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雲王抱起阿瑟,看了一眼翻雲少君,後者默默上來把三弟負在背上,向廣場出口走去。
斷雲王眼神冰冷,掃過八大判官,最後落在蕭如是和龍得開兩人身上,一句話也不說,大步朝門外走去。
判官長看了眼腳下的血霧,那個被斷雲王一怒之下打得形消魂滅的殺手。這件事,服罪宮已然開罪了洛亞崖堡,權衡再三,這位判官長試圖挽回,便道:“少主的事是服罪宮有錯在先,斷堡主若要交代,蕭如是和龍得開隨你處置好了,此刻起他們已不再是判官!”
斷雲王停下腳步。其他人亦吃驚不小。
龍得開臉色鐵青,咬牙道:“這事全由我而起,蕭判官只聽命行事,所有懲罰我願一人承擔!”
“好!”判官長讚道,“敢做敢當,你對得起‘判官’這個名號。可我也說了,你們已不再是我的部下,蕭如是的生死自然也由不得我了,懂麼?”龍得開垂下頭,他還待說什麼,最後一聲長嘆,看了眼身旁的蕭如是,然後再扭頭去看不遠處,揹着自己一言不發的斷雲王。
“斷堡主,令弟一事,在下一人承擔!”
斷雲王轉過身來:“你承擔?”
“是!”
“不是!”蕭如是突然站了起來。在場的人包括戰魂王和夷魂王,都將目光投向她。龍得開渾身顫抖,還沒來得及阻攔,她已走進了人羣。
“事到如今,”她說,“我也不想隱瞞了。更不願因爲此事,令服罪宮失去一位好判官。”她深深凝視了一下龍得開,以一種近乎決絕的態度,然後咬了咬嘴脣,別轉臉,開始寬衣解帶。在一幫男人面前,慢慢褪去了她後背的衣裳。
露出了潔白如玉的肌膚。
那本該是潔白如玉的肌膚。如今卻成了一張焦黃,無比噁心的人皮。
觀者無不惋惜,變色。龍得開扭轉了臉,雙拳握得咯咯響。八大判官、戰魂王、夷魂王和斷雲王此刻都已默不作聲,目不轉睛盯着蕭如是的裸背,看明白一分,臉上血色就褪去一分。連背阿瑟走到大門又轉過身來看的翻雲少君也突然間定在了原地。
“大家都瞧清楚了吧••••••”蕭如是紅着臉拉上衣賞。
“是,我背上的傷,是被烈火燒的。究竟什麼火,能灼傷我千錘百煉的肌膚?是,是伏良神令——”她頓了頓,“我和龍判官收到情報,一枚神令,不知因何遺落到了我國境內,因茲事體大,屬下不敢莽報,唯有前往一探虛實,倘若屬實,便想借少主之力加以降伏,然後再將神令呈予主上,以••••••以邀首功,絕無加害少主之意,要論我們所犯的罪,應是利慾薰心,知情不報,卻••••••罪不至••••••死!”她上氣不接下氣,可看出是受了極重的內傷,難以爲繼了。
場上再次陷入了死寂。
“除受邀而來的各位大人外,在未得到允許前,誰也不許離開服罪宮半步,違令者,即以泄露機密之罪處決!”判官長環視全場,當機立斷地說。他首先將這燙手芋頭拋給斷雲王,說道:“蕭如是和龍得開已不是我部下,他們的情報自然不歸服罪宮,斷堡主你怎麼看?”
斷雲王沒有回答,而是盯着他們倆說:“你們好啊。不管情報是真是假,至少能保你們一條命。”說完就走了。
判官長又向剩下兩位大人物說:“你們都是德高望重的前輩,在此事上還望不要讓我難做。”
戰魂王哼道:“現在還輪不到你來教訓老夫!老夫那幾百位將士,希望判官莫要爲難他們!”
“不會。”
“那就好!”戰魂王說完也拂袖離去。
夷魂王道:“既然事關大體,他們也只好暫歸你們管束,倒是主上的意思你要儘快讓我知道。”
“一定!”
“那我也走啦!”
有身份的人都走了。八大判官情緒低落,這次大典無疑是歷年來最失敗的一屆,在三大集團面前,服罪宮從未像此次這樣低聲下氣過,哪怕蕭如是的情報多少爲挽回了點顏面。判官長留下兩位判官善後,蕭如是和龍得開則被帶到了審判大堂。
審判大堂的十大石獸分別屹立在大堂兩邊,左邊五隻張牙舞爪,猙獰可怖。右邊五隻端莊沉穩,不怒自威。
“哼!”判官長一手將石獸前的一把石椅打成粉碎,“你們好啊!”
蕭龍二人將頭埋在地上,不敢吱聲。旁邊的同僚也不敢多嘴。
“你們穿這身衣袍,卻令服罪宮蒙羞。”判官長罵道。
“是。”
“怎麼處理你們日後再說吧,”判官長道,“我再問一次,方纔廣場說的事,是真是假?”
“千真萬確!”蕭如是道。
“也就是說,伏良神令此刻就在嗜血層了!”
“不僅如此,還有神靈。”聽到“神靈”兩字,判官們臉上都現出極其複雜的神情。判官長沉吟了會兒:“這可是大事啊。我都要上報主上,請他定奪了。你們暫且在這裡養傷,不用擔心安全問題。好了點後,就跟我一起走一趟!”
蕭如是和龍得開擡起頭來,同聲道:“判官長!”
判官長看着遠處,深深嘆了口氣:“你們都是我左臂右膀,若無大的過錯,我如何肯自毀長城?何況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更加需要你們,若能得到神令,我們魔族離的復興大業,豈不又近了一步?”
就在這天晚上,戰魂內部突然召開了一場緊急軍事會議,國中所有戰功顯赫的將軍俱在同一時刻停止了一切活動,聚到一起。夷魂也在這晚上悄悄組織挑選精兵強將。一切都井然有序、悄無聲息的進行着,大家都隱隱覺得,有大事發生了!
洛亞崖堡。
大小晴見堡主二堡主帶着昏迷不醒的少堡主回來時,立馬七手八腳忙活起來了。
“好好看着他!告訴那幾個新來的奴才,下次再讓人隨隨便便帶走少主,我要他們腦袋!”堡主喝道。兩姐妹嚇破了膽,她們從未見他這樣生氣過,忙上前從二堡主懷裡接過少主,偷眼看時,二堡主也是一幅要吃人的樣子,哪敢久留。
斷雲王眼看大小晴架走三弟後,突然道:“我不允許任何人把阿瑟從我身邊帶走,你明白嗎,二弟?”
“我也不許!”翻雲少君道。
“那你今天就該在那人說出第一個字時把他殺了!”斷雲王猛地瞪了他一眼。翻雲少君不禁內心一顫。他笑着說:“說到底你是在生我的氣,倘若三弟有個三長兩短,我豈不是要以死謝罪?”
“你想他死?”斷雲王問。
“怎麼會?我可是看着他長大的啊。”
“你這樣想最好,過去的事我不想追究。你只需記住,洛亞崖堡是你的,也是他的!”
“我記住了!”翻雲少君說。
斷雲王神色稍微緩和了點:“阿瑟的事我不想多說了。蕭如是說的那番話,你怎麼看?”
“嗯!”翻雲少君謹慎起來。
“你認爲此事信不信得過?”
“傷勢是假不了的,畢竟只有伏良烈焰能把她燒成那樣••••••”
“因爲很少魔族人在面對伏良時不轉身逃跑的,蕭如是肯定也逃了••••••”斷雲王道。
“不管逃得多快,逃跑者的下場只有兩個,要麼葬身火舌,要麼後背被燒焦••••••”翻雲少君接道,“看來她逃得算快了。”
“若非龍得開替她擋了一下,她怎能逃得過?”斷雲王冷笑一聲。
“如此說來,是確有其事了!”翻雲少君道。
“倘若是真,那我們就得好好計劃一番了。”斷雲王說着,便往兵器庫方向走了過去。
“要跟三弟說嗎?”翻雲少君突然問。
斷雲王想了想:“也好,有點事幹就不會胡思亂想了。你跟我來一趟吧!”
翻雲少君不跟了上去。
洛亞崖堡這晚異常寧靜。
阿瑟只是受了點驚嚇,等他再次睜開眼睛,看見的是自己認識的事物,聞到的是那股再熟悉不過的芳香。
“你在死亡邊緣上走了一趟。”他閉上眼,對自己說。殺手滄桑的臉龐和那把離自己心臟僅有咫尺的刀尖又在腦裡一閃而過,還有他臨死前竭力喊出的“映月”二字,也在耳邊迴響。這兩個字彷彿被施了魔法似的,令他心砰砰直跳。
“映月,映月,映月••••••”
“少主——”阿瑟睜開眼,發現自己又睡了過去。起身看時,小晴跑了進來,“哎喲”的叫了聲,便胡亂撿起幾件衣衫往他身上套,小晴不比大晴,伺候人可遠沒有姐姐細緻入微。阿瑟見她小嘴微噘,神情尷尬地爲自己穿衣,時不時雙頰一紅,嘀咕了聲“不對不對”,既笨拙又認真的樣子,叫他想笑。況且她站得又近,身上散發着少女獨特的芳香,向來自然慣了的他此時卻突然有點不大自然,便笑道:“在自己家,隨便點就好了。”
“不能隨便,”她說,“堡主和二堡主都在外面等着呢!”
阿瑟訝道:“大哥二哥來了!”
“可不是!”她嗔道,也不知是罵他還是罵自己。阿瑟隨便披了身衣裳,就奔出了房間,往殿外的庭院走去。小晴在身後“喂喂”的叫了幾聲。
此時日已三竿,庭院灑滿日光,微風習習,花香醉人,庭洞下瀑布飛瀉。滿院子都是水汽的味道。易先生,四妹和豺狼虎豹六人在庭院跪着,斷雲王和翻雲少君負手站着。
堡主見阿瑟神采奕奕地走出來,便擺擺手,道:“你們起來吧!”然後面向阿瑟笑了笑:“好小子,沒事了吧!”
“沒事了。”阿瑟說。偷偷看了眼易先生他們,又看了看大哥的臉色,鬆了口氣。
“我和少主有事商量。”斷雲王道。在場除阿瑟和翻雲少君外,其餘人識相地避開了。
遣走人後,斷雲王不等阿瑟開口,搶先道:“眼下有一件大事,我想讓你參與,也可當做一場歷練,不知你願不願意。”
“什麼大事?”
翻雲少君接口道:“你久居堡中,對外界事物所知甚少。就在蕭如是把你帶走的那晚,她孤身一人去了趟嗜血層,結果後背受了重傷,差點沒死回來。”
“發生了什麼?”
翻雲少君道:“她被神界守護神伏良傷到了。”
“伏良!”阿瑟怔住了,“他十年前不是死了嗎?”
“是呀!他是死了。可聽傳聞,他還有意念殘存在神令裡,化爲怨靈,時時作惡,最近不知什麼緣故,竟與神令一同出現在了我國境內。老弟,這難道不是所謂的天助我也嗎?只消叫它落在我們手上,嘿,滅亡神界,復興江山,豈非指日可待了?”
“你二哥說的不錯,”斷雲王道,“神令這枚神界寶物,極其重要,覬覦的人可不在少數,戰魂夷魂早已暗中部署,服罪宮更不用說了,等主上命令一下,衝着行動指揮官這個頭銜,就少不了一場爭鬥。”
“只要我們三兄弟聯手,這指揮官的頭銜,雖不敢說手到擒來,起碼也是十之八九了吧。”翻雲少君道。
阿瑟卻不在乎什麼指揮官。“可有神靈前來?”他問。
“神令既在,焉有不來之理!”
“好!那幫賊子——”阿瑟說,“哥哥請放心,這種大事我必定全力以赴!”他摸了摸石桌,拍碎了一隻青瓷茶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