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蓮……”
“紅蓮……!”
是誰喚着她,急切得仿若末日來臨。
紅蓮睜開眼,最先感受到的,卻是岑夜緊握着自己手的冰涼。
“岑……夜……”她一時間很難反應,壓根不知發生何事,只有鼻子酸得不像話。
耳邊,是仙人師父的催促:
“紅蓮!他封印纔剛剛解除,神魂之力還有餘留,我已用噬術將他牽制。”
“你以全力將力量打入,該是能令他神形俱滅!”
紅蓮怔怔看去,煞修飄渺之身,已然全數被吸入廉妄體內。
封印解除時最爲薄弱,再以噬術強壓入凡人體內,加之有相剋之力於內在阻撓……
即便是再厲害的角色,也定然逃不過灰飛煙滅!
“你我一命相連,你敢殺我?!”煞修叫囂,卻是通過廉妄之口。
而天帝只是冷冷:“那種謊言,你竟也相信至今?”
“若非當年戰神爲你求情,我早就殺了你!”
“……!”煞修明顯怔住,不相信那抱着同歸於盡之心,也要封印了自己的女人,竟會有求情一說。
然而這背後的紛紛擾擾,紅蓮已無心再去關注。
甚至是廉妄是否無辜,也都沒有再理會的閒暇。
只是有些散神的問了天帝:“若是照做,岑夜……可有活轉機會……”
聲落下,淚滑出。
天帝,卻是不答。
只有煞修突然笑了:“紅蓮,這續命之能,僅僅我有,你若想這小子活着,就狠狠打那卑鄙之人一道,再隨我回魔界!”
“……”
紅蓮不語,天帝亦是沒理會煞修叫囂,只認真道:“雖不知可否能行,但有方法,能夠一試。”
“紅蓮,你可是相信師父?”
天帝一句語重心長,紅蓮卻是愣愣。
再看已然成爲煞修容器的廉妄,眉目間又是苦澀:“那他呢,可還有救?”
天帝沉默片刻,只更加重了噬術力道:“早知今日會多累無辜,當年,我便不會答應戰神求情。”
紅蓮再是啞然,廉妄並非什麼壞人,甚至可以說……!
難道,只能這般,稀裡糊塗的,被殺掉了?
她當真無所適從,即便明白如今,已經毫無選擇。
卻是天帝話音才落,就見煞修發怒:“你休要在此扮演作無奈!若非你故意去和紅蓮說那些話,她又怎會……!”
“釋天,你少把責任推給紅蓮!你根本就是個卑鄙小人,根本不配爲神,不配統領天界!”
“你故意逼我墮入邪道,逼我與紅蓮勢不兩立!”
“……”紅蓮看着已非廉妄的廉妄,而天帝只是看着她。
她只是想救岑夜,卻是一腳踏錯,便會滿盤皆輸!
她能賭嗎?
她賭得起嗎?!
她到底該怎麼做!
“紅蓮,沒時間了!”
天帝驀地一句,煞修已然出現要從廉妄體內分離的勢頭。
“我是你師父,我不會害你!”
天帝句句緊逼,可紅蓮又何嘗不是清楚。
可是……!
這個霎那,紅蓮不知發生了什麼,她並未催動神力,可一切竟是不受控制!
是誰?!
紅蓮一驚,卻是洞中,有另一個不屬於自己的女聲響
起:
“煞修,這般久遠的年歲,難道還不足夠?”
“……紅、蓮?”煞修怔怔,卻是廉妄的聲音。
而天帝,亦是驀然怔住,可眉目酸澀:“爲什麼?!”
“當年我已答應留煞修一命,你卻還是……!”
那女聲亦是沒有迴應,只紅蓮體內,神力不受控制的提起,猶似結束一切般的,狠狠擊向廉妄!
“釋天,忘了我吧。”
那女聲猶似風散,只留得廉妄屍骨無存,洞中一片寂靜……
※※※
蒼靈歷十五年,五月。
溟絕谷一戰中,白王紫王先後不知所蹤,白王后亦是追白王有去無回。
四枚伏神印憑空消失,也再不見玄蜂、麒麟蹤跡。
赤國大敗藍國,藍王戰死沙場,其後,白國丞相夏半均爲百姓不苦,與赤國簽訂盟約:
兩年內,白王若不歸來,白國無條件歸降赤國。
溟絕谷一戰後,赤國勢如破竹,以白國爲營,先取藍國,後降紫國,而岑夜紅蓮,終究沒再回來。
連紫國地下的飛廉,也在某天,蹤跡不明。
記起潛龍淵上空曾出現的異狀,穆霄便和夏家兄弟親往查探,卻是一無所獲,深淵下只四枚伏神印化作石頭,鑲嵌在龍首石臺中,不見半人。
沒人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他們又去了哪裡。
蒼靈歷十八年,三月,赤國統一靈州。
赤王因早年戰中傷勢所迫,退位太上皇,世子穆霄登基爲帝,夏家兄弟分別爲左右丞相。
從此靈州,只有一王,無伏神傳說,無靈獸神物,只太平盛世!
山野小村中,這般消息傳來時,人們都是一片雀躍。
“小蓮!太好了!你可是聽說了?以後都不用再打仗啦!”
茅屋裡,一個年輕婦人呼喊着跑進來,屋中女子長髮如瀑,額飾玉扣,即便是粗衫布衣,也依舊俊俏奪人。
“嗯,方纔已經好幾人來與我說過了。”她微微笑着,總是這般淡然靜默。
似乎並無不高興之事,但卻從不曾真的高興過。
見她如此,婦人也就成了一臉同情:“小蓮,阿山能有你這樣的妻子,真是好福氣啊。”
“想他戰場上傷成這般回來,若是我,早就改嫁別人了,哪裡能像你這麼堅強,一直守着他。”
面對婦人說法,她依舊還是那樣笑笑,卻是堅韌而篤定:
“誰讓以前成親時,我承諾過他呢,說了這輩子,就只守着他。”
“唉。”婦人一個嘆息,便是到屋裡,看着牀上那男子。
“你說他生得白白淨淨、這般好看,怎麼會想不通,就跑去從軍了呢?這一看便不是舞刀弄槍的人啊!”
“呵呵,是啊,等他醒了,我定要好好問問。”這番說辭逗笑了女子。
她眼中很有自信,縱使來了此處三年,守了三年,他都毫無起色,也依舊一直堅信着,他會醒來。
與人說起的時候,也總是這般,似乎他只是睡一覺便會睜開眼。
見她如此,婦人心裡只更是同情,也就聊了些開心的話題。
送走婦人之後,茅屋裡就靜了,但只有她,眼簾跌下。
“岑夜,三年了,什麼都已經結束了,你爲何,還不醒呢……”
她手指描畫着他的眉目,他卻還是睡的深沉。
天帝說的那可以一試的方法,便是如當年中州復生於她的時候一般,靠那戰魂之力。
那戰魂雖然歸還到她身體裡,但碎裂的狀態依舊不會改變,何況當時打向煞修的一擊,着實又給戰魂造成極大損耗,時至今日,都神力淡薄。
她將碎片分去一半給他,可並非每個人都和她一樣,能順利接納。
只是他的確活轉過來,只是他,不知還要睡上多久。
“方纔楊姐又同我說了,所以啊,如果你再睡下去,我說不定,就真的改嫁了。”
她打趣說着他最討厭的玩笑,他也還是無動於衷,反倒是把她自己,弄得滿心苦澀。
之後她便再不說話,只看着他,像是快要撐不住的哭出來。
便是俯身下去,倚在他的胸前,只有聽着他的心跳,她才能把那像是認定他不會醒來的眼淚,給壓下去。
驀地,竟有嫌棄般的嘆息傳來。
“女人,你好重。”
她以爲是夢,驚愕得不敢亂動,卻是那聲音這般說着,一雙手倒半點不嫌棄的圈住了她。
“……岑……”
她講不出話,擡頭看他時,早是哭得停不下來。
他只是怔怔,卻是她此刻淚眼模糊,也看不清他是何表情。
他撫上她的臉,故意不去擦她眼淚,聲音中,亦有哽咽:
“紅蓮,我們都還活着,是嗎……”
一個月後,村莊門口。
“哎呀,這阿山才醒來沒有多久,怎麼兩個人就要走了呢!”那楊姐依依不捨的。
其他前來送別的人,也都是差不多說法。
阿山笑笑,確是好看,那聲音,也確是好聽:
“我曾答應過她,要陪她到處走走看看,如今等我三年,若是再拖下去,怕是要捱罵了。”
他說着看她一眼,她卻笑得有點傻帽。
便又揖禮作別,牽上她手。
那兩人一個白衣,一個紅袍,亦如三年前初到時候,卻是如今看那攜手邁步、怡然遠去的背影,倒真有些神仙眷侶的味道。
“你何時答應過,要陪我到處走走看看?”
“很早的時候,我還關在義賊幫籠子裡那會兒。”
“……我那個時候,好像只問了你,要不要隨我一起走吧?”
“所以我現在不是隨你一起走了麼,我講過啊,等你救了我再說,忘了?”
他側目看她,笑得很滑頭。
她也就笑着白了他一眼,挽住他胳膊:“馬後炮。”
“我說你這亡國之君,也不回去看看?”
“不回。”
“爲何?”
“你不就是想見夏半均,少往我身上扯。”
“……小心眼……”
“剛剛說什麼?大點聲。”
“我說我們以後,要生幾個孩子?”
“兩個就好,一男一女,多了養着累。”
“那你現在都隨我走了,孩子可是跟我姓?”
“隨你姓?名字要如何取?”
“嗯……女孩嘛,可以叫紅花,男孩……男孩該叫什麼呢……紅豹如何,挺豪氣的!”
“……”
“你這麼看我什麼意思?我覺得這名字挺好的!”
“好個屁!若不隨我姓,就不生了,你自己看着辦吧。”
(全書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