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天霹靂!
鳳君華面色煞白如雪的停在門口。
她聽見了什麼?
妹妹?
誰是他的親妹妹?
誰?
心裡隱隱已經有了答案,但她不敢去相信,也無法去面對。耳邊嗡嗡作響,大腦裡瞬間一片空白。忽然想起了最初在金凰遇見易水雲開始他就極力阻止她和雲墨在一起,到了南陵以後慕容於文反應更加激烈。還有之後的種種…
“姐…”
鳳含鶯也愣住了,忐忑的看着她。
這一出聲便讓書房裡因那句話一出口而將至以至於未曾察覺屋外有人的父子倆立即一驚,隨即雲墨身影一閃奔了出來。他第一眼看見鳳君華立在他面前,臉色煞白而呆滯。
他心中一沉又一痛,伸手去拉她。
“青鸞。”
而這個時候,雲裔也到了。一見到這情況,就知道什麼都晚了,他嘆息着走到鳳含鶯身邊。鳳含鶯擡頭看着他,此刻還在茫然之中。
“他們…”
鳳君華一靠近雲墨的懷抱就身體一軟,然後面上又露出幾分笑容,將手中的黑袍遞給他。
“你看,我、我給你做、做的衣、衣服…你喜、喜不、不喜歡?”
雲墨抱着幾乎站不穩的她,低頭看着她手中那件做工精細的黑袍,眼神裡劃過溫軟的光。
“嗯,喜歡。”
“那、那你、你試試吧…”她整個人都攀附在他身上,有些急切的說着,彷彿已經忘記了剛纔聽到的話,也忘記了此時周圍還有其他人。
她向來喜歡做鴕鳥,遇到自己不願面對無法接受的事她就下意識的逃避。
雲皇已經走了出來,看見她,眼神裡升起幾分亮光,又有些侷促的走過去,顫巍巍的喚了聲。
“孩子…”
一聽見這聲音,鳳君華立即渾身一震,臉上寫滿了怒意和排斥。突然發現自己聽覺好似受到了上天眷顧,完全好了。可她此刻無比痛恨自己居然在這時候恢復聽覺。她萬萬沒想到,當她興奮的來告訴他她能走路了,她能聽見他說話了。然而她恢復聽覺的第一句話,竟然是她是他的妹妹?
不,怎麼可能?
她怎麼可能是他的妹妹呢?她姓慕容啊,她的父親叫慕容於文,她怎麼可能是雲墨的妹妹?怎麼可以?
她臉上厭棄之色那麼明顯,彷彿他是洪水猛獸一般,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中,有些失落道:“既然你都聽見了,朕也就沒什麼好隱瞞的了。你是…”
“你閉嘴。”
怒吼聲來自鳳君華,連她自己都奇異此刻自己說話那麼清晰毫無停頓,彷彿在一剎那突然就完全恢復了失語之症。她渾身冰涼而顫抖,死死的咬住慘白的脣。
“你走開,別碰我。”
一個辜負雲墨生母的負心漢,憑什麼說是她的父親?他有什麼資格?
雲皇僵在原地,吶吶的看着她。
雲裔在一旁站着,顯然是已經知道了這件事。前幾天他就是因爲這事兒想要問一問雲墨,只是那時不明白雲皇到底在調查什麼,今日得了消息,他還是不敢確定,就想着找雲墨確認一番。沒想到,卻讓鳳君華自己聽見了他們的對話。
他看了眼雲墨,他什麼時候知道的?自己心愛的女人變成了自己的親妹妹,雲墨得多痛苦?
他簡直不敢想象。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雲墨對鳳君華的感情有多執着多瘋狂。要讓他放棄那個女人,還不如直接拿把劍殺了他來得更痛快。
“走。”鳳君華靠在雲墨懷裡,扯着他的衣襟,眼角已經有了淚光。“我們回去,帶我離開這裡,我們出宮,我不要繼續呆在這個地方…帶我走,離開這裡…”
她不停的重複着,她不要留在這裡,不要聽那個人說話。她也不要相信那樣殘酷的事實,這一刻她寧願自己什麼都聽不見也什麼都說不出來。她寧可像前段時間那樣,成爲一個什麼都做不了的廢人。
老天爺爲何要如此折磨她?
讓她好不容易恢復五識有望,如今又讓她知道這樣殘忍的真相?
不,她不相信,不相信。
“走,帶我走…”
“好。”
雲墨緊緊的抱着她,“我帶你離開。”
他正準備彎腰將鳳君華打橫抱起來,身後雲皇蒼老的喚了聲。
“墨兒。”
“父皇,青鸞累了,我要帶她回去休息,改日再來給您請安。”
雲墨頭也不回的說完,然後又聽見另外一個聲音。
“慢着。”
鳳君華身體一震。
這個聲音…
是慕容於文。
慕容於文原本是知道雲皇宣召雲墨進宮,想要和雲皇一起勸說雲墨,遠遠的看見站在御書房外僵持着的幾人,心中一沉又一鬆。緋兒知道了吧,知道了也好。
“緋兒。”
鳳君華一聽到他的聲音就立即推開了雲墨撲了過去,“爹。”她雙手死死抓住慕容於文的衣襟,近乎祈求的說道:“您告訴我,他說的都是假的對不對?我是您的女兒,我姓慕容,我是您的女兒,是不是?您告訴我…”
她是慕容府的女兒,從小爹就那般寵愛她,把她當做掌中至寶般的對待。同樣是女兒,慕容琉仙就不曾得到他一分好臉色,因爲他知道慕容琉仙不是他的親生女兒而已。如果她不是他的女兒,他爲何會對她那麼好呢?甚至還爲她放棄了那麼多?
“青鸞…”
雲墨想去抱她,慕容於文去狠狠的瞪過去。
“你還想欺騙她到何時?”
一句話將雲墨定在了原地,他面色漸漸有些發白,素來波瀾不驚的眼神裡也似乎有了一絲蒼涼和痛楚。
什麼?
他早知道?
鳳含鶯幾乎是不可置信的看着雲墨。
鳳君華更是渾身如墜冰窖,抓住慕容於文衣襟的手都幾乎要鬆懈。
“爹…您在說什麼啊?什麼欺騙?您到底在說什麼啊?”
她險些要崩潰了,隱約察覺到那些她不願面對的真相破繭而出,幾乎要將她摧毀。
慕容於文低頭看着她茫然恐懼的模樣,只覺得心頭蔓延着一陣陣痛楚。他的女兒啊,他從小視如珠寶放在心尖上疼寵的女兒,他恨不得把世界上最好的東西都送到她面前。她從小受了那麼多苦,老天爺爲何還要如此折磨她?
原本想着等她好得差不多了再尋個機會告訴她真相,可顯然已經來不及了。他閉了閉眼,在雲墨開口之前決然道:“緋兒,你不是我的女兒。”
鳳君華仿若被驚雷劈重,面色蒼白得近乎透明。
慕容於文狠了狠心,道:“你姓雲,你應該是東越唯一的公主。”
“不——”
鳳君華猛然推開他,雲墨立即上前抱住她,她渾身顫抖,哆嗦着脣搖頭。
“不,不可能,不可能的…”
慕容於文眼睛裡也閃爍出淚花,“緋兒,是真的,爹沒有騙你。我遇見你孃的時候,她就已經懷了你。你不是早產,你是足月生產。你不是我的女兒,你也不姓慕容…”
“夠了!”
雲墨驀然打斷了他,神情從未有過的凌冽森寒。
“你們想要逼死她嗎?”
慕容於文一噎,閉上了眼睛,眼角滑落一滴荒蕪的淚水。
“緋兒,對不起,都是我的錯,都是我自私,我早就該告訴你的,對不起…”
雲皇也緩緩的走上來,神色複雜而歉疚。
“是我對不起你娘,當年…”
“你住口。”
鳳君華彷彿突然清醒了般,她猛然推開雲墨,望向慕容於文,面色比剛纔還白。
“您早就知道,爲何不告訴我?”
“我…”
慕容於文深覺歉疚,面對女兒滿面悲痛的質疑,竟然說不出話來。
易水雲上前一步,“當時在金凰我就提醒過你,不要和雲太子太過親近。只是那時我們都不確定你的身世,因爲你娘從未承認過。直到前幾天,我們知道雲皇在調查你娘當年離開一事,將所有的事情竄連起來,才確定…你是東越的公主…”
鳳君華早已是滿臉淚水,“爲什麼…在你們懷疑的時候…爲什麼不告訴我?爲什麼…”
她恨,恨此刻除了眼睛看不見以外,其他器官全都恢復了正常。爲什麼要讓她聽見?爲什麼?
易水雲無言看着慕容於文,慕容於文愧疚的低下頭。
“緋兒,你要怪就怪我吧,是我自私,我…我不希望他們將你帶走…”那是他的女兒啊,他那麼心疼的女兒,是他心愛之人的孩子,儘管不是他親生的,可他還是將她當做親生女兒般疼寵了那麼多年。她失蹤十多年,好不容易回來了,他怎麼捨得那個從未盡過父親職責的男人將他的女兒奪走?
“對不起…緋兒,對不起…”他顫顫巍巍的說着,“你不叫慕容琉緋,你應該叫做雲緋…”
“不要說了。”鳳君華突然捂住自己的耳朵,“我不要聽,不要說了別說…”
雲墨似突然清醒過來,大步走過去,還沒靠近她就被她大聲喝止。
“站住!”
雲墨腳步一頓,深深凝視着她。
“青鸞?”
他聲音裡有種深切的悲哀和疼痛,那是被她拒絕的噬心之痛。
鳳君華慘白着臉連連後退,淚如雨下的望着他。聲音裡透着莫大哀傷,還有一種突然了悟的痛和怒。
“你早就知道對不對?”她渾身顫抖,忽然想起恢復記憶那晚上,他突然闖進他的房間,說了好多奇怪的話。他坦然承認有些事瞞着她,他說她不確定。實際上他應該早就確定了吧,只是一直在隱瞞她,看她一步步走入他佈下的溫柔陷阱,不可自拔,然後再讓她知道這個血淋淋的真相,將她從天堂打入地獄。
地獄?
呵呵…
十四年前一場大火,雷電交加的雨夜,她就已經被打入地獄。
十二年前的血腥夜晚,她再次承受蝕心之痛。
恢復記憶那一刻她也曾絕望痛悔。
喪失五識的時候,她以爲她再一次從天堂掉入地獄。
然而此刻,她才真正知道,什麼是沒有盡頭的深淵地獄。
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是什麼?當你逐漸發現你愛上一個人,當你已經離不開他的時候,卻發現他是你的親哥哥。
*!
兩個大字如魔咒一般突然向她砸了下來,砸得她魂飛魄散骨肉分離。
忽然想起之前做的那個夢。
彷彿就是一種提前的預示。
一瞬間她想要笑,想要狠狠大笑。
從前她巴不得他離她遠遠的,然而此刻,上天給了她一個最好的理由。爲什麼,爲什麼她那麼痛?那麼痛?
爲什麼?
雲墨臉色微白,想要走進她,卻覺得腳下似被粘在地面,無法動彈。
“青鸞…”
“你早就知道。”鳳君華顫抖着搖頭,悲憤而絕望的大吼。“你早就知道,爲什麼不告訴我?爲什麼…”
難怪他那些天那麼失常,難怪他總是不停的重複讓她不許離開他,難怪他總是患得患失。難怪…難怪他會那麼急迫的想要佔有她。
她想起了恢復記憶的那個晚上,想起他曾那麼肆意的擁抱親吻她,想起他的手曾撫摸過她的身體…
她臉色越發慘白,渾身都因爲驚恐而越發顫抖,似乎風一吹就要倒地。
雲墨臉色更白,眼底那一抹疼痛越發濃烈。
是,他知道,很久以前就知道。
她恢復記憶的那個晚上,他收到消息,父皇在調查她的身世。他想起那日他帶她進宮,父皇看着她的眼神複雜而隱憂。想起無數次懷疑千姨離開的原因,想起那年去南陵千姨看着他的眼神充滿了複雜和憐愛…那時他便隱約有猜想。然而他不敢相信,也無法面對那樣的事實。儘管想要逃避,他卻又那般清醒的想要知道真相,於是他讓人調查。於是他得到了父皇傳來的訊息…
她是父皇的女兒,是他的親妹妹。
讓他怎麼相信?
他心愛的女人,他放在十多年的女子,居然是他同父異母的親妹妹?
他幾乎快要被這個事實給打擊得崩潰。
若是她知道了,若是她知道了…
心中劃過這個念頭的時候,他無助而絕望。絕望過後他立即就清醒過來,親生妹妹又如何,他想要她,他想要她做他的妻子,誰能阻攔?
可她呢?她會如何?
師叔侄也罷了,總歸沒有血緣關係,世人如何評說都與他們無關。可如果他們是兄妹,她真的會接受嗎?
不,不會。
他太瞭解她了,她絕對無法接受這種*的禁忌情感。
那麼,她會離開他。
他又豈能讓她離開?他惶惑,他害怕,他恐慌…他想要用盡一切手段將她留在身邊。
然而這一切來得那麼快,快到幾乎讓他措手不及。
儘管早就猜想過她知道這件事情後的表情,但親眼看見,他還是會心痛。
她不接受,她不能接受他們是兄妹的事實,因爲她無法接受這樣的情感。
他閉了閉眼,“是,我早就知道。”
他的聲音出乎意料的平靜,平靜到讓所有人都不可思議。
鳳君華完全呆住了,眼淚還在簌簌的掉落,只喃喃說着。
“爲什麼?爲什麼不告訴我真相?爲什麼要騙我?爲什麼…”
“青鸞。”雲墨走過去,沒人阻止他,一切都說開了,這時候再做什麼都沒有意義了。他抓住她的雙肩,似乎忘記了此刻周圍還有其他人,目光只專注的看着她。
“兄妹又如何?我不在意。你曾答應過要做我的妻子,你忘記了嗎?”
這句話更雷人,慕容於文和雲皇幾乎都要站不穩了,雲裔和鳳含鶯也是一臉的不可思議。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雲墨瘋了。鳳君華一瞬間瞪大眼睛,然後立即就去推他,他卻抓着她的肩膀不放,聲音也高了起來。
“我不許你反悔。”他用力將她攬入懷中,“你答應過我,永遠都不會離開我的,你忘記了嗎?”
雲皇差點被他這句話給氣得背過氣去,怒斥。
“孽子,你給我住嘴,住嘴!”
雲裔連忙走過去拍拍他的背,“皇伯伯,您息怒,彆氣壞了身子。”一邊又看向雲墨,倒是不知道該說什麼爲好了。
“這個孽子,他存心是要氣死朕。”雲皇面色鐵青,氣得咳嗽了起來。好在之前宣雲墨進御書房的時候就喝退了其他人,此時周圍沒有宮人伺候,不然這事兒鬧大了,天家顏面就徹底無存了。
鳳君華被雲墨抱着,一瞬間有些貪戀他懷中溫暖,下一刻又想起他們之間禁忌的血緣關係,又大力的去推開他。
“不、不可以…”她又開始後退,因爲看不見,而且又不熟悉周圍的環境,再加上此刻她心神混亂,根本就沒辦法集中精力。險些就撞到了身後的柱子,幸好離她最近的鳳含鶯一把拉住了她。
“姐,你小心。”
鳳君華像是溺水的人找到最後的救命稻草一般緊緊抓住了她的手,“小鶯,我們回去,我們走…”
“青鸞。”
雲墨被通過的看着她,她又向後退。
“你走,別碰我,你走。”她彷彿遇見了洪水猛獸一般,張皇失措的大喊。
“爹,爹您在哪兒…”她伸出雙手在空中胡亂揮舞着想要抓住什麼,臉上滿是悽楚的淚痕,腳下也在朝着不知名的方向而去。
“緋兒。”
慕容於文連忙拋過去,鳳君華甩開鳳含鶯的手,剛走出一步就踩到了自己的裙襬摔倒在地。
“緋兒。”
“姐。”
慕容於文鳳含鶯驚叫着去扶她,雲墨也想過去,雲裔衝過來一把拉住他。
“行了,你還嫌不夠亂嗎?”他看了眼被慕容於文扶起來卻彷彿失去了所有力氣站不起來的鳳君華,低聲道:“出宮再說。”
雲皇站在原地,沒說話,面容蒼老而沉痛。
鳳君華抓着慕容於文的手,空洞的眼眶裡不斷有淚水溢出。
“爹,我們走,我們離開這裡,我不要做什麼公主,我是您的女兒,我不姓雲,我姓慕容…不,我姓鳳,我叫鳳君華,我不叫慕容琉緋,也不叫雲緋,我叫鳳君華,我不是什麼公主,我不是…”
她不停的說着,神情狀若瘋狂,就如同那一天在碧霄宮裡受了刺激的慕容琉仙。她忽然又想起那天雲墨給已經瘋了的慕容琉仙探脈,當時她還爲他這個舉動奇怪。如今一切都明白了。慕容琉仙是*所出,可智商完全正常。他給慕容琉仙把脈,確定她不是因*所出帶來的血緣癡呆延遲十九年而爆發的瘋癲癡傻之症。他知道他們是兄妹,可他不願放棄她。所以他懷抱着僥倖心理,想着或許以後他們的孩子也可以很正常的活着。
孩子…
她忽然覺得噁心,推開慕容於文和鳳含鶯,捂着脣開始乾嘔。
“姐你怎麼了?”
鳳含鶯連忙去拍她的背,沒注意到慕容於文突然慘白的臉色和鬆開的手。
雲皇也面色變了,易水雲更是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雲墨一怔,然後就要衝過去,慕容於文回過神來就一聲大吼。
“你給我站住,不許碰她。”他憤怒而仇恨的看着雲墨,如果眼神可以殺人的話,雲墨此刻估計早就被千刀萬剮了無數遍了。
“作孽啊…”雲皇仰天悲呼,顫抖着手指指着雲墨。“你…你怎麼可以做下這種禽獸不如的事?她可是你的親妹妹啊,你怎麼可以…”
他顫巍巍的向鳳君華走過去,“孩子…”
鳳君華吐得渾身無力,臉色煞白,一聽他的呼喚潛意識的厭惡。
“你走開,走開,別碰我,我不是你女兒,你滾…”一句話沒說完她又開始嘔吐起來,實在是覺得這個人噁心至極。幸虧她看不見,否則她不保證會不會直接將這個男人一劍殺死。
“你走…”
“姐…你…”鳳含鶯此時也想到了什麼,雙手開始顫抖,忽然想起鳳君華恢復記憶的第二天秋鬆手裡沾染血跡的牀單。
那是…女子的落紅!
自那以後,她和雲墨日夜在一起。
孤男寡女,同處一室,會發生什麼?
那天她還在和雲裔說,萬一姐懷孕怎麼辦?
如今她這個樣子,分明就是…
她臉色白了。
兄妹,*。
懷孕?
她手一抖,差點鬆開了鳳君華。
“放開她。”
雲墨冷着一張臉,慕容於文已經站了起來,一掌就朝他劈了過來。
“你這個畜生,我殺了你。”
雲墨面不改色,輕鬆的躲過他的殺機。雲裔連忙上去幫忙,“慕容前輩,您先別生氣,事情還沒搞清楚,您…”說這句話他自己都有些心虛。那天鳳含鶯對他說的話他記憶猶新,雲墨和鳳君華日日在一起,又是少年少女,難免情不自禁早已有了夫妻之實。
況且鳳君華如今這般狀況,和女子懷孕之狀相似。
若是早幾個月,得知鳳君華懷了雲墨的孩子,不知道有多少人欣喜若狂。可是如今他們是兄妹,兄妹怎能*產子?他一邊嘆息着一邊和慕容於文過招。雲墨趁此機會脫離戰圈走進鳳君華,雲皇大喝一聲。
“來人,快阻止他——”
不用他吩咐,易水雲已經先一步來到鳳君華面前攔住了雲墨,臉色也從未有過的陰沉。
“雲太子,你害得她還不夠嗎?不要再靠近她了,到此爲止吧。”
他眼神裡閃過悔恨和悲切,沒想到還是晚了一步。如今大錯已經鑄成,兄妹*,以後鳳君華要如何面對世人的眼光和言論?
雲墨根本就不把他放在眼裡,“走開。”
鳳君華現在不吐了,她看不見,只聽見周圍有打鬥聲,她抓着鳳含鶯的肩膀。
“小鶯,他們怎麼了?我爹呢?讓他們住手,快讓他們住手…”
“緋兒。”
慕容於文不再和雲裔糾纏,急忙走過去將她抱在懷裡,老淚縱橫道:“緋兒,我的女兒,對不起,是爹害了你,是爹對不起啊,是我的錯…是我沒有保護好你,才讓你被這畜生給玷辱了…對不起…”
玷辱?
鳳君華呆住了。
剛纔因雲皇呼喚而來的侍衛也怔愣在了原地。雖然他們好多人沒見過鳳君華,但也認識她獨特的紅衣標誌,更是知道他們的太子殿下和那紅衣女子愛得死去活來非卿不娶。這玷辱二字又是所爲何來?
雲墨低喝一聲,“全都退下。”
慕容於文擡頭憤然欲罵,鳳君華已經回過神來,忙拉住他。
“爹,沒有,你誤會了…”
她又哭又笑,不知道是慶幸還是失落。原來他們都以爲她已經跟雲墨發生了關係,如今懷孕了麼?
怎麼可能?
雲墨僵在原地,看着她淚流滿面的笑,忽然覺得渾身冰涼。她在慶幸,慶幸他們之間還未突破最後一道障礙。如果今天她真的懷孕了,如果那天晚上他真的要了她,那麼今天她會如何?
會恨他吧。
會的。
他肯定。
正是因爲意識到這一點,他才覺得痛苦而絕望。
他什麼都不怕,不怕世人反對,不怕什麼天理不容。只要她點頭,他就可以不顧一切帶她走。可是她不願,她不能接受這種禁忌的感情。
她不能。
慕容於文也有片刻的僵硬,雲皇怒容僵在臉上,眼神裡茫然夾雜着一絲僥倖。
“緋兒,你…”
易水雲反應最快,他蹲下來就給鳳君華把脈。鳳君華直接抽出自己的手,“爹,我沒懷孕,你們誤會了。我…”她已經痛得說不出話來,另一隻手顫巍巍的挽起自己的衣袖,露出那顆鮮紅欲滴的守宮砂。
“我跟他清清白白,沒有做出有違人倫之事,又豈會懷孕?”
那天晚上,他確實是想得到她,她也做好了準備。可是在最後一步的時候,她忽然渾身僵硬,丹田裡穿過氣流,直直攻向下腹。正好那時她經期剛完,又遇浴火劫,純陽內功在身體裡流竄,讓她猛然下腹一痛,經期迴轉一霎。他感受到了,她紅着臉拒絕了他,然後就睡着了。
秋鬆她們以爲的落紅,不過只是迴轉的葵水而已。
守宮砂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除了雲墨,自然是都鬆了口氣。鳳君華抓着慕容於文的手,流着眼淚說道:“爹,您看,我的守宮砂還在,我沒懷孕,您放心…”
她說完就再也承受不住的暈了過去,耳邊響起無數人的驚呼聲,然後什麼都聽不見了。
“娘娘!”
一聲擔憂的驚呼,雲皇立即擡頭望過去。卻見不遠處,皇后倒在了身邊嬤嬤身上,臉色慘白而憔悴。他立即渾身僵硬如石,入贅冰窖之中。
……
黑,一望無際的黑。她蹲在角落裡,無助的顫抖。
“這裡是哪兒?”周圍還是一片黑,她什麼也看不見,她很害怕,也很恐慌。
“子歸,你在哪兒?”
她擡起頭四處尋找,然後聽到有人在喚她。
“緋兒…”
這個聲音…
她猛然回頭,急急大喊。
“娘,是你嗎?你在哪兒…”
她四處打量尋找,不斷呼喊,只聽得那聲音越來越近。
“緋兒,我的女兒…”
“娘,你在哪兒?你出來啊…”
低低的嘆息自身後傳來,她回頭,就見黑暗裡升騰起白霧繚繞,然後那煙霧散去,幻化成一個美麗的女子。
“娘。”
她立即撲過去,卻從孃的身體裡穿越而過。她猛然回頭,聲音悲切而嘶啞。
“娘…”
莫千影哀傷的看着她,搖搖頭。
“緋兒,娘已經死了,現在只是魂靈而已,你是觸碰不了我的,別白費功夫了…”
她哭着搖頭,“娘…”
莫千影飄過來,憐愛而歉疚的看着她。
“孩子,娘對不起你。是孃的錯,才讓你受了那麼多苦…”
“不。”鳳君華仰頭,淚流滿面的看着她。“娘,是我的錯,是我害死的您,女兒不孝,總是惹得您傷心難過,是女兒的錯…”她哭得肝腸寸斷涕淚橫流,“娘,我好想你…”
“緋兒。”莫千影也流下了眼淚,“好孩子,你沒有錯,是孃的錯,娘當初不該一走了之,害得你…”
鳳君華猛然擡頭看着她,腦海裡回想起在東越皇宮御書房外看見的一幕幕。只覺得渾身寒冷,嘴脣發抖。
“娘,你告訴我…”她蹲下來,雙手抱着自己,以一種嬰兒在母體中的姿態將自己環抱住,似乎是怕受到外界的傷害。“我到底是誰的女兒?他們都說…都說我姓雲…他們說…說雲墨是我的親哥哥…”
最後三個字,幾乎是用了她全身的力氣才說出來的。
“緋兒…”莫千影憐惜的看着她,飄飄蕩蕩的走過去。“我的女兒…”
“娘。”鳳君華擡頭看着她,目光哀切而祈求,隱約還有幾分亮光。
“你告訴我,我到底該姓什麼?你告訴我,我不姓雲,我也不是什麼東越的公主,我是您和爹的女兒,我姓慕容啊。爹從小那麼疼我愛我,他怎麼可能不是我的親生父親呢?你告訴我,這一切都是假的,你告訴我…”
她嘶聲裂肺的哭起來,渾身抖如篩糠。
“緋兒…”莫千影站在她身前,眼睛裡緩緩流出兩行淚水。
“對不起…”她搖頭,“你不姓慕容,你不是將軍的女兒…”
“不…”鳳君華抱着頭,痛苦的在地上打滾。“不,你騙我,你們都在騙我,我不信,我不相信。”
“姐,你怎麼了?”
鳳含鶯坐在牀頭,努力的搖晃她的身體,滿面的焦急和擔憂。
“姐你醒醒,快醒過來啊。”
“鳳姑娘,讓在下看看吧。”易水雲走過來,溫和的說道。
鳳含鶯點頭,連忙讓出了位置。易水雲手指探上鳳君華的脈搏,她此刻滿頭汗水,面色煞白,好像在做什麼噩夢一般,口中喃喃的說着。
“我不信,我不相信…”
夢境中,她還在抱着頭喃喃自語。
“爲什麼?娘,爲什麼會這樣?爲什麼呀…”她崩潰了,絕望了,眼淚不停的流,彷彿要流盡這一生的淚水。她躺在地上,兩眼空洞的望着頭頂一片漆黑。
“怎麼可以?他怎麼可能是我的哥哥?爲什麼?我好不容易可以忘記過去,去接受一個人,爲什麼…爲什麼他變成了我的親哥哥?”
“緋兒…”
莫千影伸出手去想要安慰她,卻不知道該說什麼,終究只是捂脣無聲流淚。
“老天爺…”鳳君華喃喃的說,“這就是你給我的懲罰嗎?我以前犯了太多錯,殺了太多人,所以你來懲罰我了對不對?呵呵,也對,我雙手沾滿了鮮血,如何還配擁有幸福?”
她眼角落下淚水,濡溼了枕頭。
“姐…”
鳳含鶯看着她,眼角也溼潤了。
“報應…”她還在夢境中自我折磨,“這是報應,他們以前傷了我,我將他們一個個的燒死。如今…如今我也得到報應了,他們都來懲罰我了。”
腦海中又想起孟月眉臨死前發那個詛咒,她嘴角扯出一抹癡癡笑意。
“我殺了那麼多人,做了那麼多惡,是該受到此報應。我活該…”
“緋兒…”
莫千影蹲了下來,似乎想要去擦乾她臉上的淚水,然而手指一觸摸上她的肌膚就立即變得透明。鳳君華慢慢的恢復了神智,轉頭看着她,對她虛幻一笑。
“娘,對不起,我不該不聽您的話。”
她翻身半跪在地上,滿臉的悲傷和呆滯。
“我錯了。娘,您原諒我,對不起,我答應過您的事沒做到,我殺了很多人,對不起,娘…”
“孩子,快起來。”
莫千影想去扶她,忽然身後一陣強光襲來,籠罩住了她的身體,她逐漸變得透明。
“娘—”
鳳君華大駭,撲過去就要去抓她。
“娘,你別走,娘…”
莫千影伸出手,最後無聲的流出一滴淚水,淹沒在空氣中。
“不要——”
鳳君華猛然從夢中驚醒,眼淚怔怔的落下。
“姐,你醒了。”
鳳含鶯立即撲過去抓住她的肩膀,易水雲站了起來,對一邊的慕容於文道:“三小姐剛纔被噩夢纏身,如今醒過來就沒事了,我再給她開幾服藥,再調養一段時間,很快就好了。”
這時候,慕容琉風端着藥碗走了進來,看到醒過來的鳳君華,眼睛一亮,連忙走過去。
“姐姐,你終於醒了。”
鳳君華此時才如夢初醒,空無一物的眸子轉過來。
“小鶯?”
“是,是我,姐,是我。”鳳含鶯總算鬆了口氣,“姐,你知不知道你都昏迷三天三夜了,嚇死我了。”她一把接過慕容琉風手中的藥碗,“姐,我先餵你喝藥吧。”
藥?
鳳君華有一剎那的迷茫,而後想起曾經無數個日日夜夜都有一個人坐在她身邊,細心體貼的喂她喝藥,然後再給她喂下一顆蜜餞。哪怕那時候她已經失去了味覺…
苦澀的藥汁湊近脣邊,她猛然驚醒,下意識伸手一拍。
哐噹一聲。
藥碗在地上四分五裂。
鳳君華渾身顫抖,有些失控的大喊。
“拿開,我不要喝,都走,走開。”
鳳含鶯顧不得其他,撲過去就抓住她的肩膀。
“姐你怎麼了?你清醒點,姐…”
“緋兒…”
慕容於文也走了過來。
“都走開,別碰我…”
鳳君華髮瘋一般的揮舞着雙手,“都走啊,都滾,不要靠近我…”
身影一閃,魅顏和魎佑出現在屋子裡。
“宮主。”
鳳君華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忙吩咐道:“將他們趕走,趕走,我不要見到他們,都走,走啊…”
魅顏和魎佑沒辦法,只得回頭看着慕容於文等人,嘆息道:“宮主現在情緒不穩定,你們還是…”
“等等。”
鳳君華忽然又想起了什麼,直接從牀上翻滾到地上,立即又驚得所有人去扶她。
“緋兒,快起來,有沒有摔到…”
鳳君華一把抓住他的手,急急道:“爹,我孃的靈牌呢,快給我,快給我…”
“好好好。”慕容於文忙安撫她,“你孃的靈牌我一直帶在身上。”他將莫千影的靈牌掏出來,遞給鳳君華。鳳君華立即將那靈牌緊緊的抱着,怔怔流淚呼喚。
“娘…”
她聲音很低也很輕,像是在夢中呢喃,也不再發瘋發狂,以一種很平靜的語氣說道:“爹,你們出去吧,放心,我不會做傻事的。”她努力扯開一抹笑容,“小鶯,你留在這裡陪着我。”
“好,姐,我不走。”
鳳含鶯攙扶着她坐起來,吸了吸鼻子,回頭對慕容於文道:“伯父,你們都出去吧,我會看好姐姐的,你們放心,就讓她一個人靜一靜吧,她不能再受刺激了。”
慕容於文想說什麼,易水雲低聲道:“侯爺,我們走吧,三小姐如今這個樣子,的確不能再受打擊了。”
慕容於文眼神一暗,道:“緋兒,我們先走了,你有什麼事就喚一聲,我們都在隔壁。”
鳳君華麻木的點頭。
慕容於文等人便離開了,並小心翼翼的關上了門。
“魅顏,你們也出去。”
“…是。”魅顏魎佑擔憂的看了她一眼,遲疑着應了聲,然後消失在空氣裡。
“姐,地上涼,我扶你去牀上躺着。”鳳含鶯扶着她慢慢坐到牀上,然後給她蓋好了被子。擡頭看見她仍舊一臉的茫然和麻木,眼神空洞無神,整個人完全就像被抽乾了靈魂的行屍走肉。
“姐…”
她忍不住鼻子酸澀,差點又流出了淚來。
鳳君華卻笑了,“小鶯。”她道:“我現在終於明白我娘當初爲什麼不辭而別,又爲什麼隱姓埋名那麼多年了。”
鳳含鶯不說話,只靜靜的聽着。
鳳君華開始喃喃訴說着,“因爲她愛的人不是我爹,是那個人,是她好姐妹的丈夫。她覺得自己充當了第三者,她覺得她對不起孟皇后,所以她纔不辭而別。她不想破壞自己姐妹的幸福,所以纔要隱姓埋名,甚至甘心下嫁給我爹做平妻,甘願與人共事一夫。甚至爲了保護我,寧願隱瞞我的身世,也不願向東越求助。”
“知道嗎?其實我爹從來不留宿在我娘房裡,所以我纔會怨恨他…”她深吸一口氣,向後靠了靠,仍舊在說着。“我也終於明白,娘爲什麼會給爹納妾了。她要給那個人守節,回報不了爹的深情,所以纔要把我爹推給其他女人。可是…”她眼睛裡又落下淚水來,“可我爹依舊無怨無悔的愛着她,甚至把我當做他的親生女兒般疼愛了那麼多年。”
她嗓子嘶啞了,“當初我爹就是因爲我才被收了兵權,現在又因爲我辭了官…他對我那麼好,那麼好,我從來都沒懷疑過他不是我的親生父親。小鶯…”
她抽泣着,顫抖的抓住了鳳含鶯的手。
“知道嗎?小時候,我常常看見娘坐在窗前望着一個方向出神,眼神裡總是寫滿了思念和哀怨。我那時年幼無知,如今才明白。她望的那個方向,就是東越…她思念的人,就是…”
後面的話她說不出來了,只覺得心口一陣陣疼痛。
“姐,你別說了。”鳳含鶯伸手抱住她,與她一起哭泣。“你要是難受就哭出來,哭出來就沒事了,姐,哭出來…”
鳳君華深深吐出一口氣,仍舊抱着她孃的靈位,下巴擱在她的肩膀上,怔怔的流淚。
“小鶯,我好難受。”她一隻手指着自己的胸口,“這裡,痛得快要死掉…”
“姐…”
鳳君華咬住自己的脣,身子又開始顫抖。
“真的好痛。小鶯,從來…從來都沒那麼痛過。痛得,我想要把心給挖出來。那樣,是不是就不再痛了?”
“姐,你別這樣。”
鳳含鶯也在哭,微微放開她,哽咽着說。
“我知道你傷心你難過,可你千萬不能傷害自己啊。姐,那不是你的錯,不是你的錯…”
“不。”鳳君華搖頭,像個木偶一般空洞的望着她。
“是我的錯。”她說,“從小我就只會闖禍,只會不停的犯錯。如今,更是愛上了自己的親哥哥…”她說到最後,又低下了頭,連呼吸都是痛的。
“姐…”
鳳含鶯聽得心口一陣陣痛楚。她的姐姐,從小那麼堅強那麼強大的姐姐,那個一旦有危險就義無反顧挺身擋在她身前的姐姐,何時這般脆弱過?
“小鶯,你告訴我,我該怎麼辦?”鳳君華擡起頭來,滿臉的淚水。“我要怎麼做?爲什麼,爲什麼會這樣?爲什麼他是我的親哥哥?爲什麼啊…”
她說完終是忍不住哭起來,“怎麼辦…”
“姐。”鳳含鶯吸了吸鼻子,握住她冰涼的手,堅定道:“忘記吧,忘記他。”
“忘記?”
她茫然的擡頭。
“是,忘記。”
鳳含鶯點頭,“如果你痛苦,就忘記他。”
“不行啊。”鳳君華痛苦的搖頭,“我忘不掉,忘不掉啊,小鶯…”她手指鬆懈,靈牌落在棉被上,然後她雙手捂着頭,手指穿插在發間,嘶啞着說:“小鶯,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啊。他對我那麼好,那麼好…”她顫抖着不停的流淚,“他爲我梳頭爲我畫眉。他說這輩子只給我一個人梳頭描眉,他說這輩子只對我一個人好。他說要娶我,只娶我一個人…”
她說着說着,面容被痛苦折磨得無限扭曲。
“不行,我忘不了。我怎麼能忘?你讓我怎麼忘?”她又放下手,神色呆滯。“小鶯,這世上爲什麼要有愛情這種東西?爲什麼沒人告訴我原來愛情那麼傷人?爲什麼…”
她哭,“爲什麼在我愛上他以後,又告訴我這麼殘忍的真相?爲什麼…”
“姐…”
鳳含鶯想安慰她,她卻忽然擡頭,面色驚惶的抓住她的手。
“小鶯,這件事是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了,是不是?是不是天下人都知道了?他們…他們是不是在嘲笑在唾棄在辱罵?還有東越的那些朝臣,他們是不是在背後議論他?兄妹*,他們會不會指責他?”
“姐…”
鳳含鶯心疼的看着她,她自己都那麼痛苦了,還想着雲墨會不會被天下人唾罵。這哪裡還是從前那個冷心冷清的夜魅啊?這分明就是一個陷入愛情的傻女人。
“姐你放心。”她連忙安撫鳳君華,“那天的事雲皇下了禁令不許任何人提起,況且那時候在場的也就我們幾個,沒有人傳出去,也沒有人詬罵指責你們。”
鳳君華卻搖頭,“不,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這個秘密終究有一天會被傳出去。何況…我那天聽見有人在叫皇后。她…她聽見了,那些人都知道了。那麼…遲早這件事都會弄得人盡皆知的。”
她害怕的顫抖起來,“如果所有人都知道我和他是兄妹,之前他還說要娶我,天下人都知道…我又和他住在一起那麼久,那麼,那麼…”
“姐。”鳳含鶯抓住她的肩膀,“姐你別自己嚇自己,你們之間是清白的,不用怕別人說。”
“不。”鳳君華痛苦的搖頭,“你能讓所有人都相信孤男寡女同處一室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嗎?你能說服所有人嗎?不,不能。到時候他們會怎麼說?他們會說我們*,會說他染指自己的親妹妹,東越的朝臣會對他失望,會奏請廢除他的太子之位。他所有的榮耀,所有的尊貴,都會被毀得一乾二淨。他會,他會被天下人唾罵…”
“姐。”鳳含鶯有些生氣她這個時候了還處處爲雲墨着想,“你別管他了,他早知道真相還欺騙你,是他害了你,你還那麼爲他着想幹嘛?你應該多想想你自己,這種事如果被人知道了,你纔會成爲真正的衆矢之的啊,姐…”
她既是心疼又是生氣,但看着鳳君華這個樣子,也實在是不忍。
“姐…”
“我…”鳳君華茫然了一瞬間,而後用力搖頭。“我沒關係的,反正我都被罵了那麼多年了,再多一條也沒什麼。”
“姐…”
鳳含鶯呼吸一滯,無聲的落淚。
“小鶯。”
鳳君華又安靜了一會兒,“我想到一個辦法。”
“什麼?”
鳳含鶯淚眼迷濛的看着她。
“我離開。”
“什麼?”
鳳含鶯聲音高了幾分。
“我離開這裡。”鳳君華吞下淚水,面上綻開一抹笑意。“只有我離開了,只有我消失了,就不會連累他了。他還是名動天下的五君子之一,還是少年成名的雲太子,還是天下人眼中的神。我離開了他就不會被人辱罵,他依舊是他父皇母后眼中的驕傲,是東越的未來。也是…天下所有待嫁女子的夢中情郎。”
最後一句話,幾乎撕裂了她的心臟。
有什麼痛,能比得上把自己所愛之人推給她人呢?
而她如今就必須那麼做。
“姐,你別傻了。”鳳含鶯不斷搖頭,“那是不可能的,他知道你的他的妹妹還是要你,怎麼可能會放你離開?”
鳳君華沒接話,只是安靜的說着。
“小鶯。如果…如果他只是一個普通人,如果…”她咬脣,將鹹澀的淚水吞入腹中,勉強扯出一抹笑。“不,這個世上沒有如果,沒有…”
“是我的錯,我不該對他懷抱期望的,我一開始就不該和他在一起。”她又閉上了眼睛,“他是所有人眼中最爲出色的太子,可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只要我走了,他就會忘記我,他還是那個人人敬仰的太子,還是那個高深莫測的雲墨。皇室會將我從他生命裡完全抹去,他的人生不該有我這個污點。那麼,再過一段時間,就沒有人記得這件事了。”
“就讓…就讓他們來罵我吧。紅顏禍水…反正歷史上背上這種罵名的女人也不少,多我一個也不多…”她笑着流淚,“所有的痛苦都讓我來承擔,別讓他受這些罪,不要…”
“姐,你不要這樣…”
鳳含鶯比她還哭得厲害,眼淚一顆顆落下,灼燙的,是誰的心?
鳳君華還在笑,“小鶯,知道嗎?我現在好慶幸,好慶幸我看不見。”她臉色暗淡了下去,眼眶累卻又凝聚了新的淚水。
“這樣…這樣我就不會親眼看着他娶別人了…”她這樣說着,“我答應過這輩子只嫁給他一個人的,現在我不能嫁給他了,我做不了他的妻子了。可是,可我也不會再嫁其他人…小鶯…”她伸手抱過鳳含鶯,“這輩子,從一開始我就在欺騙他。到了最後,我還是得騙他。最殘忍的那個人,其實是我。”
“所以…所以就讓我去承擔一切。我…我不嫁給其他人了。以前都是他在默默的爲我付出,默默的愛着我。今後那幾十年,就由我…由我去愛他。”她抽泣着,哽咽着。“用一個妹妹,和女人的身份,用下半輩子…去回報他這十二年賦予我的深情…”
“你說,好不好?”
鳳含鶯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你說,好不好啊?好不好?”
鳳君華彷彿不得到答案就不罷休一般。也或者,她只是想給自己一個自欺欺人的理由罷了。
鳳含鶯眼中淚水根本止也止不住,見她這般,只得連連點頭。
“好,用下半輩子…用下半輩子去回報他對你的愛。好…”
“嗯。”
鳳君華笑了,也哭了。
而門外,有人心痛了,也心碎了。
雲墨站在門邊,一雙眸子死死的盯着緊閉的大門,周身籠罩着陰沉之氣,眼神裡蔓延過無邊無際的痛和憐。
她從未承認過愛他,即便是在他親口詢問的時候,她也沒有承認過。而此刻,他終於聽到了那個他渴望已久的答案,卻是在這個時候。
他是該哭還是該笑?
身邊,雲裔長長嘆息一聲,對他說:“以前我覺得你爲了她等待了那麼多年不值得。如今我覺得十二年太少了。即便你爲她死了都是值得的。”
以前他覺得這個女人沒心沒肺不值得雲墨全心去愛,可是如今他終於懂得雲墨爲何會愛上鳳君華了。
這樣一個女子,她或許在其他人眼裡一文不值,但此刻,連他這個向來對她沒什麼好感的人也不由得對她有些憐惜和心疼。
什麼樣的感情才讓她願意揹負全天下的罵名以一個女人和妹妹的身份去愛自己的親哥哥?
什麼樣的執着才讓她說出要用自己的下半輩子去回報雲墨對她十二年的深情?
什麼樣的堅持才讓她更夠爲了一個不能嫁的男人終身守節?
“如果…”他眯了眯眼,“如果你還是堅持和她在一起。我想,我沒理由再反對了。”
------題外話------
這一章把偶自己給虐了,哎~不過太子黨的看到應該會欣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