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兩國之間通信往來的專用載體,沈君芙一看便知道了。
洛帝點點頭,“是啊,即便有舅舅在邊疆壓制住北祁人,他們依然三天兩頭在鬧事。我擔心不久之後,北祁人就會想到什麼奸計去對付舅舅,從而破開我們的關門。所以我在想,是否要提前將夏丹的琦朱公主請過來。”
沈君芙微微一笑,“若琦朱公主來了孟康,一來可以促進我們與夏丹的關係,二來可以震懾北祁人,三來或許還能請得夏丹出兵幫助我們。好處衆多,陛下爲何猶豫了呢?”
“我是在想,我要提出什麼樣的條件,才能讓夏丹皇帝答應提前邦交。你知道的,夏丹皇室一向利字當頭,若是他們趁機提出什麼要求,我擔心邦交還沒有達成,兩國便已經生了嫌隙。”
說完,洛帝看向沈君芙,只見她想了想後,突然輕鬆地笑了。洛帝看到她有些成竹在胸的模樣,不禁疑惑:“君芙,你是不是想到什麼了?”
沈君芙溫柔地看向洛帝,“陛下無需擔心此事,據我所知,夏丹也正在經歷與孟康類似的窘境。說不定此時陛下的信,會是夏丹的救命符呢!”
洛帝笑了笑,似乎北祁一事再也不是大問題,認真聽沈君芙說話纔是最重要的,“這位夫人,此話何解呢?”
聽到他又開玩笑,沈君芙的笑容卻更加甜蜜了,“這位老爺,我曾身在夏丹多年,對於夏丹的現狀也略有了解。許多年前,夏丹僥倖降服了一個少數民族。這個民族的人雖然已經明確投降,但是他們的族人驍勇,夏丹皇室怕死灰復燃,總是有意打壓,後來更是漸漸變成了民族歧視。終於,那民族的人再也忍受不了夏丹皇室的打壓,奮起反抗。夏丹皇室雖想鎮壓,奈何百姓看到夏丹皇室的殘暴之舉都紛紛援助少數民族的族人。現在他們可是自身難保,又怎麼會拒絕我們提出的結盟意願呢?”
洛帝怔怔地看着面容溫婉的沈君芙,聽到她提起曾在夏丹生活過時,眼中不由得生出哀色。若不是自己當年的無能,她怎麼會在夏丹獨自承受這一切呢?可是眼前的沈君芙還對自己笑得那麼甜,像是已經完全忘記從前的傷痛,這令洛帝心中更加自責。
沈君芙發覺了洛帝的走神,很快料想到了爲什麼。但是她只是默默垂下眼眸,眼中沒有一絲一毫地恨意。
可眼中沒有,不代表她心中沒有。
“所以我覺得,這封信,陛下應該寫。不但要寫,還要寫得是我們幫他們,而不是他們幫我們。”沈君芙笑着轉移洛帝的心緒,洛帝微愣之後,神情終於恢復如常。
他知道沈君芙有意轉移自己的注意,便順着她的話道:“既然這樣,朕就聽皇后的。”
沈君芙能夠明顯感覺得到,在洛帝說“皇后”二字的時候,他摟在自己肩膀上的手顯然增加了力道,似乎是想把懷中的她緊緊抓住。
“陛下,聽說琦朱公主‘豔冠天下’,是五國第一美人,這是真的嗎?”
洛帝將自己的頭枕到沈君芙的肩上,就像一個依賴母親的孩子一般。他輕聲說道:“朕只見過夏丹皇帝,倒不知道琦朱公主是不是真如傳聞般有傾城之貌,只不過……”
他頓了頓,沈君芙疑惑地轉過頭垂眸看着肩上的他。
“不過朕想,琦朱公主再美,肯定也不及皇后。”
“嗤……”沈君芙忍不住,毫無儀態地笑了出聲。縱使這份甜蜜背後藏着苦澀,但是起碼她也嚐到甜的滋味了不是嗎?
“我都這把年紀了,陛下還跟我開這樣的玩笑。”
“什麼這把年紀了?”洛帝猛地從她的肩上擡頭,那副表情十分地慌亂,“這位小姐,你可不要妄自菲薄。你的這副容貌,看在別人眼裡,別人都以爲是剛剛及笄的!”
在重新找回沈君芙以後,洛帝最怕的就是他們之間說到年齡的話題。他們分開了八年,八年的歲月不是一段短的時光。洛帝想讓沈君芙知道,不管她的年齡,容貌如何改變,在他的心中,她始終是他少年時,那個他第一眼看到就念念不忘的女子。
“陛下就別取笑我了……”沈君芙擡起手臂掩嘴而笑,但是衣袖中的異物提醒了她還有另外的目的。“陛下,我差點忘了,這兒有一封證據要給你。”
“證據?”洛帝微微蹙眉,看着沈君芙從衣袖之中拿出一個信封,接過打開一看,上面竟是寫有了承恩侯收買獄卒的證據。
“這是從何得來的?”
“我昨天聽了榮妹妹的陳述之後覺得可疑,便讓阿槿去查,結果就得到了這些信件。”沈君芙看着洛帝認真看證據的側顏,面不改色地道。
果然,洛帝在聽到是敷宗槿查探的時候,對沈君芙沒有任何的懷疑,只是依舊認真地閱讀着。
沈君芙看到這一幕,心裡沒有多大的想法。她說什麼,洛帝就會信什麼。她
說是阿槿查的,便是阿槿查的。阮祺萱以爲自己不知道她與敷宗槿的關係,但是自己卻一清二楚。阿槿會爲了阮祺萱冒一切的險。她做的一切,都是爲了瞞住洛帝,她其實早已有了自己的勢力——錦瑟。
“哼,這個承恩侯,以爲自己可以做得滴水不漏。偏偏皇后在最後關頭救下了榮妃,倒是讓承恩侯露出了狐狸尾巴啊!”洛帝看到這證據,看起來倒是有些高興。上一次孟氏被滅時,承恩侯硬是靠着謝郎兩家存活下來,這一次被抓到了把柄,看他還要怎麼辦!
“承恩侯居心叵測,竟然趁着榮妃入獄,收買獄卒想要謀害榮妹妹。陛下,你一定要懲罰承恩侯,榮妹妹受的委屈,我看得都心疼。”沈君芙故意裝作不懂,只是說承恩侯收買獄卒謀害阮祺萱,卻沒有說承恩侯與孟氏的聯繫。
洛帝並未起疑,反而對沈君芙解釋道:“皇后有所不知。早在孟氏作惡時,朕便覺得承恩侯肯定不乾淨,但是當時朕沒能處置他。這一次他收買獄卒,恰恰說明了他有問題!說不定還是孟氏勾結賊人的幫兇!前幾天他聯合謝郎兩家一起上書讓朕處死榮妃,有了這證據,一切都說得通了。承恩侯就是孟氏一案的餘孽,他的目的是讓榮妃做替死鬼,好讓他撇除嫌疑。”
沈君芙眼中盡是驚訝,“想不到這承恩侯的手段如此之陰損,竟然不惜讓無辜的榮妹妹去做替罪羊。”
“好在你對此事生疑了,否則朕還想不通這其中的關係。”洛帝放下信件,轉過頭又面帶崇拜地對沈君芙恭維着。忽而想到什麼,又問道:“對了,榮妃怎麼樣了?”
沈君芙的眼底有一絲難以捕捉的不悅劃過,然後微笑着對洛帝道:“沒事了,我剛剛纔和她一起在御花園走了一陣。我都對她解釋過,她也說,這事不該怪陛下,要怪那心懷不軌的承恩侯和孟氏。”
洛帝這才放心地點頭,“有皇后幫朕安撫榮妃,朕便放心了。”
“爲陛下分憂,是我的福氣纔是。”
洛帝一陣感動,再次摟過沈君芙,讓她靠在自己的懷中。
就在洛帝的視線盲區,沈君芙的面容幸福靜謐,但是眼眸之中的那份深入骨髓的怨恨,卻讓這神情變得異常詭異。
“小姐……小姐……侯爺回來了……侯爺回來看你了……”阿蘭從房間之外興奮地走進,本以爲躺在牀上的季清環聽後會露出笑容,但是她所看到的只是季清環羞愧地別過臉。
阿蘭不禁茫然,昨晚小姐不知去向,她和幾個下人找了大半個晚上。好不容易盼到早上,看到侯爺帶着小姐回來,但是兩人之間,好像氣氛怪怪地。原本二人之間還有個隔膜,現在的感覺,就像是這個隔膜被完全捅破了。
房間中一陣沉默,季清環什麼都沒有迴應,只是默默地落淚。
敷宗槿跨過門檻走進來,見到季清環背對着自己躺着,又看了看一旁十分迷茫的阿蘭,低聲道:“阿蘭,你先出去吧。”
阿蘭一愣,隨後連續點頭,回頭看了看季清環,還是走出了房間。
敷宗槿看着季清環消瘦的背影,爲自己將要說的事情感到一陣愧疚。但是轉瞬,他又想起了昨晚的事情,便下定了決心。他輕聲喚道:“清環……”
“侯爺……你別說了……清環沒有面目見你……也不知道如何面對你……”背對着敷宗槿的季清環雙手緊緊抓住枕頭的一角,枕頭上她的眼角下,已經有一大片溼了的痕跡。
敷宗槿不禁嘆了口氣,“昨天你聽到的一切,都是事實。我心裡另有其人,對於你,我覺得很愧疚,所以我覺得,我們應該和離。”
其實說白了,季清環之所以會動殺念,全因她一直得不到自己的心。這樣的想法和行爲,他可以理解,但是卻萬萬不能忍受。並不是所有的傷害,都可以由一句“只因愛你”而得到原諒的。有些事,錯了就是錯了,不管出於什麼原因也沒有辦法辯白。
“和……和離?”季清環被他的話一驚,立刻翻身坐起來看向敷宗槿,“不……不要……侯爺……清環不想離開你……”
“清環,事到如今,你還是不懂嗎?我愛的人並不是你,你留在我的身邊,不會得到任何你想要的東西。你只會浪費自己的青春年華,趁着我們成婚不久,你也還年輕,還是有再嫁的機會的。”
“不……除了侯爺你……我季清環此生也不會再嫁第二人……”季清環忍不住哭了起來,她想到侯爺會對自己失望透頂,但是和離這個結果,真的出乎她的意料。他們是陛下賜婚的,若是和離,他會站在一個怎樣的風口浪尖之上?!他真的討厭自己到了那樣的地步嗎?
“你這又是何必呢,”敷宗槿無奈地道,“若是以前,我還會隨你的心願。但是你動了那樣的心思,我真的留不得你在身邊了。”
季清環苦苦哀求着,只希望可
以留在敷宗槿的身邊,哪怕他要繼續冷落自己也沒關係。“侯爺……你可以打我罵我……甚至將我的罪行稟報陛下讓陛下處置……清環只是不想離開侯爺……”
“清環,你又是何苦呢?和離之時,我不會提到你一句不是,就讓你的父母親和陛下都認爲是我負了你吧。你還年輕貌美,定會有公子哥上門提親的。”
“侯爺……清環真的不想離開你……清環可以跟侯爺發誓……以後都不會再做令侯爺不快的事了……求侯爺不要休了清環……”
敷宗槿微微嘆氣,“清環,我不是要休掉你,而是和離,我不希望你因爲這一次的行爲被處罰,你明白嗎?”
至始至終,敷宗槿只是站在離自己牀邊的五步開外與自己對話。無論季清環怎麼哀慼地望着他,他的臉上只是偶爾流露出無可奈何。即便他心中對自己有愧,他還是不會輕易原諒自己吧,季清環如是想到。
“侯爺已經決定了……而並非前來詢問清環的意見……是嗎……”
敷宗槿望着默默流淚的季清環,此時的她已經沒有方纔那般激動和牴觸了。但是她眼神之中流露出的深深的絕望,讓敷宗槿不禁有些動容。但是他還是回道:“是。清環,你要明白,我並不是你的好歸宿。”
季清環呆呆地望着他,緩緩地點頭,淚悄無聲息地從她眸子中滑落。“清環明白了……但可否請侯爺……等過幾天父親壽辰之後……再向陛下提出和離……清環不想父親大壽當天……還要替清環擔心……”
敷宗槿長嘆一聲,“好,你好好休息。”
說完,敷宗槿轉身消失在季清環的視線之中,就像他從來也沒有出現過,這本該是他家的景銳侯府之中一樣。
季清環靜靜地看着敷宗槿離開的方向,就這麼靜默了許久,忽然自嘲一笑,嘴邊唸唸有詞地吟歎:“至近至遠,東西;至深至淺,清溪;至高至明,日月;至親至疏,夫妻……”
入夜,郎府之中,郎夫人站在郎潛身後替他按摩肩膀,可臉上的神情與平常的和氣十分不同。
郎潛在銅鏡之中看出了自己夫人的神情,不禁問道:“夫人,你不高興嗎?怎麼一整晚都看你皺着眉頭?”
郎夫人一愣,手上的動作略略僵住。她回過神來,猶豫好久才說道:“老爺,今日你不是撞見四妹跟我說話,還訓斥了四妹,說她聽風就是雨嗎。其實我想了想,四妹說得不是沒有道理啊。郡主被北祁人抓走整整三天啊!這三天裡,要是郡主真的受了什麼欺負,爲了名譽又沒有說出來呢……”
一聽她的話,郎潛又想起了今日自己的四夫人伏在大夫人耳邊的樣子,心中對那總愛說是非的四夫人的厭惡更甚。“真是婦人之見!郡主又不是那種逆來順受的女子,若真的受了欺負,必定會告知陛下讓陛下替她取回公道的。”
郎夫人聽後更急,滿臉地爲難與焦躁,“老爺……哎呀……我不是說這種欺負……我是說……郡主會不會……早已失了清白……”
郎潛的身體猛地一震,將手一把拍在桌子上,“混賬!那可是你的兒媳!你怎麼能這麼想你的媳婦呢!”
郡主可是太后身邊的紅人,這些話要是被人聽去了告知太后,這郎府還有好日子過嗎?!
“老爺!不是我要瞎想,是現在整個玄郊城都在這麼議論。你想想看,當日郡主可是在全城衆目睽睽之下被擄走的,輪不得我不多想啊!”郎夫人的眉頭越皺越深,縱使謝雪臣是郡主,但是她身在敵營可是事實啊!誰都不知道,北祁人到底有沒有對她……
郎潛壓了壓胸口的怒火,沉聲道:“外面的人以訛傳訛,你信那個做什麼?是老四又在你面前嚼舌根了吧?!”
郎夫人一雙眼不安地瞥來瞥去,“四妹雖然心腸不好,但是她說的……反正我聽了之後,也覺得有這個可能。”
郎潛心道不妙,煩躁地嘆了口氣,“你就別再瞎想了,要是讓郡主知道你這麼想她,還不得傷心啊。”
“我也是爲了咱們郎家着想啊。若是郡主真的受了欺負不說,到時候沒面子的就是咱們郎家呀!”
“就說你們這些女人小家子氣!這麼一件事情都能添油加醋。”郎潛沒好氣地指責道,可是心中不免還是有些忌憚溫碩郡主的。本來以爲娶個郡主回來,郎家就有機會更加飛黃騰達了,誰料到那北祁人突然將郡主擄走了呢?
現在郡主的謠言傳得滿天飛,就連自己府中的夫人都對郡主存了些意見。怕只怕被郡主察覺出什麼,到時候告訴了太后,只怕郎家就要遭殃了。
即便郎潛這麼說了,郎夫人還是憂心忡忡。不過她可沒有郎潛想到那麼大的方面去,只是關注到自己的兒子郎維。
“希望郡主先不要懷孕的好啊,不然這孩子的來歷,就更加多人說三道四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