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先生躍回河岸。卓不魂身後追來:“先生,我們很快要走了。”
易先生似怔了下,豺狼虎豹走上來,向來很少說話的豺說:“卓兄,我們都知道了。彩虹大道那種地方,唉,我們也幫不上忙。”
“豺兄,”卓不魂道,“前路茫茫,有什麼辦法呢?倒是我們走後,不知你們有什麼打算?”
豺笑了笑,說:“卓兄放心,我們寧願千刀萬剮,也不會參與攻打神界的勾當。”
狼說:“我們已經商量好了,暫時在逍遙軍安身,若他們真的聯手進軍神界,我們就可以隨軍越過無常界,然後再設法離開,往神界邊陲去,去尋那虎威將軍。 ”
虎說:“此計如果不成,我們就看能不能混進夷魂王的後援軍裡。反正就是越過無常界,到了神界邊陲再說。”
豹說:“到時如果卓兄也闖過了彩虹大道,回到了神界,也上了戰場,而我們也抵達了前線。誰知道呢?或許我可以賣點情報給你,嘿!”
卓不魂和孤鴻聽得心裡很不是滋味,又是感動,又是憂傷。誰能料到百日之後的今天,世界大勢將變成什麼樣了呢?
卓不魂道:“諸位兄弟,現在還不肯將你們仇人的名字見告麼?”
易先生說:“他正是當今十大虎威將軍之首的‘阿康’!卓兄弟,此事無論如何你也不要插手,他的腦袋,理當由我們親手斬下來!”
卓不魂嘆了嘆息,沒說什麼。只替他們感到擔心,阿康何許人?能當十大虎威將軍之首的人,又豈是想殺,就殺得了呢?
流火映天城。城門大樓。東卿來負手而立,夷魂王秦慕靜候在側。
“主上,”夷魂王道:“誅靈兒信得過嗎,真要給他兩萬精兵?”
東卿來道:“我只知道像他這種人,有機會做朋友,就千萬別做對手,尤其眼下局勢,更容不得我分心了。好在寥寥數語,我就知他城府不深,剛正不阿,是個認死理的人,這種人心裡怎麼想的,就會怎麼做。給他兩萬兵馬我不怕,怕的是人給了他,換不來我想要的結果。”
“主上,”秦慕自告奮勇,“既然神令有了計較,我在國中已無事可做,懇請上陣禦敵。”
東卿來笑了笑:“去你是要去的。不過不是去文基城,而是去支援戰魂王。”
秦慕訝道:“將軍十萬大軍,還不順麼?”
“遇到了極其頑強的抵抗,他們挺進十分緩慢。我正需要你的將士,陣前衝鋒。夷魂王——”
“主上?”
“你再點出三萬奴隸兵,兩萬隨誅靈兒遠征,一萬隨秦慕去支援。”
“好。不知屬下,是否要隨誅靈兒去呢?”
“不。”東卿來道,“你留在國內掌控大局。如今洛亞崖堡一塌糊塗,翻雲少君我又不太信得過,前線的武器供給需要你幫忙盯着。翡翠龍倘若沒死的話,原是盯誅靈兒的最佳人選。哼,眼下我只好另遣他人。只是不知他和誅靈兒能否合得來。”
“莫······莫非是啞哥?”夷魂王大膽問。
東卿來笑道:“啞哥是我的大殺器,非到萬不得已決不勞他大駕。你們也不必瞎猜,沒了翡翠龍,我還有‘赤焰舔冰手’長舌火男,正好對上文基城的‘冰箭神’莫驕雲。若非火焰之神死得早,火男或可與他較量較量。”
“赤焰舔冰手······”秦慕心想,他在想十大地獄亡靈裡,究竟有沒有這號人物。
夷魂王也似有尷尬之色:“嗯,這個······這個火男大人,想必很少露臉吧?實在抱歉,沒什麼印象。”
東卿來笑道:“十五年前,他與翡翠龍打賭,被翡翠龍用‘雪峰藏龍’陣困在了萬丈冰層下,他逃不過,又不肯服軟,乾脆收斂火氣,在冰層底下睡起覺來,誰知一睡不醒,到現在還在冰原凍着,因此不被人所知。如今翡翠龍死了,料想他也該醒了吧。”
“啊,這,這——”夷魂王聽得匪夷所思。魔王又道:“他脾氣向來火爆,沒人看得上眼,要他盯誅靈兒,不知是福是禍。不過——”他停了又道,“以誅靈兒的本事,自然不必怕他。秦慕,過幾天你叫上人,隨我去彩虹大道把他掘出來。”
“是。”秦慕深吸口氣,應道。
逍遙軍與魔軍約定的會晤時間到了。誅靈兒領一衆將軍前往流火映天城,就雙方結盟一事與東卿來做了更詳細的商討。最終決定,魔軍與逍遙軍取消相互敵視態度,成爲同盟戰友,逍遙軍正式更名爲遠征軍。夷魂王將挑選兩萬精兵強將,交由誅靈兒統領,誅靈兒則必須在商定時間內,出兵文基城。此外東卿來給卓不魂三位神靈半個月期限,期限之內,必須進入彩虹大道。否則,他將親自出手,一個不留。
誅靈兒回來,將商議的結果跟卓不魂等說了。卓不魂與孤鴻聽完,神情仍是十分鎮定,只各自瞧了瞧身旁的女伴。
“誅兄,”卓不魂臉色不太好看,“能不能只我一人去闖,孤鴻與四妹已決定歸隱山林,再不過問世事,眼下又要他去闖彩虹大道,不是強人所難嗎?”
誅靈兒嘆道:“此事我已無權干涉。去與不去,決定權都在孤鴻手裡。”
卓不魂怒道:“你這是把人家往死路上逼!”
誅靈兒亦不悅道:“你怎知是死路?以他的本事,未必闖不過!”卓不魂還待反擊,孤鴻已道:“誅兄說的對。去與不去,我都有半個月的時間考慮。去,裡面即使是閻王殿,也未見得能害得了我,不去,也未見得會死在東卿來手上,不是嗎?”
他說完,坦然一笑,不再理睬他們的眼光,拉着四妹的手就往門外走。
誅靈兒道:“卓兄,你向來很自信的,這麼說豈不是認爲自己也闖不過去?”
卓不魂望着孤鴻離去的背影,心下惆悵,又看見風靈偷偷轉過了臉,擦了擦眼淚,鼻子又是一酸,過去拉着她,說:“孤鴻說得對,不管怎樣,我們至少還有半個月時間。”
“我知道。”風靈挨着他,“好不容易纔在一起,爲什麼偏偏只有半個月?”
“不,”他說,“我不要半個月,我要闖過去,我們一定能闖過去,回到了神界,回到屬於我們的地方,從此就能無憂無慮,逍遙自在了。”
兩人由悲轉喜,手牽着手,也走了出去。
誅靈兒看着他們出雙入對的樣子,既替他們高興,也替自己憂傷。他又想起了花嫵媚。想起了她笑的模樣,她生氣時敲自己腦袋的模樣,她靠在自己肩膀熟睡的模樣,每一樣都叫他懷念。直到現在他才忽然明白,原來以前和她朝夕相對的日子,纔是他一生之中最快活的時光。
假如命運可以給他重新選擇,他會選擇做流浪街頭的少年呢?還是煊赫一方的逍遙王呢?
可惜一切不會回頭。
孤鴻與四妹漫步在河邊的樹蔭小道上。
“你會去闖嗎?”四妹問。
“不會!”他回答說。
“可卓大哥——”她望着他,眼睛睜得好大。
“他能照顧自己。”
“風姐姐呢?”
孤鴻微微一笑,按住她的頭:“慈悲仙子,你想怎樣?”
“我不知道,我很擔心。你們兄弟一起,相互照看,成功的機率必定很大,可我又不願你去冒險,唉,真是——”
孤鴻說:“我不去。卓不魂什麼都比我好,可有一樣及不上我。”
“是什麼?”
“憐香惜玉。”
“呸!”四妹臉頰羞紅,伸手打他,嗔道,“人家說正經的。你胡說八道什麼!”
孤鴻抓住她纖細滑膩的手,湊到嘴邊親了親,認真道:“我是說真的。那地方危險之極。他忍心叫風姑娘陪他去冒險,我無論如何做不來。”
四妹臉色更紅了,真是嬌豔動人。她笑罵道:“誰說要陪你去了?”
孤鴻急道:“你不陪我,我就更不去了。也不想想,我和他聯手對付一個東卿來,豈不比闖那什勞子大道有把握?”
四妹嘆道:“可你真的不想回去了麼?還說時常惦記家裡的安兒妹妹?她現在怎麼樣了?是不是長得比我好看?她有沒有被人欺負?有沒有人替她出頭?”她一連串發問,每一問都似從他心裡掏出來的。
“我承認!”他說,“我很掛念安兒妹妹。可又怎麼樣呢?我喜歡的人是你,我不願你去冒險,更不願你爲了我去冒險。半個月就半個月,還記得我說過麼?只要我們在一起,只要我們真心相愛,我不在乎時間長短。”
四妹笑了。她忽而踮起腳尖在他臉上親了一下,柔聲道:“好,咱們就做半個月的神仙眷侶。”兩人依偎着,幸福地走着。
“你們要走了?”翌日,孤鴻和四妹告別,前往林間小屋時,卓不魂大是不捨。
“是呀,非得這麼急麼?我還沒好好跟你說話哩!”風靈牽過四妹的手。兩人相識不久,卻情投意合,早視彼此爲患難知己了。
“風姐姐,要不你也和我們一起走吧?”四妹勸道。
風靈搖頭:“我與卓大哥爲回神界逃亡了三年,眼下終於有機會可以堂堂正正的闖回去,我們已不想在等了。倒是你們,他——”她眼角瞥向孤鴻,悄聲道,“他真不回去?”
四妹泛起甜蜜的笑:“回不回去,已不重要了。”
風靈嘆道:“那你們可要保重。唉,我多想和你一起。”兩個女人說着話,兩個男人也在說。
“是呀!”孤鴻對卓不魂道,“先去林間小屋住一陣,再好好找找,我相信總有一個地方是東卿來找不到的。”
“你們打算躲一輩子?”
“過一天算一天。一輩子太長,我沒興趣考慮。倒是你,回去之後記得看看我妹妹。唉!”他嘆息,壓低了聲音,遺憾道,“我還以爲你能成爲我的妹夫的,現在看來也不錯。”卓不魂臉色微紅,尷尬的笑了笑。
就這樣,兩對情侶選擇了各自想走的道路。在清晨的光輝中分道揚鑣。
卓不魂在長街呆立了很久,望着他們的背影,心想此時一別,不知何時再能相見呢?
朋友走後,他和風靈好生惆悵。這時誅靈兒的逍遙軍,正忙於備戰,驛站的將士成天忙於操練,他們已很少見他的身影了。唯易先生和豺狼虎豹,時而抽出空閒來陪他倆說說話。兩人感到很孤立,又在軍營多呆了兩天,傷勢完全康復後,也與幾位朋友告辭,攜手東去了。
東方,正是他們要去的,彩虹大道的方向。
彩虹大道。一片白茫茫的冰原上。六個人正揮汗如雨,揮舞斧頭去劈一個畫着紅圈的冰面。他們你一斧我一斧地幹了一個上午,才掘下五六丈深的冰層。
少頃,六道黑光魚貫飛出,把手頭的斧子一扔,就坐在地上休息。
其中一人連打了三個噴嚏,每打一個就變一張臉,這三張臉分別是陌生人、食人怪、風怪。
“好了!”他流着鼻涕說,“三兄弟每人各打一個噴嚏。爲什麼只有我流了鼻涕。”
其他人被他逗笑,一肚子悶氣也消了許多。這些人,不消說已知道是誰。
秦泰笑道:“有僞裝怪,總少不了樂趣。”
僞裝怪不以爲然:“樂趣頂個屁用,能叫我不流鼻涕麼?憑什麼同一個媽生,偏偏老二不禁凍?你說,你們說!”他向食人怪和風怪湊了過去。
“滾開!”食人怪臉色一沉,喝道,“不知我這輩子最討厭的就是鼻涕蟲嗎?”
僞裝怪悻悻,縮了回去,心裡好生不快。哼的一聲,變作食人怪模樣,當着食人怪的面,伸舌頭舔起了鼻涕,邊舔邊說:“吃鼻涕的不是我,是食人怪,吃鼻涕的不是我,是食人怪······”
“呀!”食人怪怒得跳起,“你這挨千刀的噁心傢伙,哆!”正要揚手給他一巴掌,忽而轉念一想:自己打自己,豈非叫人笑掉大牙?於是又放下了手。僞裝怪更加得意了,又舔了舔,道:“嗯,好吃!好吃!我食人怪食人無數,卻沒品到人體內還有這麼好吃的東西,原來是要在隆冬,打噴嚏後才吃得,宜當飯後甜點!嘖嘖,難怪!難怪!哎喲——”他正閉眼,吧嗒吧嗒享受時,食人怪實在忍無可忍,打了他一巴掌。把那張食人怪的臉打成了風怪的臉。變作風怪的僞裝怪哇哇大叫:“三弟,大哥打你!”說完又變回自己,挽袖揚臂道,“豈有此理,連三弟也打!”
“嘿!”風怪瞪眼,“拿我尋開心!”三怪七嘴八舌吵了起來,秦慕三人卻笑得直搖頭。鬧了一陣子,大夥心情也輕鬆了,秦慕才道:“好啦好啦!身子鬧熱了就準備下去吧!”
這時,食人怪和風怪正圍着僞裝怪,罵罵咧咧地拳打腳踢。僞裝怪則已變了一張老人臉,一邊捱揍一邊叫:“哎呀!兒子打老子啊!兒子打老子啊!遭雷劈呀畜生,遭雷劈呀!”二怪拿他沒法,氣鼓鼓的走開了。
“照這樣挖下去,什麼時候是個頭呀?”瞧着那冰洞,風怪頭皮就發麻。
“對啊!偏生這冰硬得跟石頭似的,不然我就用牙咬了!”食人怪瞥了眼腳下破冰斧,“這傢伙掄得胳膊疼!”
秦慕道:“沒辦法,誰叫那條短命龍死前沒解開陣法呢?”
“我們要是不來,底下那傢伙還能真的冰一輩子?”秦泰拾起斧頭,衝巴掌啐了口唾沫。
“誰知道呢?或許他睡得很開心。”閻傲東也插上一嘴。
“確定是這個位置麼?不要見了底才發現原來他‘房間’不在這裡。”僞裝怪變成風怪模樣,與風怪並肩而立,一本正經地問。
風怪道:“主上給的位置會錯麼?蠢貨!”
僞裝怪點頭:“哦,我是蠢貨。我是蠢貨。”
秦慕拿起斧頭:“兄弟們接着幹吧!難道你們就不好奇,‘赤焰舔冰手’長什麼樣?”說完六人又跳進冰洞,掄斧劈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