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經過一夜休息,易先生豺狼虎豹等人都恢復了神氣,個個精神飽滿。阿瑟早就等着這一刻了,幾個人匆匆打點後,就離開了獻安鎮。
他們出了城門,取道東方,那是前往無常界的方向。阿瑟昨晚回來,已經與易先生等人商量好了,第一步先要去了解一下武器運送的整條線路,這條線路很長,由洛亞崖堡起,途經戰魂夷魂各個要點,無常界,嗜血層,最後在嗜血層與外地的接壤處,也就是魔界邊境,交由從戰場派來的戰魂護送軍接手,至此,洛亞崖堡的護送任務纔算完成。倘若戰魂護送軍在規定時日等不到他們需要的武器裝備,就只有派遣一兩信使,快馬加鞭上報給戰魂總部了。斷雲王正是截下了前方回報的信使,又得知本方派去的護送親兵至今一個未回,才得知這批武器丟失的消息。
護送武器的親兵安全通過了無常界,卻沒有到達預定地點。那出事之地就只有嗜血層一處了。但嗜血層之大,從何查起?這是阿瑟等人昨晚討論的重點,並最終決定沿着運輸路線瞭解一遍,看能不能找到些什麼線索,至少也要找出搶武器者可以下手的地方!
計劃既定,他們立即行動。因爲路途有些遙遠,他們又不便大張旗鼓調查,所以基本上都是白天步行,入夜後就御空。從無常界到邊境的運輸線路,大都路經荒無人煙的山丘平地,懸崖峭壁,只有少數路段行經一兩個小鎮,經過大片叢林的路段少之又少。僅有的一段也完全在無生的勢力範圍,出事機率微乎其微。阿瑟一條路線瞭解下來,也已經是三天後的事情了。他們在沿路一個叫“通貝”的小廢城落腳。這個小城緊鄰“白霧潭”,是一座正在重建的廢城,阿瑟從一個居民口中得知,這座城數月之前被兩股勢力佔用爲決戰之地,城內居民被迫搬遷。如今戰事已了,家園廢棄了一段時間,又再次重建,流浪在外的居民也漸漸搬了回來。“通貝小鎮”纔不至於變作廢城。
這座城也是護送兵的必經之路。阿瑟等人休息好後,就開始向城內居民打聽消息。儘管這一路下來,線索極其稀少,他們還是列出了三個有可能出事的地段。其中之一就是眼下的“通貝小鎮”。之所以將它列做目標之一,是因爲它旁邊有個“白霧潭”,白霧潭的半獸人可是出了名的危險,護送兵會不會恰好路徑此地時,遭遇大批半獸人襲擊,從而集體陣亡了呢?可半獸人,顧名思義,半人半獸,雖有一般人的體格,腦瓜子卻不太會想。若是他們襲擊了護送兵,那武器呢?難道他門還會思考,計劃,把一大批武器運走了不成?亦或是旁人順手牽羊,撿了個大便宜?
阿瑟一遍遍地想,不管怎麼說,這裡絕對有可能叫護送兵栽跟斗,他只希望能從鎮里人們口中打聽到點什麼。
花了半天時間,幾乎連負責重建小鎮的建築工都問了個遍,大多數人都說沒見過,少數剛搬回來沒多久的則表示不清楚。就當六人感到絕望之時,豺狼虎豹當中的豹卻從城內一處廢墟鑽出來,興沖沖地說:“少主!易先生!你們能不能過來一下?”阿瑟又驚又喜,四人一同隨他到那廢墟堆下。只見豹全身往地上一倒,從一碎石縫中鑽了下去。原來,石縫下也有負責清理廢棄物的工人,只因長期地下作業,很少被人留意。石縫下這位師傅就是豹誤打誤撞發現的,還從他口中,得知了一些事情。
石縫下空間不是很大,光線又暗,底下那位師傅陡然間看見四五位壯漢擠了進來,嚇了一跳。好在當先一位豹剛同他說過話,纔沒過度驚慌。
“老先生!老先生!勞煩你把剛纔說的話,再說一遍給我家少主聽!”豹說着,身後阿瑟已從旁邊擠了進來,熱切道:“勞煩你!”那位年過六旬,面容滄桑的老師傅被他們擠得縮到了底下角落,向豹哆嗦道:“原來你說的‘等一等’是這用意······”阿瑟致歉:“事有唐突,請老先生不要見怪,您是不是知道什麼?”老師傅想了想,恍然道:“你是想問我有沒有見過一批護送武器的軍隊經過?”“正是!”阿瑟大喜。老師傅搖頭:“我沒見過,但我聽過。”
“聽過?”阿瑟怔了怔,有些失望。
“嗯!”老師傅說。
“雖然軍隊行軍步伐沉穩有力,老先生卻不一定能分辨出是護送兵吧?附近也經常有本地的巡邏兵走動。”阿瑟向他分析。
老師傅表情疑惑,好像不太明白阿瑟說些什麼。只老實道:“我不知道什麼護送兵和巡邏兵,剛纔這位小夥子問我有沒有看見軍隊經過,我就老實回答他了。”
“可爲什麼城內大多數人都說沒見過,你聽到的又是什麼腳步聲呢?”阿瑟身後,易先生忍不住問道。他想有可能眼前這位師傅被豹三番四次問得煩了,所以胡亂說一句應付了事。
老師傅呵呵笑道:“上面的人若能見到就奇了,我確實聽到有軍隊經過,不過不是在上面,而是在下面!”
“下面!”衆人大驚,阿瑟不解道:“你這話什麼意思?”
老師傅回憶道:“這是好些天之前的事了。我也忘了具體日子,你們也知道,在這樣的環境下工作,時間對於我來說都是很模糊的,總之就是有一次,應該是晚上吧,我正要收工的時候,忽然聽到那的對面傳來一陣陣腳步聲。”他一邊說一邊朝他身後的泥石牆指了指。
阿瑟失聲道:“你是說,聲音從牆壁的另一側傳來,可另一側······另一側······”他想說根本沒有什麼另一側,你是不是把上面錯聽成了另一側?可老師傅呵呵笑道:“正是,而且似乎還挺近,我正納悶了,這小小城鎮幾時挖了那麼大的地道——”
“地道!”阿瑟渾身一震,易先生已經擠了進來,對老師傅說:“老先生請退出去一會兒,我們看看對面是否真的有地道。”一邊說一邊已拉了他出去。豺狼虎豹當即一擁而上,朝着他所指的方向,一人一拳將那堵泥牆打了個巨洞。
“怎麼樣?”阿瑟在後面問。
“什麼也沒有!”豹一邊說一邊招呼豺狼虎三人,四人又往洞內合擊了一拳。這洞已被打穿了兩丈深,可眼前除了泥還是泥。
四人從洞內爬出來,朝阿瑟搖搖頭。
“再挖深點。”阿瑟依舊抱有一絲希望。豺狼虎豹又依言將泥洞挖進了差不多三丈,還是一無所獲。按常理推測,距離這麼遠,就算真有一條地道能容護送兵通過,那位老師傅也絕無可能聽得到了。
“算了吧!”阿瑟嘆了口氣,招呼他們出來。四人與阿瑟一起,退出石縫。當他們將牆的另一側並沒有地道這個事實告訴那位老師傅時,他張大了嘴,不敢相信,並且一再向阿瑟等人解釋,堅持說自己沒有聽錯也沒有撒謊。可事實就擺在眼前,阿瑟也只有一笑了之了。
打聽消息失敗一定程度上打擊了他的自信。畢竟這是他第一件真正意義上能替大哥分憂的事,給他極大動力的同時也帶來了很大的壓力。若不是有易先生在旁敦促,勉勵,他一個人還真不知道該怎麼繼續哩。
“我們還有兩個目標地點。”易先生提醒道。阿瑟抖擻精神:“好,第二個目標地點是竹林小城附近那片原始叢林,這片地區以前有無生提供保護,無生死後,羣龍無首,最易發生亂子。更何況有傳聞,說竹林小城此前與無生有不可調和的矛盾,雙方還曾有過數次大規模衝突。哼!要是這羣亂黨草寇敢打這批武器的主意,禍及洛亞崖堡的護送兵,看我饒不饒他們!”
竹林小城。
這座可憐的美麗小城似乎永遠活在覆滅與重建之中。前一陣慘遭火焰之神烈焰焚燬,落下一片灰燼,如今又再度被竹城三怪重建起來。這一次他們棄用了鍾愛的竹,而改用青磚,目的是他們實在不願看到家園再遭火難,青磚好歹也比竹子耐燒,萬一失火,搶救起來也較爲容易。
三怪於城內不停走動,呼呼喝喝指揮工人幹活,忙得不亦樂乎。新竹城外圍首先砌好了兩堵矮石牆,石牆之間的縫隙留來栽種竹子,竹林小城到底還是不能沒有青翠欲滴的竹子的。城內如今已建好了三座高樓,分立東南北三方,自然是食人怪、僞裝怪、風怪的新寓所,西方一座正在修建,是三怪堅持建來紀念他們那英年早逝的水怪的“怒水樓”。所有重建所需的人力物力財力,當然是來自他們的“大金山”秦慕秦大人了。
秦慕這麼做,自然有他的原因。三怪也不是笨蛋,當然知道受人恩惠,替人消災。他們當然也不是忘恩負義的人,秦慕肯替他們兩次重建小城,目的雖不太純,好歹也給了他們一個家,不至於流浪街頭。這年頭,有奶便是娘,三怪實在找不出,這一帶還有哪方勢力,能開出比秦慕更優厚的價碼。再說,地下城裡,他們也已見識過了秦慕起死回生的魔力,若不投靠他,以他志向遠大的性格,竹城三怪怕是遲早要剷除的。故綜合考慮所有因素,三怪自然而然就做出了最佳選擇。
他們考慮非常周到,卻唯獨忘了,秦慕幫他們重建竹城,除了一心招攬,更重要的,是爲了掩護下面的地下城。
地下之城,似乎纔是秦慕永遠的樂園。他喜歡黑暗,喜歡呆在地下。自從上次地下城出來後,他就變了個人似的。獻安鎮全鎮居民整整半個月,也沒見過他半個身影。就連秦泰秦老闆也是少有露臉。所有外來旅客都弄不懂的一件事:獻安鎮管理井井有條,古色芬芳生意火爆,按道理來說,守將與酒樓老闆理應是鎮上最忙碌的兩個人了,可事實卻恰恰相反!爲什麼?沒有答案。碰到的人大多隻會說“秦慕是個好人”或者“秦泰是個好老闆”等等類似“媽媽是女人”的回答。
好事者都好奇秦慕秦泰在幹嘛。其實他們本不必費腦胡亂猜測,因爲他們想的都是對的。
秦慕秦泰此刻真是獻安鎮裡最忙碌的兩個人!
他們不但忙,還很慌。
秦慕寓所,地下實驗室。
“秦泰好表弟,你倒是說句話呀,如今該怎麼辦?”秦慕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在實驗室騰騰亂轉。秦泰躺在一張石臺上,翹着二郎腿,嘴裡哼哼唧唧不說話。秦慕走過來,在石臺敲了幾下,急道:“你啞巴啦?”
秦泰神態悠閒,懶洋洋道:“誰叫你天天躲在這與世隔絕的鬼地方,要肯在外多走動,早早風聞消息,你把全副家當打包帶走都還來得及,如今,嘖嘖,遲了。”
秦慕不停敲自己的腦袋,冷笑道:“落井下石的話誰不會說,要不是你,哼,那判官會死嗎?現在好了,招來白手判官,這下你跟我,誰也救不了誰。”
秦泰嚯的翻身,道:“表哥,你走吧,我跟他硬拼!”
秦慕苦笑道:“可別忘了,最後掐死判官的是我。唉!真是個蠢貨,他那時橫豎都是死,我何必要多此一‘手’?白手那雙靈魂之眼,只消往你眼裡一瞪,什麼事都一清二楚!我逃不掉的。”
秦泰道:“我並未瞧見你掐死他,就算被白手抓到,也查不出是你。”
秦慕道:“我的傻表弟,你雖未親眼所見,可你知道是我殺了他,判官能讀透他眼中之人的所有想法。”
秦泰狠道:“那我寧願死也不讓他抓到!”
秦慕拍了拍他肩膀:“我倒寧願被查到,也不願你出事。白手來了,我們能躲則躲,躲不過,放手一搏!”
秦泰道:“你不是說,我們聯手也打他不過麼?”
秦慕低頭沉吟:“兩人聯手打不過,三人聯手又如何?”
秦泰一驚,道:“你是指閻傲東!”
秦慕道:“不錯,他原本就是個厲害角色,加上血蟲菌改造,我們三人一起,未必就怵了白手!”
“但他——”秦泰眼角瞥向室內盡頭那堵瑟瑟發抖的石壁,苦笑道:“只怕我們連他也降伏不了。”
實驗室盡頭那堵石牆,此刻正被牆對面什麼東西撞擊着,震撼不停。秦慕秦泰走得越近,石牆晃得越厲害。
“嘿!他好像知道我們在靠近哩。”秦慕停住腳步,不免警惕。秦泰臉色陰沉,也被對面幾乎瘋狂的撞擊嚇到,沉聲說:“表哥,你想好了嗎?白手能要我們的命,裡面那個魔鬼也可以,這堵牆一旦打開,就無路可退了,你想好了嗎?”
秦慕生生嚥了口唾液,表情陡然變得堅定:“橫豎都是死,我願意再博上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