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人?”
獵戶探得他還有鼻息,於是伸手推了推。如此幾番後,他才睜開眼,問:“你······是誰?”
獵戶道:“我是獵戶老張,你叫什麼名字?”
他側轉頭,用十分迷茫的眼光瞧着四方,悠悠地問:“這是哪兒?”
“荒原,神界大荒原。”老張回答。
他身子微微一顫,掙扎着站了起來。但他胳膊的劍傷太重。
老張心地善良,連忙將他扶住,道:“小夥子,你這傷——”
他卻一把抓住老張的手,激動的說:“老張,老張是吧?你再說一遍,這,這是哪兒?”
老張莫名其妙:“神界大荒原。”
“神界!”他叫了起來,“這是神界!”
“是。”
他大笑了聲,開心得竟然翻個幾個筋斗,然後抱緊老張,笑道:“我回來啦!我回來啦!老張你好!哈哈!我回來,我們回來啦!風——”他環視一圈,笑容漸漸凝固,“老張,那位女孩呢?”
老張被他的怪異舉動弄得有點不知所措了:“女孩?沒有女孩。”
“沒有女孩!”他瞪大了眼,身上傷或因過於激動而迸裂了,血不停沁出。
老張忙道:“小夥子,你冷靜點。我家就在附近,你需要一個地方養傷——哎!”他還沒說完,那人就又暈跌了過去。
同一個太陽,不同的天空。雨後的空氣格外清新,雨後的陽光亦格外溫暖。荒草叢的風靈醒轉了過來,不遠處的卓不魂亦重重咳嗽了下。兩人同時睜眼,同時起身,只不過風靈起後,迅速朝他奔來。他方自彎起,復又躺下,緊緊捂住胳膊,血流流出。
“你沒事吧?”風靈急扶起他問。說話間,已撕下衣服一角,替他包紮。
他忍着痛,用種十分奇怪的眼神望着她:“昨夜發生了什麼?”
風靈憶起昨晚那幕,仍心有餘悸:“有道光在你身上旋轉,上衣······上衣也被它撕碎了。”她說着,瞟了眼他的上身,雙頰紅了起來。
“我······我······”他雙眼迷離,望着四方,好像有許多話說,又無從說起的樣子。
風靈小心翼翼地挽住他胳膊,陽光雖已將她潮溼的衣裳曬乾了,但仍有股潮溼的水汽味。卓不魂倚在她肩上,不禁一笑,臉上有了一點血色。
風靈紅着臉,半嗔道:“你笑什麼?”
他不回答,只是微笑。
與他血氣陽剛之軀相倚,她芳心不免惴惴,但卻絕無害羞忸怩之態。
“啊!”她瞧着他光赤赤的上身,忽然道,“神令!”
“噢!我藏好了。”他回答說。
“這就好。”她說。
兩人互相扶持,穿越了荒野,投奔最近的驛站市鎮。風靈設法給他弄了一身新衣裳,又將香囊分出一半,好使他躲過耳目,靜心養傷。
期間,招魂殿又一人物遇刺身亡以及魔軍已進入神界荒原等消息紛至沓來,讓兩人心好不安。
“不魂?”風靈有日探聽消息回來,忽然問,“戰爭打響,我們回去的可能性是否會大很多?”
“嗯。可戰爭,總是不好。”
“是。烽煙一起,就要流血。”
“不用擔心。至少我們對神界要有信心。你看,他們內憂不斷,戰事尚未打響,就接二連三有大將被殺。”
“你是說,招魂殿那人不是你殺的?”
“不是,我跟那刺客交過手——”他瞟了眼身上的傷,苦笑道,“險些成他劍下之魂。最叫人可怕的是,他和我差不多大。”
他見她欲言又止,知她想說什麼,於是道:“不是,不是阿瑟。因爲那晚我也與阿瑟交了手。”
“他也在!認出你了嗎?”
“只一照面,就被認出來了。承蒙他留情,我才僥倖得手。我想,過不了幾天,他就要找上門,興師問罪了。”
“你打算怎麼辦?”
“實話實說!神令是我國寶物,他又不是強盜!”
“可是——”她再想說什麼,又不知怎麼說。
“別怕,我自有辦法。”
三天後,他傷勢大好,阿瑟果然找上門來了。
那是一個晚上,卓不魂應門,見他一身便服打扮,便知有十分希望說服他了。
阿瑟臉色不太友善,卻絕不失風度。他朝屋內的風靈微笑致意後,臉色即刻一沉,對卓不魂道:“出來!”
卓不魂衝她使了個眼色,便拉門而出。
此時夜並未深,街上尚有行人。兩位年輕人,一前一後,都默不作聲。走至一偏僻的角落。阿瑟便迴轉身,揪住他衣領,怒道:“卓不魂,神令在不在你身上?”
“在。”卓不魂說。
阿瑟卻一怔,死死盯着他:“爲什麼?”
“什麼爲什麼?”
“你哪怕撒謊,我也可假裝相信你。”
“我爲什麼要撒謊?”
“你······你知道爲什麼!我想放你一條生路!”
“那你爲什麼要來?”
“我······我只想確定,那晚是不是你!”
“是又怎麼樣?”
“卓不魂,別以爲我當你朋友,你就可以胡來!”
“此話怎講?”
“哼!怎講?明知我四處找神令,你就不該來插一手!”
“爲什麼?神令是我神界聖物!我身爲神界的子民,理應有責任保護它?”
“可惜它流落至此!”
“那又怎麼樣?”
“你護得了嗎?”
“你什麼意思?”
兩人的談話已出現裂痕。
阿瑟指着他鼻子,怒道:“我懷疑那刺客,是你同黨!你們一明一暗,把這兒攪得天翻地覆!”
“他是我同黨?”卓不魂冷笑了聲,扯開衣賞,讓他看看那深可見骨的傷痕,道,“我幾乎死在同夥手上!”
阿瑟怔住了,他久久看着那劍傷。“對不起!”他說,“他不是你同黨,可你奪走神令,令我很難交代。”
“交代?”卓不魂道,“丟失一枚本不屬於你們的令牌,還需交代?”
阿瑟沉下了臉,逼上兩步,厲聲問:“卓不魂,你殺過人嗎?”
卓不魂皺眉,答:“殺過。”
“那人的性命是屬於你的?”
“不是。”
“你可以奪取一條不屬於你的人命,我爲什麼不能奪走一枚不屬於我的神令?”
卓不魂臉色鐵青。論辯駁,阿瑟何嘗不是高手?
“你想怎麼樣?”
“神令在哪裡?”
“我身體裡。”
“什麼!”阿瑟叫了起來。
卓不魂指着自己心臟部位。夜色下,那兒有指甲大小的白芒泛出:“我不騙你,陰差陽錯,它和我已融爲了一體。若想得到它,你得先殺了我。”
阿瑟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你······你竟······”
“是,你現在可做個抉擇,我不怨你。”
阿瑟渾身冒汗:“卓不魂,你······你······簡直,簡直——”
卓不魂趁機道:“一世人兩兄弟,你莫非要我剝開胸膛,將神令拱手奉上?”
阿瑟雙手發顫,又瞪大了眼睛。
卓不魂心想:你重情重義,令我佩服之至,如今卻不得已以此相要挾,君子小人,我還是做小人好了。
“好,你當我兄弟,我阿瑟又豈是薄情寡義之徒!”阿瑟說完,颼的一聲,掠空飛走了。
卓不魂怔在原地,風靈走來,悠悠嘆道:“不魂,他的處境真叫人心酸。”
“唉!”他也嘆道,“摯誠待人方面,我差他太多了。”
阿瑟回到洛亞崖堡,心情低落,他不像往常,回來先到兵器庫與大哥打招呼,而是徑直走往少主殿。
他實在太累了。
經過庭院,他止住腳步,深情凝望着旁邊的小屋。
“四妹,你睡了麼?”他癡癡地想,內心所有的不快,都在凝望的一刻,煙消雲散了。他不知不覺,已繞到了屋後,靜悄悄來到了她窗前,那有扇微閉的窗戶。
他立在窗外,內心百感交集。不知何時始,他竟只能在窗戶偷偷瞧她了。
她此時正倚在窗沿,睡夢正酣。她也不知何時,喜歡睡在窗臺上了。月亮瀉進房內,映在她臉上,是那麼的動人心絃。
阿瑟輕手推開窗葉,俯身凝望着她。他喜歡這樣靜靜瞧着,將所有的愛都傾注在那雙眸裡,他甚至想躍進窗內,將她抱上牀,好使她躺在最柔軟的地方,做最甜美的夢。
這當然只是想。他微微一笑,仔細端詳着她,那潔白的臉頰,充滿遐想的淺紅色嘴脣。他忘乎所以,忽然俯身,情不自禁地向那脣輕輕吻了下去······
他沉醉在淺淺的情與愛之中。忽然,他的心“咕咚”一跳,因爲他的脖子,已不知不覺被一雙溫柔纖細的手勾住了。四妹的嘴脣,像迴應似的向他貼來,他微睜開眼,看見她雙目,似合似開,睫毛顫動,她的嬌軀正向他靠過來,她的臂彎正在收緊。她嘴脣微動,像夢囈一樣,挨着他的脣邊,悄悄說出了兩個字:
“孤鴻——”
阿瑟全身突然僵硬了,彷彿誰舉了盆冰水,朝他頭盯淋了下來!
“啊!”他猛地推開她,向後躍開數丈遠,又驚又怒。四妹“哎呀”一聲,從窗臺跌入了屋內。
他在遠處呆呆地站着,心頭閃過無數念想,然而沒一束念想能聚合成焦。他思緒亂到極點,他的心涼到了極點。
“啊——”他大吼一聲,彷彿做了件天底下最可笑的事,飛也似的遁走了!
房內的四妹聽出了他聲音,嬌軀一顫,如夢方醒。
“少主?少主?”她輕咬朱脣,呢喃着,想起方纔如夢似幻的場景,立時羞愧難耐,紅霞漫天飛。她急急躍出窗外,於黑夜中搜尋阿瑟的身影。
卻如何能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