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不魂聞得身後劍風,心想此人真是精明。他眼見身前衛兵撲來,當即沉身下趴,此風雨悽朦夜,若無相當眼力,二十步外已敵我難辨。他奇招一趴,身後撩來的劍芒果真與衛兵撞個正着,哇哇一陣慘叫,許多衛兵倒在劍下。
孤鴻掉轉劍勢,尋着了對手,劍身一蕩,將雨珠當暗器震向卓不魂!卓不魂一邊後掠,一邊撈了把水珠,施予神力彈出。
兩股水霧在空中“啪”的一聲響,各無勝敗,卓不魂無心戀戰,趁機躍上了天空!
“哼!”孤鴻傲氣橫生,遇見這樣的對手已不能罷休了。誓要爭個高低。他見他想逃走,左手當即按劍,颼颼地向天空彈去幾滴光斑!卓不魂暗念神訣,地上八位分身,便如八道黑色閃電一樣劈了上來。
孤鴻笑了聲,飛身而起,燙劍抖了抖,光斑炸開放出許多鬼影,紛紛從八個黑影身上穿過,分身就此化爲了泡影。
卓不魂被一疾馳而來的鬼影唬了下,飛勢頓止,內心已有一點疑慮。回頭看時,但見黑影劍光在眼前一閃而過。他疏了疏神,手臂痠麻,神令已脫手掉落了。
他怒氣上涌,一沉身,若論身法之快,孤鴻又怎麼比得上他?
是以孤鴻雖搶得先機,卓不魂卻後來居上。兩者同時伸手,孤鴻劃出一劍,他揮出一刀,一攻一守,兵刃交接時二人均是一怔!此際他們相距不足兩尺,天色雨勢都阻礙着他們辨認對方。他們同時用鼻子去聞。
孤鴻嗅到一陣清香。卓不魂聞得一股水潮酸臭。兩人同時皺眉,互相打探不過匆匆一瞬。
孤鴻仗燙劍之利,在卓不魂指尖堪堪觸及神令之時,猛地抖出一股熱浪,扭轉了頹勢,再次奪得先機,一舉奪得了神令。
卓不魂被熱浪逼開,功虧一簣,但並不打算放棄。他側身避讓時,手中短刀亦出人意表地射了出來,劃破了孤鴻的手背。
孤鴻“啊”的一聲,神令脫手,往下墜落半尺,又被他接住了。他瞧着自己的傷口,鮮血混雜着雨水涌出來。不禁大是惱怒。“好!”他心想,“這麼想要它是吧,給你又怎樣!”
他這樣想,竟真的這樣做了。他運足十成神力,把神令擲向卓不魂!
卓不魂吃了一驚,任他這麼想,也絕想不到,對方竟會把寶物以這種方式擲給自己。
神令霹靂雷霆之勢,擊中了他的胸膛!他立馬吐血,五臟六腑都翻騰了過來,靈魂幾乎離身。神令泛着白芒,竟完全插了他的胸膛!
周遭士兵陸續奔來,忽見重物摔下,有股勁風憑空撲來。他們躲之不及,被勁風掃過,統統委頓死去了。
卓不魂捂着胸口在地上打滾,痛得說不出話來。
孤鴻愣了愣,笑了笑。他想不到自己勁力竟會這麼大。他見地上的人樣子痛苦,便長劍一挺,想送他脫離苦海。
卓不魂這時,卻突然翻了個身,表情既痛苦又猙獰。“嗤”的一聲,他胸膛射出一束光,擊中了燙劍。孤鴻心魂俱震,長劍幾將脫手,隨即又有一股奇詭之力,沿劍柄遞上他手臂,他立時被遠遠拋了開去!
卓不魂顫巍巍地支起身體,臉色白得嚇人。他捂緊傷口,咬牙飛上了坑崖。
風靈在叢林裡焦急地等待着。雨小了,雷輕了。大半夜過去了,怎還不見他回來?她心想,恨不得這就衝進城裡。忽然,她瞥見叢林外的山坳,有個人好像是卓不魂,跌跌撞撞地向她奔來。
她一聲驚呼,人已掠了出去。她剛扶住他手臂時,他竟“哇”的吐出一大口血,倒在了她懷裡。她嚇了大跳,急道:“你傷哪兒啦?你傷哪兒啦?”
他神情痛苦,緊緊捂着他的心窩,道:“走······快走。”
風靈於是急急架起他,兩人踉踉蹌蹌地奔入了叢林。
城裡面,夷魂王秦慕不知神令已被搶走,仍在鬥個你死我活。阿瑟翻雲少君趕來,瞧了半天,不知他們爲何爭鬥,都上前勸止。誰知夷魂王正打得性起,拉不下臉,仍自嚷道:“秦慕,把僞裝怪交出來!便自罷休!”
一旁竹城三怪嚇得冷汗涔涔。他們的秦將軍說:“笑話,若把他交給你,我秦慕顏面何存?”
“是極是極!”三怪齊聲道。
阿瑟在一旁勸說:“將軍,神令既不在秦慕手上,爲難一個手下,又有什麼用?”
夷魂王瞪着他們,怒道:“你們闖入我招魂殿,鬧得亂七八糟,被人乘虛而入,這時又怪起我來啦?”
他言辭色厲。說得大家語塞,面面相覷,雖不忿,卻也是有錯在先,無從辯駁。此際淋了一夜雨,奔來騰去,大夥均有些精疲力盡了。均想這節骨眼上,三大集團爲了神令而鬥得兩敗俱傷,若讓上頭知道,只怕要挨板子。秦慕冷靜過後,分清了輕重,況且誰也沒得着便宜,他也不怕低個頭。於是他向夷魂王道歉。
洛亞崖堡亦表示歉意。夷魂王此時,氣方順了點,哼道:“也罷,今夜就此罷休,神令的事,以後請你們瞧清界線!”
他口氣一鬆,周圍氣氛也緩和下來。卻在這時,雨聲和着風聲,暗空飛來一物。“咕咚”的掉在他們身前,水花四濺。他們避開三兩丈,又警惕起來。
那物竟是一個人,臉朝下浸在水中,一動不動地隨着水波上下浮動。
四人物離他最近,夷魂王對他們使了個眼色,他們便小心翼翼地向他靠近。走近瞧了會兒,那人仍舊未動,像死了一樣,四人物稍微鬆神,正要瞧瞧死者是誰時,誰知那人突然一動,翻身立起!
四人同時大叫,任由他們應變神速,也快不過那人的劍,只見劍光一閃,四人當中,一位背部有傷的,反應稍慢的,喉嚨即刻被劃破了,向後躍的同時倒入了水中。
“是你!”衆人俱是一驚。僞裝怪食人怪尖叫道:“是他!是他搶走了神令!”夷魂王、翻雲少君、阿瑟、秦慕秦泰閻傲東,都應聲躍起。
孤鴻一劍斃得一人,心中快慰,彷彿今夜任務已了似的。他笑了笑,雙足一頓,激起一圈水浪,阻了阻來者,然後長劍再劃個圈,又將他們逼退寸許,終於覓得空隙,逸身而逃。
夷魂王陡見又一大將暴斃,已動了雷霆之怒。
阿瑟翻雲少君更不用說,孤鴻本就是他們的大仇敵,眼見他再次作惡,皆是滿腔怒火,肚中燒,法寶盡出,誓要他繳械授首!秦慕則想不管神令在不在那人身上,反正拿下他,都是功德一件,於是與兩位手足,同時化身成了血色鬼物。
孤鴻得幸突圍,抽空往身後看了看。不禁暗自驚心,放在平時,縱使出破生技,也未見得能勝,況且現在已掛了點彩,哪還有力招架?他打定主意逃走。
身後六大高手,功力盡出。漫天雨珠,陡然凝聚,它們突然都像乘了疾風的潮水,“呼”的一聲向他蓋來!
孤鴻飛掠着,腳尖點了點身前的樓牆,旋身一轉,持劍護住心脈。雨珠好像漫天箭雨,射在樓牆上,整幢建築的腰身,登時向內凹進大半,上肢傾斜,快要倒塌的樣子!
六人現出了身,夷魂王眼厲,立即瞥得碎塊不停剖落的樓角下,有個黑影於水中匍匐潛行。
“那兒!”他陡然大喝,倏地捉住那黑影,提將起來!
“什麼!”他又大叫了聲,原來手中抓的,竟是一名暈闕過去了的普通士兵。
這空當,其餘人已將附近搜遍,未發現任何受傷的人或屍體。卻是頭頂那幢樓,“吱吖”一聲,傾頹倒下。他們紛紛避開。
樓宇砸落,將地上積水盡數排開,激起一條三四丈高的水浪。
士兵趕將過來,見此情景,都不由得呆住了。
“看來,他又逃過了一劫。”夷魂王道。
其餘人默不作聲,這種情形下,誰還有臉說話?
孤鴻搖搖晃晃,在叢林出現,只見他扶着樹木疾走了陣,忽然噴出一團血霧,栽在地上,就此不省人事了。
風靈聽見身後有聲音,嚇了一跳,以爲追兵追了過來。當即使盡神力,攙着卓不魂疾奔。也不知奔了多久,只覺雨停了,雷歇了,天微亮了。終於出了叢林,來到一處荒野。她精疲力竭,雙腿發顫,與卓不魂雙雙跌倒。
卓不魂此刻,臉色愈加難看。他雙手始終緊捂胸口,口吐白沫,似乎將要死去。
風靈將他抱在懷裡,不停拍他的臉,呼喚他。她的眼淚滴在他的臉上,可他的臉色卻更加難看了。
她開始用力打他的臉。終於,他睜開眼,眼中光芒黯淡,竟有四個瞳仁。
“好難受!好難受!”他愈加用力地捂緊胸口,不住地說。
“我看看!”她試圖掰開他的手,察看一下傷勢,然而他竟捂得相當緊,一時之間竟掰不開。“讓我看看!”她說。一心想快些替他處理傷口。他一直說“好難受好難受”她一咬牙,用力扯開他的手,卻聽見他大叫一聲,有道極其耀眼的光芒,從他胸**出。把風靈掀到了一邊,險些暈闕過去。
當她渾身疼痛地爬起來時,她見那光芒,在卓不魂身上打旋,飛快地打旋,旋成漩渦狀,將他上衣撕碎,旋了進去。
“卓大哥——”她跑過去,又被旋風掀倒了。這下她暈了過去。漩渦捲走卓不魂上衣後,慢慢消失,最終在他心臟部位留下了道淺淺的旋痕。他眼睛圓瞪,凸出的一對瞳孔,亦漸漸隱去,迴歸了正常,接着他便合上了眼。
初陽照亮荒野,他們都昏迷在了荒草叢。
“神令忌相爭,爭則天轉地移,災將至——”文基城的智者手捧一本古籍,讀到這句話時,便停了下來,眉頭深鎖。
他想:爲何神令不可相爭?爲何爭則有難?這個“難”,到底是單降在二位相爭者身上,還是普世衆人?若是普世,何以神令有這種力量?他想不通,就踱起了步。三年前那次意外,令神界損失了一批精英,國內人才凋零,經年不振,如今魔兵再犯,神魔之間,爭殺又勢所難免,生命如草芥,莫非一切,皆乃神令相爭所致?
他想到深處,忽覺門外,有客人靜候了許久。
“陽天?”
陽天走了進來。
“智者,敵人來了。”
“來到哪兒了?”
“剛穿越邊陲腹地,正取道大荒原,奔往神一區,預計二十日後到達。”
“好,邊防佈置如何?”
“好了。”
“各軍統帥都選調好了?”
“選好了。重生任總指揮。”
“嗯。軍中將才不多了吧?”
“是。若論沙場經驗,自然比不上對面的虎威將軍。”
“聽說,這次你任命了不少年輕人?”
“是。危難當頭,正是這些後生擔當的時候,國中無英雄,便由時勢造之!”
“好,好!前線有守護神壓陣,我大是放心。不過眼下有個顧慮,你須留心。”
“是什麼?”
“伏一伏良兩枚神令,至今杳無音訊。”
“是。不過也沒有神令淪落的跡象。智者,我們的那位手足有消息了嗎?”
“沒有。他有自己一套作風,行動自由。不到萬不得已,不會亮明身份。”
“有他在,神令當可無憂?”
“不,東卿來對神令覬覦已久,我擔心他一個人對付不了。我現在正極力參悟神令的奧秘,還需時間。”
“嗯。”
“前線的事,都交給你啦!”
“嗯。”
神界荒原某處,忽晴空霹靂,天降異芒。平原之處,憑空生出一陣急風,風旋成渦,肆虐了陣。
此際正有一名荒山獵戶路過,見這異象,嚇得匍地而臥。旋風過後才爬起,他聽見漩渦過處似有異響,便壯起膽子,惴惴不安地趨前窺探。他窺見一處被壓折的草野裡,躺着一位年輕人,上身**,傷痕累累,似生,似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