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官長在地上打了幾個滾,才堪堪將衣袍的火焰撲滅。他惡狠狠地說:“好哇!阿瑟,竟敢堂而皇之攻擊服罪宮,這次說什麼我也不饒恕你!”他指着夜空,肇事者卻早已飛離。
“判官長!”蕭如是用手掩着身上火焰燒的幾個洞,滿臉羞紅地說,“我們這算什麼了!誰都可以過來咬一口麼?”
龍得開脫下自己的衣袍給她披上,說:“強權正義不能兩存,判官長,請主上做個定奪吧!”
“自然!”判官長怒道:“明日我們一起覲見主上!”
突然,龍得開大呼一聲,將身旁同仁撲倒!緊接着便聞一聲驚天巨響,自下而上傳出。廣場陡然之間,坍塌成兩半,有股殺氣突破了地牢,衝上了天。
七位判官瞠目咋舌,突變來得實在太突然,一時之間誰也未能回過神來!
廣場仍在顫動。他們聽見一陣陣歡呼雀躍的鼓動聲,在地牢傳出。
龍得開首先瞪大了眼,怪叫一聲:“不,不可能!”他第一時間望向判官長。
“誅靈兒!”他們同聲道。
龍得開立即鎮定心神,施展囚龍樽,當他把天網結到一半時,就有股刀風從地下劈出!將他震得向後飛墮。
“得開!”蕭如是飛過去接住他。
判官長與其餘四位判官同時飛起。剛躍到半空,就聽到了風聲,判官長最先察覺,他動作不可謂不快,袖袍一揮,使出他的看家本領。
“判官長!”金蝗凋花,毒龍九斑齊聲大呼。因爲他們回頭時,看見誅靈兒圓睜着眼,眼中冒火,那把令人聞風喪膽的乾坤大刀,已高舉過頂,刀刃泛寒,已對準了他們的判官長!
判官長出手的一瞬,乾坤刀也已砍下!金蝗等四位判官飛快逃離。他們再也沒瞧見自己的上司是如何消泯於世的,只見一陣血霧,順着刀光,猶如天際一記驚雷,劈打在廣場上。廣場晃了晃,裂開無數裂痕,裂痕下有人影魚貫掠出,他們歡呼着,咒罵着,手裡拿着鎖自己的鐵鏈,將慌亂奔出的劊子手抓住,一人一個,逮住就將鏈子往他們脖子套,高喊三聲“你孃的”,便用力一拽,叫他們統統上了西天!
破牢而出的罪犯們,第一時間見到了地上的龍得開蕭如是。
“好哇!龍得開,蕭如是都在這裡,受苦受難的弟兄們!把他們剁啦!”衆人嚷道。
突然,天上一道厲光,劈在他們與兩位判官之間。他們止住腳步。看見一把大得駭人的血色巨刀,橫亙在他們與仇人之間。誅靈兒走出來,眼睛在他們身上一一掃過,大聲道:“姓龍的於我有恩,望大家看在我的份上,放他一馬!”他又看了看蕭如是,她嘴色慘白,嘴角含血,將昏死的龍得開抱在懷裡,此刻也正瞧着他,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
他心有所動,又道:“無情刀不殺有情人!大家既饒恕了龍得開,也須饒恕她!”
他眼神凌厲霸道,等着他們的答覆。
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無人反對了。
罪犯中,尤具分量的重刑犯開始一一走出,默默走到誅靈兒身旁,然後用相同的眼神,看着對面的人,用意十分明顯,從此以後,他們就站在誅靈兒這邊了。
“老先生?”誅靈兒把一位頭髮花白的老人請了出來,執着他的手,拉至人前,說:“老先生,你想替我說話是吧。”
老瞎子朗笑道:“正是。”
“請!”誅靈兒轉身走回了人羣。
老瞎子於是對廣場約計五六百名,重獲自由的罪犯說:“烏雲天地一朝亮,衝破囚籠號角響;乾坤顛倒日月移,又見新陽換舊陽。這首預言詩,並非我老瞎子憑空捏造,一切乃是上天旨意,預言之意,將有一人,帶領我們衝出囚牢,奏響抗爭的號角,一起開創屬於我們的新天地!現在大家總算相信了吧,誅靈兒,就是預言之子,我們的恩人,他將引領我們去從未到達過的遠方,誰願追隨命運的使臣?請立馬給老瞎子我一個答覆,願者留,不願者走,斷無爲難!”
他說完,雙手交疊置於腹上,等待回答。
對面人並未沉默多久,便有人道:“老瞎子,是你的話,我們絕對信,雖說我們衝出了地牢,可放眼望去,哪裡有我們的立足之地?橫豎一死,爲何不跟你們鬧一番呢!”他走了過來,其他人見他帶頭,也紛紛響應號召,走到誅靈兒一邊。
蕭如是抱着龍得開,被他們圍着,此際她雖只在乎懷中人的安危,可也忍不住譏諷道:“哼!一羣烏合之衆,居然在服罪宮鬧造反?”
“你還敢說話!”衆人大怒,險些將誅靈兒叮囑拋之腦後,要她好看。
“蕭判官,”老瞎子說,“這服罪宮,眼看就要化爲烏有,你這身官服,以後只怕也不用穿了!”
“正是!”誅靈兒冷哼道,“你四位同伴在我刀下僥倖逃生,卻也絕不好過!哼,服罪宮——”他拔出刀來,縱身一躍,刀光透出的肅殺之意,似乎要將這片地區的所有生靈,壓得俯首稱臣!
“乾坤刀下,再無此宮!”夜空中的他身軀渾厚挺拔,威風霸氣,他咬着牙,卯足勁,橫刀在胸,端的一聲厲喝,揮刀橫斬!
刀風呼嘯,將廣場所有站着的人,壓得全趴在了地上。緊接着便是綿綿不絕的坍塌聲,傾覆聲。
過了好一陣子,廣場的人才微微擡起頭。瞧清楚後,都感覺有種東西堵住了喉嚨。“好······好傢伙!”一人嘆道。
龍得開被聲音弄醒了,他睜開眼,看到眼前景象,竟不知自己正躺在蕭如是的懷中,大跳起來,失聲叫道:“如是!”。直到蕭如是在身後輕輕叫他。他纔打個機靈,回身抱住了她。
“發生了什麼?發生了什麼?”他只覺得眼下,除了懷中這個微微顫慄的身子是真實的外,其他一切都是假的!
“得開,”蕭如是含淚道,“服罪宮沒了。”
誅靈兒從廢墟的揚塵中拿着大刀走出來。徑直走向龍得開和蕭如是,身後一大羣擁躉。
龍蕭二人看着他,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看,”他對他們說,“這就是你們引以爲傲的地方,如今已化作歷史!我誅靈兒要做的事,誰也阻擾不了!”他扔下這句話,將乾坤刀納回胸膛,領着一羣逃犯,毅然決然地朝門外走了出去!
門外?前方已無所謂的“門外”了。
服罪宮塌了。誅靈兒像做了件極其快意的事,一路精神煥發,神采飛揚,似乎從未想過,這件事會給他帶來什麼後果。
他們走進了山林,在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人們都很少再見這幫人的蹤影。
太陽一升。服罪宮的事,經由各路探子的口,頃刻間傳遍了大江南北,不出三天,已傳遍全國——
乾坤魔刀重出江湖,服罪宮塌,地牢罪犯盡出,從此國家難有寧日。
戰魂王再度召集城內四大將軍,緊急商討。
“阿康,”他沉聲道:“探子那邊還沒有消息嗎?”
阿康道:“沒有。”
“主上偏偏這個時候鬧失蹤。服罪宮的事,我可不好做主,斷雲王與夷魂王那邊什麼意思?”
“和我們一樣,等待主上召喚。”
“嘿!緊急關頭,大家都當起了縮頭烏龜。”
“將軍,”黃雀道,“這件事不可小覷,誰不知道地牢這些年關的人,不是昔日煊赫權貴,就是罪惡滔天,惡貫滿盈的人,哪個沒幾把刷子?一般的山賊匪寇,根本沒法比。”
“我倒覺得,”暮陽將軍說,“三大集團碰一下面也好,好歹能相互交換一下情報,大敵當前,不管有什麼芥蒂,都應暫時擱下。”
“隴東你什麼看法?”戰魂王問,隨即又說算了。
隴東窘紅了臉:“將軍,我也有話說?”
“哦?”
“首先,”他說,“服罪宮的事,與其和斷夷兩位當家商量,不如直接找判官來得方便,因爲他們纔是事件的親歷者。”
“找誰?”戰魂王問,“最大那個都死了,還有誰說得了算。”
“據我所知,龍得開只受了輕傷,而且地牢向來歸他管,既然禍出地牢,他應該最有資格代替判官長髮言。白手雖然也可以,但他遠在天邊,能否趕回或者願不願意回,就不知道了。”
戰魂王左思右想,最後還是決定先與斷夷兩位老傢伙通個氣兒。
洛亞崖堡。
斷雲王已將有事外出的翻雲少君緊急召回。此刻兩兄弟正在“兵器庫”,商討着最近轟動一時的大事。
“乾坤刀?”翻雲少君說,“可是與當年的事有關?”
斷雲王臉色陰沉:“所以此事決不能讓你三弟參與。”
“大哥,這次是你把人家惹了啊,他不會自己找上門麼?”
“我就是要在他找上門之前,剷除他!”
“他可不是一個人,他帶着整個地牢的罪犯,那勢力,單靠我們兩個哪對付得了?”
“未必,”斷雲王道,“乾坤刀雖厲害,我也有法寶!”
翻雲少君眼睛亮了起來:“莫非——”
斷雲王笑了笑,伸出手,做了個橫託於胸的手勢:“我有‘洛亞狼魂’!”
翻雲少君道:“神兵出世,什麼時候的事?”
“俞鼻何時死?”斷雲王問。
翻雲少君愣了半晌,才突然發出一聲輕嘯:“洛亞狼魂,洛亞狼魂!大哥!”他說,“ 有了它,我們是否就能與乾坤刀一較高下?”
斷雲王不置可否:“我原以爲洛亞狼魂與乾坤刀相拼,乃輕而易舉之事,但從服罪宮一事來看,怕沒有十足把握!”
他弟弟又踱起步來:“那再加三弟的珠——”
“不行!”斷雲王打斷他道,“我早已說,你三弟不會出面!就算聯手能敗得了他,我也不會這麼做!”
“可大哥,”翻雲少君張開嘴剛要說話,又咽了回去。因爲斷雲王已拂袖離去了。
翻雲少君怔在原地,嘆道:“你好糊塗······”
是夜。
邊陲之地。步履鏗鏘,戰馬得得,一支井然有序,威風八面的魔族軍隊,浩浩蕩蕩的從前線開回。爲首的三位將軍,即使在荒原清亮的月色下,也瞧不清他們容顏。
他們並排而行,馬背上三支腰桿,像石碑一樣直挺,繮繩緊握在手,眼睛一動不動,始終瞧着遠處黑暗的天空,彷彿陷入了沉思。
這羣士兵整整齊齊,趟過腳下這片荒野後,前方,又見一座山嶺。
前頭三位,居中的將軍揚起了手,那下動作渾然有勁,身後的魔軍頓時“鏗”的一聲,雙足立定,便就地紮了根似的,停頓待命。
“原地紮營!”那位將軍說,與身旁兩位一起下馬,自馬鞍側卸下各自行囊,動作既乾脆又爽利。他們和士兵一起搭起了軍用帳篷!
這支軍伍真可謂行動如風,紮營便一心一意紮營,絕無半句廢話。不一會兒,原野上便支起了大大小小,數不勝數的營帳,亮起了千萬盞燈光。
三位將軍共用一間最大的帳篷。行軍一天,他們都已有些疲憊,營寨搭完,就照例巡視了番,然後回到帳內,正準備衣不解胄,躺下休息時,突然一位蒙面人,不知什麼時候坐在了他們的桌案上。三人吃了一驚,立即出手。三隻手掌,三股勁風,從三個方向,合擊這位不速之客!
“這樣對待恩人?”蒙面人拍案而起。他雙掌自兩邊向身前一收,掌心朝下一沉,三位將軍的掌勁,就這樣被他輕描淡寫地導向了桌案,連帶桌案一起,化成了一堆粉末撒在地上。
三位將軍猛地後退,盯着來人。
“是你!”他們齊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