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城,大家在區長那座三層高,東南方屋頂被強弩射崩了的寓所落腳。戰爭時期,大家都已不拘泥禮節,圍在一起,席地而坐。重生在中央發話,生還者一邊配合醫生包紮一邊回答。
“什麼,你們連他長什麼樣都不知道?”重生聽他們說都沒瞧清阿不將軍的相貌,十分詫異。
“是的。弟兄們在堡壘輪流站崗,他值得是夜崗。白天躲在角落呼呼大睡。晚上大家又要留神敵人偷襲,哪有時間留意他?突圍那陣我倒和他一起,但他臉上已濺了太多鮮血,模糊不清。聽聲音,知道年輕很輕,性格堅韌果斷。老區長也贊他有大將之風。”區長生前的一名侍衛說。
“他不僅果斷,而且身手奇快無比,魔軍都叫他‘快將軍’。”有一人爭着說。
“在座可有與他同時入伍的?”重生又問。
“沒有。沒有誰與他同屆,他是半路入伍的,由荒原一名姓張的獵戶介紹。因爲早年間區長曾在那一帶做事,與那位獵戶關係不錯,老友出面介紹,區長自然信得過,又見那人身手不錯,遂招做了侍衛,這些都是我在區長那兒聽來的。”
“我看他定是出了名的人物,初來乍到表現得老老實實,低低調調,但我見他常常一個人在角落發呆,一有人來就裝作睡覺。起初我還思疑他會不會是敵人派來的奸細,直到後來他臨危受命,指揮大夥突圍,我才知道原來他只是不想太招人注目。”
重生不禁替他擔憂,心想:年紀輕輕、身手了得、心思縝密,聽你們說,他應該是一名出類拔萃的人。
“唉!”一人嘆道,“阿康圍剿得那麼厲害,以阿不將軍的身手,原可以輕鬆逃脫的,只是他答應了老區長,要帶大家安全離開,纔不顧個人安危,和幾名手足左突右突,攪亂敵人陣法,硬是替我們殺出了一條生路。空霸大哥,你當時不是和將軍一起麼?”
衆人一齊將眼光聚到空霸身上。
“是,”空霸說,“他接過老區長帥印,與大家退回堡內。立即叫了我和其餘五名手足出來,說我們俱是數一數二的高手,要和他組成一把尖刀,爲衆人砍出一條血路。接着便把我們各自擅長的本事一一說了出來,說我制空了得應當怎樣怎樣,他箭術出衆又該如何如何。一番佈置下來,說得我們心服口服。顯然他平日就暗中觀察,下了很大功夫。那時把大夥的優點缺點一一提點了出來,揚長避短,合理結合,將堡裡幾百號人分成了十組時,着實叫我們吃驚。”
另一人接着道:“將軍把我們分成十組後,又領大夥上樓頂觀察,和我們分析討論下方敵人陣法的破綻在哪兒,突破口在哪兒。唉,想不到他年紀輕輕,對陣法運轉和地形地勢的瞭解竟會如此獨到,甚至連敵人所使用的兵刃,優點如何,缺點如何,朝哪方斬會比較順手,往哪方刺易誤中副車等等,都如數家珍的敘述出來,簡直又像一位武器製造的能工巧匠。”
聽到此處,重生也不由暗暗稱奇,心想我挑兵選將多年,怎不見這樣的人?於是惜才之意大生,對這位“阿不將軍”更是好奇,連連催道:“說下去,接着說下去!”
空霸又道:“我等與將軍齊心協力,趁他阿康不備,殺開一條血路,接着就有一組弟兄,在我們的掩護下突圍撤離,等魔軍向這邊撲來時,我們立即放哨,另一組弟兄就從另一邊較爲薄弱的地方衝去,不知成功沒有。我七人殺得性起,我在空中躍來躍去,吸引敵人目光,他們仰起脖子時,我們那位箭術神手,就可立馬放箭射他們下地獄。熟知我這一鬧,早已引起了阿康的注意,他見我在空中飛騰,突然一撒手,將他的長矛擲了過來。原本以我的身手,是無論如何也避不過了的。好在底下的阿不將軍,怎一個‘快’字了得,倏地一下,自我背心捏住了那支長矛,順勢一扔,刺死了許多魔兵。接着他手心在我背上按了按,叫我帶另一邊的弟兄先走,就這樣把我送到了地上。我兀自驚魂,也顧不得了,帶着那幫兄弟瘋狂砍殺,終於突了出來,一路飛奔,不料奔到河道附近,又中了黃雀埋伏。唉!現在我才明白爲什麼不少同伴逃出,卻很少有人回得來的原因了。”
“你們最後見他時,他怎麼樣了?”重生問。
一人道:“我是最後回來的,將軍受了傷,我們勸他一起走,他卻望着隔壁一座同樣陷入重圍的堡壘,問了我們那邊的將軍是誰,是男是女,我們說了後,他就大叫一聲,飛了過去。”
“隔壁堡壘的將軍是誰?”重生也問。
“孤安。”
這個名字好像有某種特殊含義似的,大家一聽,都齊齊望向重生。這時,只在旁靜聽,未曾說話的神一區區長忽然道:“孤安?她不是你任命的首位女將軍麼?”
“是。”重生說,“她雖是女輩,但性格倔強堅韌,爲人也十分聰慧。兩年前她來文基城求我收她爲徒,我沒答應,只叫她到外面歷練,她不肯,居然在那兒跪了一個月,日曬雨淋也撼不動她。陽天見她心智堅定,眉間似有鳳紋,就問她小時候可曾被什麼特殊的人點過額頭,她說了一個人的名字,陽天聽後,就用神令大法點她眉間,點醒了那鳳紋,她由此開了心竅,欣然離去。不料短短兩年,她奇緣不斷,闖出了好一番名堂。我才破例封她將軍,爲神界立功。想不到她也深陷重圍。”
шшш⊙тт kán⊙c o 見大家神情怪異,似有難言之隱,他復嘆了口氣:“說着阿不將軍,怎又轉移到了她身上呢?唉!你們是不是很想知道那個令陽天聽了也要出手相助的名字?”
“是。”
重生道:“在孤安眉間點下鳳紋的人,是手零。”
“手零”這個名字彷彿比“孤安”更具有含義,只不過大家一聽,都倒吸了口涼氣。
重生又道:“至於他給她點上鳳紋的原因,大家不可多想,以他的能耐,遊戲人間,隨心所欲更該一個人的命運,賜他一些神通,想來也是家常便飯。在阿不將軍這件事上,你們大可理解爲,他或許是孤安在危難時的又一樁奇緣。好了,我們討論的重點,不是孤安吧?”大家這纔回過神來。
“重生大人,將軍現在還沒消息,只怕,只怕——”
“不用擔心,我雖未見過他,但聽你們說,我也知道他是個有本事的年輕人,況且孤安也非平常女流之輩可比。這點可放心。我已派出了最好的探子,一有消息就會回報。”
中午時分,又有一批二三十人的前線將士逃了回來。此外還有幾名探子。
探子匆匆而入。裡屋的醫生則奔出救治傷員。
“快說,前線什麼情況,山林那邊又是什麼情況?”重生問。
探子氣喘吁吁道:“不妙!不妙呀!孤安將軍鎮守的堡壘,昨晚業已失守,守城將士能回來的······就這些了。”
空霸驚呼:“怎麼回事?”
“唉!”探子道:“今天早上,魔軍又一名虎威將軍,暮陽也來了!”
“兩位將軍怎麼樣了?”
“孤安將軍起初以一敵二,很快不是對手,後來橫空飛出一位年輕英雄,渾身血污,身手快極,想必就是快將軍阿不吧。他們聯手大戰阿康和暮陽,仍是不敵,退回了堡壘,後來發生什麼就不知道了。直至我們回來,還未曾再見他們身影。”
“阿康與暮陽呢?”
“也在堡內。淪陷後,就有不少魔兵衝了進去。我見勢頭不妙,就先撤了回來通報。”
“山林敵情如何?”
“唉!山林那邊,全是黃雀的伏兵,不費一番心機絕對過不了河。”
重生嚯的站了起來,神情嚴峻:“我若去了。河道的無極天火必然熄滅,魔兵勢必渡河,我若不去,兩位將軍又有誰來搭救?”周圍人都低下了頭,許久,叢林五惡霸自告奮勇道:“我們去!”
重生問:“如何去?”
夜霸道:“放心。我們先想辦法接近,探清楚兩位將軍的死活。若他們都還活着,我們再設法營救,我相信只要肯想敢做,也總比在這兒乾着急好!況且,我們兄弟一心,做事有分寸,不會白白搭上性命的。”
重生望着他們,猶豫了好一會兒,才道:“好。我等你們消息。”五惡霸一喜,告辭離去。
“嗖——鏗!”阿康旋身,挺矛一刺,將一朵火花似的東西戳滅在牆壁。隨即嘿嘿一笑,對牆角暗落奚落道:“小妹妹,你當真潑辣得緊!要不是瞧你還有幾分姿色,康哥哥早就一矛挑了你了!”
“呸!”暗落的女子罵道,“你守了半天,又不敢過來,只想誘我出去,是怕了我吧?”
阿康哈哈笑道:“怕你?小妹妹,你以爲拈幾朵小花,就能把我唬住了?真是天真可愛。來,讓康哥哥捏捏你的臉蛋。”說完矛尖一挺,笑嘻嘻地向暗落刺了過去。那邊傳來一聲嬌叱,幾朵火花同時飛出,攜着風勢,撲撲有聲。阿康的長矛閃過幾道寒光,打中了其中三朵,仍有兩朵在耳際劃過,頓時魂爲之奪,但見兩朵赤芒沾在牆壁上,將它染成了褐紅色,泛起了滾燙的熱暈。
阿康飛身掠回。暗落傳出一聲哧笑:
“康哥哥,怎的又回去了?”
阿康氣呼呼道:“小女娃,本將軍就在這等着,瞧你能捱到幾時?來呀!”幾名士兵哆嗦走近。
“把好吃好喝的端來,等我吃飽喝足了,再來鬥你這小妖精。”他笑道。士兵依言下去。不一會兒,端來一大盤肉香四溢的烤雞和一壺老陳酒。
“哼!”暗落突然射出兩道金光,阿康陡然一驚,手動矛到,將金光像串雞翅膀一樣串了起來,他的長矛,可是破得了一切妖術神法的。不像其他將軍,他阿康一生人只練一種本事,只舞一種兵器,卻練得登峰造極,出神入化。他認爲所有招式但凡花哨的,一定是賣弄,能殺人的招式從來就不好看,也不復雜。所以他的長矛招式早已去繁化簡,通常一兩矛就可解決問題了。眼下他一矛化了兩道金光,正要得意時,金光忽然像花朵一樣綻放,有一兩粒火光,點在士兵臉上,點得他駭然大叫,雙眸立即失去神采。哐噹一聲,和手上的餐盤酒瓶子一起摔在地上。
“哎喲!”暗落又傳出笑聲:“吃的髒了,喝的撒了,康哥哥你不介意,倒是拾起來吃呀!”
阿康臉色鐵青,手中長矛亦是氣得發抖。心想這女人這麼好看,心腸怎麼這麼壞?但他對付漂亮女人也是很有辦法的。
“哈!”他故作輕鬆,真在地上那隻烤雞,撿了塊乾淨的撕下,扔進嘴裡嚼了嚼,笑道,“美人開口,怎敢不從?只是我吃飽了,你怎麼辦呢?唉!人是鐵飯是鋼,現在你還能對我使壞,等過幾天,餓得你軟綿綿,嘿,嘿嘿!”他說着,神緒似已飄到了幾天後,她軟綿綿的畫面,不禁發了幾聲下流的笑,氣得暗落裡的女子重重踩了兩腳,一切正中他下懷,他笑得更歡了。
“這座堡壘已被我軍佔領,現在所有東西都是我的了,我就要在這兒守株待兔,看你怎麼辦?”他大聲說,“你以爲還會有人來救你嗎?哦是了,那個快將軍,只可惜他正被我暮陽兄熱情招待,分不了身啦。”話罷又哈哈大笑。
見暗落裡悄然無聲,知她又在想什麼壞主意,於是又激道:“等你受不了時突然衝出來,我該怎麼對付你呢?嗯,先把你右手衣袖挑落,我最愛看女人的拈花玉臂了,我想你的手臂一定又白又滑,香噴噴的,雖然打人的力氣蠻大。哈哈!然後再挑哪兒呢?我想想,嗯——”
“看我打爛你狗嘴!”暗落突然躥出一個極快的身影,灰袍翻動,雙手各捏着一束金光,朝他飛了過來。阿康“哼”的一聲,腳尖踢了踢,長矛便似一道閃電,直劈了過去。別看他嘻嘻哈哈,一旦動起手來就決不作假,女子指尖的金光剛自揚起,長矛就已刺到了胸前,她料想不到的部位,慌亂之下金光一收,罩住了矛尖。阿康卻笑了笑,倏地回手,金光就這樣被他長矛帶了過去,她立足不穩,被帶得向前一個踉蹌,忽然他又一矛刺了過來。“嗤”的一聲,矛尖上的寒光在她右臂齊肩處擦過,臂上的衣袖就這樣被撕了下來。阿康好像虛晃一招,回身立定,自矛尖取下那塊衣裳,捂在鼻尖狠狠嗅了嗅,陶醉道:“真香!真香!”女子羞惱之極,她咬了咬脣,玉手又飛快捻了個訣,十指指尖立即生出火花,對阿康射了過去。阿康心神一凜,旋身舞動長矛,寒光組成一堵屏障,火花打在屏障立馬被彈開,但飛撒之際也有一兩粒點在他的頭盔上,他驚呼一聲,用矛挑落,但仍覺頭腦有些眩暈,眼神有點衰弱,當下氣惱交集,望定了身前掠過的倩影,一矛刺出,也將她頭盔刺落,她的頭卻撞在了牆壁上,咚的一聲,烏黑秀髮如水似銀披撒下來,額角亦沁出了血。
她側身,阿康閃電般欺了上來,一矛將她衣袍釘在牆上,伸手抓住了她光滑似月的右臂,反手拗轉,他的虎威之軀早已貼上了她後背,把她壓在了牆上。
“小妖精!逃得過你康哥哥的五指山麼?”阿康鼻尖噴着熱氣,撩開她的秀髮,朝她雪白的後頸貪婪地咬了一口。
她嬌軀顫了顫,阿康聽見她害怕得哭了。
“嘿嘿!”他可不懂憐香惜玉,“咬你肩膀一口就哭了?哥哥還沒親你小嘴哩!嘿!”他色心大起,雙手再次確保抓緊了她雙臂,就要將她身子掰轉。熟知剛與她面對面,她眉間忽然金光閃耀,有片翅膀似的東西扇中了他面門,他頓時“哎喲”一聲,捂臉飛了開去。再看那女子,臉上猶有悸色,正有道金色羽翅往眉間收了進去。她身子微顫,紅着臉,抿着脣,眼睛看了看身前三丈外,咿呀亂叫的阿康,猶豫着是逃還是先殺了這狗賊。
“鳳凰浴火,浴火鳳凰!阿康,你終於陰溝翻船了!”堡內的幽暗通道,忽然傳來一聲冷笑,便有兩道黑影,一前一後掠了過來。
“臭婆娘,我要挑了你!”地上亂叫的阿康倏地躍起,也不知他臉怎麼了,抓住長矛凌空就是一刺。女子驚呼,急忙向前飛躍。而她前頭掠來的黑影,正攜帶一股殺氣襲來。她夾在兩股殺氣之間,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以爲自己就這樣香消玉損時。卻是黑影身後的黑影,突然提速一晃,快得不可思議,搶在阿康與另一人之前拉住了她,替她迎向阿康。四條人影在昏暗的通道相互交錯。
阿康怒道:“好呀!又是你,三翻四次壞我好事!看矛!”
“嗤——”聽見身後有衣袍破裂聲,女子不禁驚呼:“阿不將軍!”這兩人不用說,自然是快將軍阿不和孤安。對面那黑影,就是暮陽。這位叫“阿不”的男人手臂吃了阿康一矛,鮮血直流。縱然與孤安聯手,也還不是兩位虎威將軍的對手,況且連日來,與魔兵搏殺,早已精疲力竭了。沒幾下,兩人都已捉襟見肘,疲於應付了。
“暮陽,宰了他們!”阿康臉上疼痛未消,氣呼呼地說。於是兩人一左一右,各朝中間施出了看家本領。阿不與孤安見勢無可躲,唯左側兩間儲存糧食的密室可借一避,可一旦進了去,豈非更是死路一條?兩人無法,正要往同一間密室掠去時,阿康卻冷道:“誰讓你們死在一起了?”矛尖一轉,寒光從他們肋下挑過,把兩人分開,他們就這樣各自閃進了一間密室。暮陽眼疾手快,將懸着的石門震落,堵死了出口。接着又在上面施了什麼魔法,把兩堵厚而重的石門連帶牆壁熔爲了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