話不可信哪!她爲了保命,當然要將一切都推卸到犬兒的頭上……”
“太后……民女沒有撒謊……這些事情……民女的姐姐都是一清二楚的!欺君是死罪,民女是個毫無背景的普通人,又怎麼敢對太后和陛下胡說八道呢……”月兒早已經哭花了臉,滿心所求只是靖安太后不殺自己。
可郎維仍是執着,他不顧郎潛的阻攔上前道,“太后,陛下!此事是臣的過錯,理應由臣承擔罪責!還請太后和陛下,不要遷怒於無辜!”
關於罪責的事,還真是說不清楚。洛帝看到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不得不道:“郎潛,郎維,今日太后之所以安安靜靜地宣你們入宮,就是不想郡主知道此事。太后不希望郡主在郎家受委屈,這才讓你們進宮來。既然事情都攤開了,你們就好好地想出個讓太后滿意的解決方法。若你堅持想要你的妾侍,朕便將你的妾侍殺了。若是你還念及與郡主的情分,就與你的情婦一刀兩斷,並且向太后保證,此生不會再背叛郡主。”
郎維的眼中仍是帶着不甘心,靖安太后將他的神情收入眼底,默默地開口,“郎維,你以爲你真的愛這個月兒嗎?你不過是在雪臣身上有太多的壓抑,覺得雪臣的地位比你高,沒有身爲男子的尊嚴。旁人越是反對你與月兒在一起,你就越想堅定自己的想法。可是你仔細想想,這不是愛情,你只是希望得到同情罷了。你心底的人,依然是雪臣。”
“可是……可是太后……月兒還懷着臣的孩子啊……”郎維的態度也慢慢軟化,他還是希望靖安太后念在月兒已經有了身孕,會允許她留下。若是能得到這種結果,也算是他抗爭成功了不是嗎。
然而,靖安太后只是默默盯了他許久,才緩道:“你與雪臣也會有孩子的。”
郎維呆在原地,靖安太后的一句話,已經表明了今日的所有結果。
郎潛再次作揖,恭敬地道:“太后,陛下,臣替犬子做主,將這位月兒姑娘送走。並且向陛下與太后承諾,犬子以後,不會再勾三搭四,這輩子只會對郡主愛護有加。”
“嗯。”靖安太后轉眸,看向郎維,那眼中的警告之色顯而易見,“郎維,你同意你父親的話嗎?”
郎維呆滯許久,這纔回過神來,一看就對上了靖安太后的雙眼,下意識地就道:“同……同意……”
靖安太后與洛帝對視後,又對月兒問道,“月兒姑娘,那你的意思呢?”
月兒好不容易止住了啜泣,一下一下地擦着眼角的淚珠,“只要太后不取民女的性命……怎麼都好……”
靖安太后這才滿意地挑眉道,“好,那就按照郎潛的意思。郎維,你給哀家記住了,若有下一次,你對雪臣不好,哀家便鏟了你的郎家!”
對於郎家而言,這句話便是最重的警告了。郎潛和郎維立即拜道:“謝太后、陛下開恩。”
父子二人就此離宮,二人登上回郎府的馬車時一直沉默,直到在馬車上,郎潛打了郎維一巴掌。
“混賬東西!若不是看在郡主的面子上,今日你我父子二人早就有去無回了!”
郎維感覺自己的臉上火辣辣的,但是對於郎潛的震怒,他只是稍稍一愣,沒有說話。
郎潛認爲他已經明白了事情的利弊,但自己心中那口悶氣還生生地堵着。他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腿,道,“太后是看穿了我們的心思,卻爲了郡主沒有拆穿。你以後給我好好地!別再出什麼差錯!若不是你娶了郡主,我今日定會毫不猶豫地捨棄你!”
他話音剛落,郎維便回過頭有些瑟縮地看了他一眼,可最後還是什麼話都沒有說。只是在郎潛沒有注意的時候,郎維的拳頭卻越握越緊了。
郎府門前,一輛馬車緩緩停下。郎潛和郎維父子從馬車中下來,沒往府中走幾步,郎潛便頓下腳步,對郎維低聲道:“你跟我到祠堂裡去!”
郎維一怔,想了想,拱手對郎潛道:“父親,兒子鑄成大錯,理應受罰。只是兒子進宮半天,是不是應該先回去看看郡主,好讓郡主放心。”
郎潛頓時狐疑地看着郎維。自己的這個兒子,雖說優秀,但也是幾個孩子中城府最深的,就連自己也有時看不出他在想什麼。但想到靖安太后的警告,郎維又主動提出先去見
郡主,郎潛便答應了。
郎維三步並作兩步走到自己的小院去,只見聽到父子二人回府消息的謝雪臣早已經佇立在門口等候。郎維微笑着走到謝雪臣的面前,將謝雪臣的雙手握在自己手中。
謝雪臣輕微一怔,自從看穿了郎維的真面目之後,她對待郎維都是冷冰冰的,只有在面對其他人時,她纔會偶爾表現出親暱。不得不說,郎維這突如其來的舉動讓她十分吃驚。
只聽得郎維說道:“郡主,外面風大,我陪你進去吧。”
謝雪臣還是覺得他有些反常,平時的他私底下很少這樣深情地望着自己,更別說是陪她去哪裡了。
看着周圍的奴才都還在,謝雪臣不好表現得太奇怪,便任由郎維拉着自己到房間走去。
郎維一邊走着,一邊還對奴才吩咐着:“這兒不用你們伺候了,都散了吧。”
奴才們聽了,不禁都有些愕然。但是既然少爺都這麼說了,他們也樂得清閒,便紛紛走了。
這下子謝雪臣更加懷疑,郎維今日到底是怎麼了。
果然,直到二人進入到房中,郎維便一把甩開了謝雪臣的手,臉上也掛起了連謝雪臣都從沒見過的陰狠之色。
“謝雪臣!是不是你告訴了太后,我在外面有女人的?!”郎維毫不留情,指着謝雪臣的鼻子就開始質問道。
謝雪臣對他的善變極爲厭惡,但是心中卻仍然有一份眷念在。她撇過頭,施施然地坐下,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才緩緩道:“我沒有,我也不會這麼做。”
誰知郎維竟一手將謝雪臣手上的茶打翻,那暴怒的樣子讓謝雪臣也嚇了一大跳。
“你別自命清高!不是你,還會有誰?!若不是你通風報信,太后怎麼可能找得到月兒在哪兒?!”
郎維像是釋放出了自己心中的惡魔,不斷地對謝雪臣咆哮着。謝雪臣的過分優秀,還有月兒的被迫離開,所有不滿都在這一刻爆發了出來。
“月兒?”不知何時,謝雪臣的眸中竟有了一層薄薄的淚。她努力讓自己鎮靜下來,雖然心痛到無以復加,但是她絕不想對這個男人搖尾乞憐。“原來那個女人叫月兒!你不是把她藏得很好嗎?太后又怎麼可能找到?”
謝雪臣的疑問在郎維聽來,卻成了謝雪臣對自己的諷刺,他狂怒道:“謝雪臣!你這個女人怎麼就那麼歹毒?!月兒她懷着郎家的骨肉,我的第一個孩子!可你卻容不下她!你是不是趾高氣揚慣了,都不將其他人當成人來看待了?!謝雪臣,我告訴你!我已經忍了你很久了!”
淚珠像是掉線的珠子開始快速地從謝雪臣臉上滑落,就算她多麼想維護自己僅有的自尊心,可是郎維的咄咄相逼還是讓她心如刀割。她不斷地將從前認識的郎維與眼前的丈夫作對比,滿懷都是疑問。爲何曾經那麼深愛自己的一個人,可以變心得如此之快?
“我容不下她?那你有容得下我嗎?!郎維,你捫心自問,我們成親以來你對我好過嗎?當幾位嫂子和小姑子羞辱我的時候,你在哪裡?從什麼時候開始,你從愛謝雪臣,變成了愛溫碩郡主?爲什麼青梅竹馬、知己密友,最後卻輸給一個市井出身的月兒?”
謝雪臣凝望着郎維,從一開始的堅不可摧慢慢變得脆弱敏感又悲憫自憐。眼淚不斷地落下,謝雪臣也沒心思去管了。眼前這個男人,她爲他哭爲他笑,爲她甘願獨自一人嫁入龐大的郎家,還甚至在靖安太后面前強顏歡笑,可他還是如此地討厭她。
她的崩潰,讓郎維有些茫然。他漸漸地冷靜下來,竟還想試圖去說服謝雪臣,“雪臣,我是愛你的。但是你的身份,你的個性,還有你的家人、太后,都讓我喘不過氣來。月兒她溫柔體貼、善解人意,最重要的是她卑微!我與她在一起不會涉及任何利益衝突!如果你不是那麼善妒,那麼表裡不一,我還是會像從前一樣愛你的!我、月兒,和你三個人一起生活,不是很好嗎?可你偏偏向太后通報了月兒的存在,你搶走了我最愛的人啊你知道嗎?!”
謝雪臣痛苦地搖頭,“你若真的愛我,就不可能會愛上月兒……你只是在找藉口罷了,你既想享齊人之福,又不願放棄我溫碩郡主這頂保護傘!六年了,我與你有六年的感情,最後你卻將我當做你的跳板!”
見謝雪臣態度堅決,不但沒有開始接納月兒,反倒指責自己。郎維心中對謝雪臣再次生出了憤懣,“你看看!一直以來,你都是這樣的固執!無論我希望如何,你總要按照自己的意願去做!別的男人都可以有妻妾,可是我卻不能!因爲我是你溫碩郡主的郡馬!註定只能一輩子當你的奴隸!”
謝雪臣既是悲痛又是迷茫,這些年她交往過那麼多的人,從來沒有一個對自己或提
醒或暗示過自己的性格強勢。她自問剛纔那番話,也不過是極爲尋常的真心話罷了,爲何郎維會認爲她在將自己的意願強加到他的身上。還是因爲郎維厭惡她,所以無論她說什麼做什麼,都是錯誤的,都是不合常理的。
“我自問從未對你強硬過,相反,我一直敬你愛你,將你當做知己、大哥一樣來尊重。你因爲月兒的事責怪我,卻不去反思你自己本身的問題,強勢的究竟是你還是我?!”
“啪”的一聲,謝雪臣的左臉上突然就像火燒一般的疼痛。
謝雪臣整個人震驚異常,她下意識地撫上自己的臉,感受着那火辣辣的痛感。她怎麼也不敢相信郎維會打她,而且竟是以這樣大的力度,甚至讓她的頭已經有種輕微的暈眩。
當她驚恐地回過頭,郎維正惡狠狠地盯着她看,臉上沒有絲毫的悔意,只有終於得到發泄的痛快。謝雪臣感覺自己的心越來越顫,竟連嘴脣也不自覺地抖動了起來,一顆大滴的淚珠倏然掉落。
“你不必巧言善辯,從今以後,我再也不會忍你了!謝雪臣,我不怕跟你攤開說了吧!若你在郎家得急病去世,太后和謝家都不能對我怎麼樣!只是你還不能死!你若是敢在太后面前胡說八道,我郎維定會毀了你這個溫碩郡主!”
郎維用手指着謝雪臣,用極其陰鬱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她。對面的人明明是他的結髮妻子,可是他的心中卻沒有對她的半點憐惜,只有無窮無盡的怨恨。
這是謝雪臣第一次感到這麼恐懼。這麼多年來,她遇上過那麼多居心叵測的人,甚至被北祁賊人挾持,她也從未有過這種深入骨髓的恐懼。唯獨是此刻面對着郎維,她幾乎感覺自己快要喘不過氣了。
眼前這個男人,也曾對自己讚美過,示愛過,寵溺過。可偏偏是這個相識相知多年,又每日親密無間的人,心中對自己有着那麼深的恨意,甚至還說,他會親手殺死自己。
她用另一隻手好不容易地攀上桌子邊沿,一點一點地蹲了下去,直到被嚇軟的腿全部碰到了地面。
郎維用一種看奴隸的眼神看着謝雪臣,更加讓謝雪臣不寒而慄。他退後着,視線卻沒有移動半分。就在他打開房門想要遠離他厭惡的謝雪臣之時,他看到門外的人,整個人像是被閃電擊中一般久久不能動彈。
門外,謝雪臣的母親,兩位嬸嬸,還有二哥謝軻四人齊刷刷地站着,臉上的表情也是各自寫滿了震驚與憤怒。很顯然,他們站在此處的時間已經不短了,房間裡面那麼大的動靜,他們不可能沒有聽到。
這一天,金琦朱與泫明終於入住了洛帝爲二人在宮外安排的別院。在下人們整頓行裝的時候,夫妻二人單獨地走到了小花園中賞景相會。
金琦朱望着面前一山一石都頗爲講究的園林景觀,臉上不禁出現了一個愜意的笑容。她對泫明道:“只可惜那位園林設計天才謝睦早已過世,否則,我還真想邀請他到夏丹去給我們皇宮也設計一下。”
泫明溫柔地望着金琦朱,眼中的柔情幾乎可以將金琦朱融化。“雖然謝睦已經不在,但是我們有幸住在這個別院也十分不錯。據說這座院子,是謝睦替他的胞妹所設計的。孟康皇帝安排我們住進如此美麗的一個地方,也是對我們十足的尊重了。”
金琦朱將頭埋在泫明的懷中,感受着他身上傳來的體溫,心中不斷有幸福感洋溢着。能和自己最愛的人,觀賞自己最欣賞的作品,實在是人間第一美事。
在金琦朱很小的時候,她就已經偷偷喜歡上了當時太子的伴讀泫明。在所有的人都對自己避之唯恐不及的時候,只有泫明願意將摔倒的她扶起。可是金琦朱只敢將這份感情永遠藏在心中,因爲當時的她,早就已經被金琦安毀容。
後來泫明與別人成婚,她還爲此傷心了很久。因爲在她看來,若不是自己的母親將自己生得醜,若不是父皇厭棄她們姐弟,若不是金琦安將自己毀容,她或許還會有靠近泫明的機會。所以當衆皇子都得你死我活,各自奄奄一息的時候,金琦朱毫不猶豫地將他們斬草除根。皇室裡面一下子沒有了繼承人,父皇也在金琦朱的控制下,一步一步將弟弟宏旭推上了那高高在上,金光閃閃的龍椅。
有了權力以後,金琦朱才得以在五國之間秘密尋找醫治她容貌的神藥。可想而知,在她看到洛帝秘密獻上鬼醫之時,金琦朱內心會有多麼地興奮。也是在那時開始,金琦朱才覺得自己的生命是有意義的。
爲了換臉,她付出了許多,甚至服下有可能致使終身不孕的藥物也在所不惜。她本來只是單純地希望可以自信地出現在泫明面前,但是換臉後,她漸漸覺得,爲什麼我不能成爲泫明的妻子?爲什麼我不能成爲泫明此生唯一的愛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