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片夜空,同一輪明月,同一時間,草原上卻另有一番熱鬧!
與夜空璀璨奪目的繁星相映,草原也是火光搖曳,一堆堆篝火點亮了整片草原,草原在舞動。
一場綠色的生命狂歡。
草原草從未像今夜這般瘋狂。也從未有今夜這般興致,他們肆無忌憚的大聲講話,歌唱,跳舞。無需風的掩護,隨心而至,想跳就跳!
這些歡樂表達式都是從他們最親密的夥伴——靈魂那學來的。人類雖然退出了歷史舞臺,到底還是留下了不少好東西。
篝火旁,小草們讓出一個圈,與他們的靈魂夥伴,翩翩起舞。
草原中央,高高豎着四支似竹竿一樣的,泛着淡淡紅芒的物體。物體頂端,竟是四張不怒自威的人臉,這四張臉下面,是一雙雙手臂。手臂上,橫架着一個人。一個四肢橫張,臉朝下,活生生的人!
四個靈魂架着一個活人。竹竿似的東西正是靈魂可以無限伸展的腰桿。那個活人,不用想,孤鴻是也。
此刻他迷迷糊糊,正從昏迷中醒來。
耳邊載歌載舞,一片喜慶之聲。他勉力睜開了眼,朦朧中看見一粒粒如豆似的火光,在跳躍;火光四周,許許多多虛無飄渺的幻影,在飄舞。
他的頭好痛,他渾身上下骨頭都似裂成了一塊塊碎片,痛得渾身顫抖。
“嗯哼……”他低吟一聲,然後全身巨震,彷彿被潑了一盆冷水,陡然間清醒過來!
他手腳不能動!
他被抓了!
他扭轉臉,瞧見那一張張似人似鬼的臉後,嚇了一跳。
“你……你們……”他臉色煞白,驚呼道。
四張臉一動不動,毫無生氣,陰森可怖之極。但他們的手竟似有無窮力量,無論他如何掙扎,都是徒勞而已。
下方,火光映天,無數幻影跳躍。藉着火光,整片綠色草原,也如同海上波浪一樣,翻滾不休。孤鴻深呼吸,好讓自己的思緒清晰一些。每次醒來,所看到的景象都叫他懷疑自己是否仍舊活在夢裡,做着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噩夢。
“喂!放我下去!”他大聲喊。
下面歌舞依舊,沒有迴應。他再次使勁,手腳依舊無法動彈。
“省點力氣,等死吧。”身旁一直沒開口的四個靈魂突然一起開口。
“你們想怎樣?”孤鴻驚恐。
四張嘴異口同聲道:“不是我們想怎樣,是我們主人想你怎樣你就得怎樣!”
“你們主人在哪兒!放我下去,有本事光明正大打一場,從背後偷襲,算什麼英雄!”他大吵大嚷,下方草原草的注意力,終於被引了過來!
只見草原中央,一堆最大的篝火旁邊,忽然亮起一股炫光,自下而上射了上來。
那股炫光,在孤鴻眼前停止,化成一個身軀極度扭曲的暗紅色靈魂,面目猙獰,表情可憎,雙手上下重疊置於胸前,掌心託着一點綠!
一棵小草。
孤鴻吃了一驚,眼前這棵小草,雖然不具備人類的表情神態。但他分明感覺到,這棵草的本質,已經與一個人類梟雄別無二致!因爲他若是普普通通的草,就不會叫人像寶一樣捧在手心,然後用咄咄逼人的氣勢,逼向另一個人!
他正是感受到了這股令他窒息的氣勢。才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你想跟我們打一場?”靈魂手上的草,動了動。
孤鴻話已出口,想反悔也來不及,只好逞逞口舌之利:“是!”
那草笑:“我們不是人,不會打架。”
孤鴻道:“不會?你爲什麼又能像人一樣,把自己同類趕盡殺絕?”
小草道:“這是自然規律,是造物主的意思,不管人還是草,都得遵循優勝劣汰的規律。強者上,弱者下。最肥沃的土壤,最好的陽光,只有最優秀的生靈才配享有。不只是你們人類才懂得這樣玩的,不然你以爲那些樹木拼命吸取養分,長那麼高是爲了什麼?野獸獵食同胞,是爲了什麼?大魚吃小魚是爲了什麼?我們所做的一切,乃是順應自然,順應天意!我們若沒有靈魂奴僕,我們就是小草,就活該被欺負,被踐踏;可如今我們有了靈魂,有了你們人類所說的武器,自然要好好利用!以前沒得選,只能做草,現在有了,有了翻身做王的機會,換做是你,還會甘心做草麼?”
孤鴻怔了,內心大爲震驚。他實在難以置信,這番話,竟然是出自一棵小草之口!這,這還是草嗎?簡直是人的翻版!他心道。
原來,這世界所有生命的本質都是一樣的。人類僅僅是個代表而已,起初大家都是一樣的卑微,他只是衆多生靈中較爲幸運的一個,被造物主選中,給了他們一個“契機”,所以才能夠很快由衆生靈中脫穎而出,纔有了後來的“人”,纔有了象徵人特有的野心,權力,爭鬥,殺戮,嫉妒……
原來,不管何種形態的生靈,一旦有了可支配的“武器”,有了盼頭,有了想法,就會不可避免的衍生出不滿,貪婪,都會不可避免的走向一條“人”的道路,而歷史證明,這注定是一條滅亡的道路,也正是所有生靈的唯一道路,就像一個人自誕生起,就註定要死去。萬物相生,相剋,相亡!
原來草也是人,人也是草。
孤鴻怔怔的想,想得目瞪口呆,遍體生寒。直到小草一句:“你在發什麼神經?”,他纔打了個機靈,回過神來,他的思緒,彷彿短短一瞬間,帶他由天堂墮入地獄,又由地獄,升上了天堂!
他雙眼無神,凝視着小草,癡癡地問:“你……想將我怎樣?”
小草道:“我想怎樣?人類滅亡了幾百年,絕無可能剩下你一個!我想知道,你是誰?來自何方?”
孤鴻撇撇嘴,瞟了眼身旁四張臉:“這時,這種方式?”
小草道:“你想你忘了一點,現在不是求你回答,是給機會你說話。”
“既然你本事這麼大,還需要我說麼。”
小草怒道:“我只是好奇,到底是誰,能讓菩提老不死甘冒大險,來和我作對!”
孤鴻攤攤手掌,苦笑:“現在知道了?”
小草道:“知道,當草原追擊令不費吹灰之力把你擒來時我就知道了,你什麼也不是!”
“那還多說什麼廢話。”
小草忽然笑道:“你知道,一個已經消失了幾百年的物種突然再次出現,不管是誰,都捨不得立刻將他毀去的,我覺得很新鮮!”
“新鮮?我看你是怕了吧!”
“怕?”小草道,“放他下去!”
架着孤鴻的四個靈魂,即刻縮小,將他穩穩妥妥地放在地上。孤鴻雙腳觸底,落在沒有草的泥地上。他笑了笑,心道:“看來,這片草原的草,已決不會再任人踐踏的了。”
與他說話的那棵小草,此刻亦現出身,依舊被靈魂奴僕捧在手心,高高在上:“你說我們怕你?你只怕連自己怎麼被打暈的也不知道罷。”
孤鴻怔了怔,沉思,像被人點中了要害,額頭不禁沁出冷汗——他確實不知自己如何被擊暈的!
小草哈哈大笑:“孤英雄,你對我們一無所知,在草原追擊令面前,你簡直弱小得毫無反擊之力。”說着他打了一聲短哨,“我就要你輸得心服口服!”話音剛落,草原空地上跳出三棵草,周圍同胞知道好戲即將上演,都蜂擁而至,歡呼聲響震天!
孤鴻撓了撓頭,皺了皺眉,看了看眼前三棵小草,哪怕他有七竅玲瓏之心,也決料不到,他竟會被草逼得走投無路!
圍觀者下意識讓出一個大圈,圈內篝火突然一下子竄高了十幾寸!
那看似首領的小草得意非常:“來,我也喜歡你們人類那套!這裡是我三個執行草原追擊令的同胞,你隨便挑一個,成天喊打喊殺,我倒想看看,你勝得了哪個!”
孤鴻驚訝:“就是這樣?”
小草道:“還要怎樣?”
孤鴻道:“你問我勝得了哪個,萬一我勝了呢?”
小草道:“勝了就是勝了,有何不妥?”
孤鴻心下一喜,似乎在絕境之中,嗅到了希望的味道!
他不動聲色,故作驚訝:“你說這是人類的套路章法,可我作爲一個人,卻從未見過這種比試方法。”
小草嗯的一聲:“不可能!對戰就是對戰,我讓你挑一個對手,還便宜你了!”
孤鴻叫道:“誰說的!”
小草道:“茲伯兄說的!”
孤鴻道:“誰是茲伯?”
“我。”小草上方,一直沉默不語,託着主人的靈魂說,“兩軍對壘,兩方將士公平決鬥,你打我一拳,我還你一拳,你刺我一劍,我還你一劍,我們比的,是誰能撐到最後!”
孤鴻倒吸口涼氣,連連擺手:“這是哪門子決鬥,分明是瘋子打傻子,兩敗俱傷打法。最後豈非容易,兩個一起死掉!”說完忍不住想:難怪這裡的人類集體滅亡,難道他們竟是這樣你一刀我一劍,最後誰也沒討到便宜,雙雙死於對方兵刃下?
茲伯一聽,冷冷道:“死也有先後之別,後死那個勝!”
孤鴻道:“可這樣的勝利有什麼意義?”
茲伯冷笑:“對士氣有意義!能捱到最後才倒下的士兵,說明他的戰友,他的將軍,甚至他所屬的軍隊,也能堅持到最後!”
孤鴻大搖其頭:“不不不,這不是行軍打仗,也不是我的規則。”
茲伯喝道:“這是全人類的規則!”
孤鴻還是搖頭:“不,你所說的人類早已死絕,我不屬於你們,我不承認!”
“混賬!”茲伯勃然大怒。
這個叫茲伯的靈魂雙瞳冒火,雙手因憤怒而顫抖。他手上之草咳嗽一聲,道:“茲伯兄,你又何必跟他慪氣,儘管聽聽他的規則好了,最後還不是靠實力說話?”
茲伯怒氣頓消,低聲道:“全聽主人您的!”
孤鴻暗自舒了口氣,接口道:“好!我的規則很簡單,決鬥雙方一共打三局,三局兩勝者勝,決鬥點到爲止,只分勝負,不傷性命;還有,勝者爲王敗者寇,敗者往後不能再找勝者麻煩……”
沒等他說完,茲伯和小草已經笑出了聲,四周旁觀者亦忍俊不禁。
小草笑道:“這就是你說的規則,你們這幫人類的規則?”
孤鴻咬咬牙:“是!”
小草葉瓣朝上仰了仰,望着茲伯道:“茲伯兄,現在你的氣該全消了吧?”
“全消了!我甚至還替自己的惱火感到羞愧!”茲伯哼了哼。
小草望向孤鴻,搖頭道:“真是懦夫的遊戲!”
“你什麼意思?”孤鴻也哼的一聲,瞪大眼睛。
茲伯冷道:“所有不以生命爲代價的決鬥,都是懦夫行徑!你這膽小鬼,真是侮辱了決鬥二字!主人,這種人,早早殺了罷,免得玷污人類尊嚴!”
小草望了望四周殷切期盼的草原同胞:“不急,既然臺都搭好了,爲何不讓戲演完再說!”末了對孤鴻道:“你儘管按自己的規則來,我同胞纔不會管你死活哩。”
孤鴻見狀,只好使出他慣用伎倆,一屁股坐在地上,道:“贏也死,輸也死,還不如直接把我殺了,省得費力跟你們打!”
茲伯眼裡閃出一道精芒,提醒道:“主人,莫要上他的當!”
小草笑了笑:“無妨,就按他說的,三局兩勝,勝了,就放他一馬!”
孤鴻道:“當真?”
小草道:“當真。”
“好!”
孤鴻說完這個字時,已轉身面對了自己的對手——草原追擊令。
他望着草,草也在望着他。
他忽然忐忑起來,他是真的怕。荒原上空遭遇草原追擊令時,他全無徵兆,更別提還手。
正躊躇不決之際,三棵草其中一棵頗不耐煩:“小子,爽快些!”
孤鴻心頭一氣,指着他說:“就你了!”
圍觀者一陣歡呼,空地再次擴大。孤鴻已做好了殊死一搏的決心,是以決定一下,立馬收斂心神,凝神戒備。
他與那棵小草相距大約十步,由於旁邊就是一堆火堆,所以儘管是夜間,也不影響他對事物做正確判斷。
他雙手下垂,左手在身前,右手在身後,右手掌心青光一閃,轟天炮已緊緊握在手中,只需輕輕一晃,炮膛攬於懷中,草原草只怕要倒大黴了!
他如此想,卻未見動作。對方那點綠突然向前移動,而且就在移動的一瞬間,亦有一股淡淡的紅芒,自那草背後升起!
孤鴻面門即刻刮來一道勁風,他驚駭於這無名之速,手中轟天炮也不慢,從身後晃到身前。
但聞呼啦一聲,一條藍色光流朝天射出,消失於天際。轟天炮掉在地上,炮口那端,竟被生生掰彎了,正兀自冒煙!孤鴻雙目瞪得老大,彷彿墜入了夢裡,見到了最不可思議的事,卻作聲不得!
他雙手不停顫抖,非因恐懼,而是轟天炮被擊落之際,有股無名之力傷了他!
“第一局,你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