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沒有輸贏

午後的烈日分明已過了。

原本熱鬧非凡的叢林,忽然之間只剩下一連串的謎團——最後兩局到底誰贏了?拳霸若是輸了,可他爲何沒倒?若是卓不魂輸了,可爲何他們三人,竟同一時間人間蒸發,消失得無影無蹤了?他們想問清楚叢林五惡霸,賭局開始後的短短一瞬間到底發生了什麼?只見叢林五惡霸個個面如死灰,一聲不吭的走了,誰也沒有膽子追上去問。事情自然而然成了謎。

夜不知不覺降臨。一切又恢復到了它該有的樣子,除了叢林五惡霸。此時他們正行色匆匆,穿越了歡樂林。他們是要到何處?前方,是神四區領土。他們五人的眼光,不一而同望向中央那座燈火璀璨的古樓。

“前方就是四區區長的古樓,雖然有過規定,遇到緊急事態要第一時間知曉最近的區長,以便儘早商討對策,萬一情報失實,我們作爲叢林駐紮兵,就算擅離職守了。所以你當時真的看清了嗎?”叢林五惡霸立於神四區高牆大門前,賭霸忽然說了一句。

夜霸臉色有些僵硬:“我肯定!雖然那陣絢日多少影響我判斷,但我夜霸的眼睛也絕非浪得虛名!”賭霸搓了搓手掌,似乎前方對他來說又是一場豪賭:“好!那我們走!”他見身邊路霸、空霸和拳霸一路上始終面無表情,忍不住又問:“你們怎麼回事,我都沒丟魂,你們倒先丟了。”路霸嘆息道:“我現在才明白,最難令人釋懷的不是賭輸,而是沒賭完。”賭霸安慰道:“其實怪不得你,誰不知你這局的輸贏,全系在拳霸身上,是他沒決出勝負,他贏則你贏,他負你也負,難道拳霸還會輸給那小鬼不成?依我看,勝負早已明瞭!”他們五人翻過高牆,盡避人羣,摸黑向那座古樓靠近。古樓外的十五名守衛早已警覺,隊伍整齊劃一列成五個縱隊,恭迎等候,身上古銅色盔甲在月色映照下格外威武。

一位雙鬢銀白的老者站在隊伍最前面,目光如炬,望着匍匐而來那五個黑影,突然喝道:“叢林五惡霸!何事如此慌張?”他聲音雄渾有力,像黑夜裡的一把刀。

五個黑影一晃,已整整齊齊立在老者身前,彎腰行禮。

居中的夜霸邁前一步,稟報道:“區長年事已高,若非事態緊急,我們五兄弟決無理由離開叢林半步,來打擾您老前輩。”

“進來說吧!”老者回身走向古樓大門。

“只怕不能耽擱了!”夜霸致歉,五兄弟原地不動。

“嗯?”老者轉過身,眉頭皺了,“那就在這兒說!”

夜霸點了點頭,正色道:“區長,妖仔在我歡樂林擄走了三位神十區少年!”

“什麼!”

夜霸示意一下賭霸,後者踏前一步,道:“就在太陽下山前,我們正與神十區三位少年約賭,賭局進行中,忽然在場所有人眼前閃過一道絢麗白芒,耀如中日,隨後一陣清風吹過,那三位少年便失去了蹤影,偷襲者雖來去如風,我也沒把握看清,但大哥夜霸認得是妖仔。”

區長轉而問夜霸道:“你肯定他是妖仔?”

夜霸以手按胸,斬釘截鐵地道:“我以聲譽擔保,偷襲者確是妖仔無疑,他早上被神二區數位神將獵殺至叢林,若非生神前輩出手阻攔,他早已命喪黃泉,想必是懷恨在心才做出這樣出格的事。”

區長聽完,低頭沉吟片刻,道:“被劫持的三位少年叫什麼?”

路霸答道:“神十區孤鴻、卓不魂、一凡。”

“孤鴻?”區長愕然,“那個傳聞中頗俱躲藏天賦的孩子?”

賭霸搶道:“正是!那小子可是個天才,只要他願意,絕對能讓人毫無察覺的······”他說到一半,忽然腦袋“嗡”的一陣眩暈,失聲道:“妖仔劫持他,難道竟是要瞞天過海······”

“有可能!”區長打斷他的話。其他四霸亦恍然醒悟。他一邊踱步一邊笑,他是氣得笑了。

“無江啊無江,你半輩子打出來的威名,就要被這小子毀了!”區長花白的鬍鬚氣得顫抖。

“我們該怎麼辦?”夜霸道。

“他們往哪個方向去了?”區長道。

“叢林之南,神二區方向!”夜霸道。

區長嗯的一聲,喝道:“首排五將何在?”他身後踏地有聲,五位威風凜凜守衛同時出列。他吩咐道:“你們即刻前往神二區,知會那邊區長:妖仔生變,速速佈防!”

“是!”便有五道白芒沖天而起,向南掠去。

區長又道:“其餘十將何在?”餘下十位威風凜凜的守衛同時出列。

“你們速到其他十大神區,告知妖仔之事,務必在明早前將消息帶到!”

“是!”十位守衛化作十道白芒衝上夜空,向四面八方散去。安排好之後,叢林五惡霸似乎終於可以鬆口氣了,但區長臉色凝重,對他們說:“此事茲事體大,你們回到叢林後只管做好自己本職工作,其餘事情不宜多說,明白嗎?”

叢林五惡霸會意,點了點頭,便領命去了。

黑夜裡那燈火璀璨的古樓,又漸漸遠去了。叢林五惡霸在回去的路上,事情雖了,但他們誰也沒有如釋重負的感覺。

“四弟?”夜霸忽然說了一句。

“怎麼?”賭霸微微一怔。

“你認爲孤鴻當真能神不知鬼不覺的潛入到任何一個地方?”夜霸問。

賭霸想了想,認真道:“只要他願意。”

夜霸忽然停住了腳步:“妖仔挾持了孤鴻。我們只怕是很難找到他了,而且最有可能潛回‘魔淵’,是何居心,我也猜不透······”他苦苦思索半晌,最終搖頭嘆息,“罷了,妖仔如何,終與我無關。”

路霸安慰道:“大哥何必憂心,小小妖仔還能翻了天?只要區長消息一帶到,無江自會妥善處理,我們何苦操那心。”

賭霸接口道:“我倒是替那三位少年擔心。”

“嘿!”一直沒吱聲的拳霸突然發出一聲笑,“他們三個可不會有事的,尤其那卓不魂!”他話一說,其餘四霸頓時止住了腳步,齊刷刷扭頭看他,似乎所有疑惑的答案都系在他手上。拳霸在他們身前五步停下,回頭掃了眼哥哥們,終於說道:“我一路沒說話,是因爲有個疑惑百思不得其解。”他頓了頓,“我一直想不通,卓不魂他,他最後是如何移動到我身後的?”

空霸訝道:“你是說妖仔出現的前一刻,他突然移動到了你身後?”

“是。”拳霸說:“只是那會兒實在是太快,妖仔又恰到好處出現,興許哥哥們的注意力都轉移到了妖仔身上,所以纔沒留意他。”

空霸搖了搖頭,他不相信:“此事絕無可能,妖仔出現前一剎,卓不魂還在你身前百步遠,這短短一瞬間移動如此大的距離,莫說初出茅廬的他了,連我也未必辦得到!”

拳霸道:“這正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

空霸依舊堅持己見:“不可能的。”一邊說一邊看向大哥夜霸,畢竟那時天色漸暗,誰的視力都會受到影響,唯有夜霸的信得過。夜霸低頭沉吟,苦苦回憶起來,只要卓不魂是和妖仔一同出現在拳霸身後,儘管隨後來了一陣絢日,但他若能看見妖仔,就必定不會漏過卓不魂。可他轉念一想,倘若卓不魂恰巧在妖仔與拳霸之間,他被妖仔完全擋住也並非不可能······

“我的視線有盲區。”夜霸淡淡說。

空霸向拳霸道:“也許你身後的只是妖仔一個人!”

賭霸也道:“就算卓不魂真的如此迅速移動到你身後,你就會輸給他不成?”

拳霸臉色忽然變得很難看。他怒道:“那你給我說說看,這是什麼!”他把身後的衣服掀起一角,但見脊椎中央的皮膚上,赫然有個指尖般大小的紅印,只是痕跡太淺,加上黑夜的緣故,若非細看,平常眼睛斷難發現。

賭霸愕然道:“這是什麼?”他們五兄弟當中屬夜霸見識最廣,他細看了一眼,臉色也和拳霸的一樣白得嚇人。

“這是很普通的一招神力,只需瞬間將神力傾注於一指之尖,找準對手軟肋,這一戳就可輕鬆制敵,但一般人都不會使用這招,因爲兩人相鬥,最難看清對手軟肋,找不到,這一指之力自然無從施展。但,也有例外的······”他頓了頓,“文基城的守護神倒很喜歡用這招。不是說他們能一眼看穿別人的弱點,而是他們的指尖神力實在太強,很少血肉之軀經受得住。但······”他沒有繼續說下去。

拳霸把衣服放下,看着空霸:“這一指就足以證明卓不魂確實已移動到了我身後!”

賭霸此刻早已是驚得合不上嘴:“那······那賭局我們全輸啦?”

路霸道:“我看未必,拳霸既然察覺他來到了身後,難道他就沒法防備嗎?再說那裡也不是他的軟肋,誰知道卓不魂是不是瞎戳的?難道他還有守護神那樣的指力?”他說着,連自己也笑了。

空霸冷冷道:“如果他當真有那樣的移動速度,那他的一指神力至少能讓拳霸倒下!”衆人都同時安靜了下來,空霸的話,誰也沒承認,誰也沒否認。沉默良久,拳霸才咬牙道:“但我畢竟沒倒下,這賭局依舊沒結果,我們再怎麼猜測,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

沒有人接話,也沒有人迴應。因爲他們都知道,拳霸說的全是實話。

他們沒再繼續爭論下去。而是邁開步伐,向歡樂林方向默默走去。

這一天發生的事實在太多,連一向從容鎮定的叢林五惡霸也忽然之間迷失在了一串串紛繁複雜的事件當中。

午夜。神二區夜空下有五道白芒疾馳而過,望中央那座燈火璀璨的古樓投去。卻突然在千里之外紛紛失去光芒,墜落高空。

五個身影掉在神二區的一處山林裡,發出五聲悶響。近看時,都已血肉模糊,橫七豎八的躺着,個個雙目圓睜,像是死前十分詫異。

“啊!”林裡搶出一位白衣少年。他撲到每個死者身上,發現無一生還後,他怒吼一聲:“你這個殺人兇手!到底想幹嘛!”他身後又走出兩個人,一個連忙衝上前掩住他的嘴,急道:“你冷靜點,他說不定就在附近,千萬別把他惹急了!”

一凡怒道:“你們怕他,我不怕!”卓不魂在一旁默不作聲。山林上空刮來一股黑風,風中現出一人,少年模樣,可雙眼早已變成血一般的顏色,他手上握着一把短刀,刀也被鮮血染成了紅色,他嘿嘿笑了幾聲,把刀往卓不魂腳下一擲,道:“臨時借用,稱手之極。”

卓不魂咬牙道:“你用我的刀殺人,我遲早用它殺了你!”

妖仔昂首大笑。他忽然出手,只一晃,便已將孤鴻單手提到了半空,手力一吐,孤鴻嘴角就溢出一抹血絲!

“孤鴻!”一凡怒喝着飛過去,與妖仔四目相對時,他的眼忽然之間一片漆黑。妖仔手起手落,把他打暈在地。卓不魂手握着短刀,一直顫抖。他的眼神還是一如既往的鎮定,無比堅定地瞪着妖仔。

妖仔把孤鴻隨手一扔。孤鴻臉色煞白,顯然傷得不輕。妖仔看了看卓不魂,笑道:“你耐心不錯。就不怕我把他們都殺了?”

卓不魂恨道:“你敢!”

“這世上只有我殺不了的人,沒有不敢殺的人!”

“那你大費周章把我們抓來是爲了什麼,不就是因爲孤鴻的躲藏本事讓你看到了重回‘魔淵’的希望?”

卓不魂義正言辭,見妖仔臉上笑容倏然褪去,他不禁後退了兩步,手中刀握得更緊了。

“如果我沒猜錯,你此刻已是天眼龍人,對嗎?”他說出這句話時額頭已冒出了冷汗。

妖仔一雙紅眼直勾勾盯着他,猶如黑夜裡的狼。他忽然向卓不魂走去,一小步一小步的。他的眼睛忽然變得澄澈透明,像天上的明月,他邊走邊道:“魔淵······天眼龍人······你還知道什麼?”他的眼眸像是忽然之間換了另一種顏色,他的胸膛已貼近了卓不魂的胸膛,他的眼睛正對着卓不魂的眼睛,“你自己又是什麼東西?連最親密的朋友也看不透你。”

卓不魂瞥了眼一凡,只見他靜靜躺在地上,雙眼緊閉,眼縫之間赫然流出了兩條血流!

“你······你······”卓不魂叫了起來。

“是。”妖仔說,“現在我用的,正是你好朋友的眼睛,怎麼樣?我本事大吧!”他看見卓不魂的刀刃卻在自己脖頸半寸停住了,那刀在抖,握刀的手更抖!

妖仔哈哈大笑:“你真是個聰明人!知道殺了我,你朋友註定瞎一輩子!”

卓不魂又叫了聲,刀掉在了地上:“你······你想怎麼樣?”

妖仔看了看孤鴻,又看了看他,道:“正如你所說,我要他帶我進魔淵!”

卓不魂怒道:“魔淵是什麼地方!你以爲他真的有這麼大本事?”

妖仔道:“他本事如何我知道。想要回你朋友的眼睛,只好乖乖照我說的做!”他走到了孤鴻身前。孤鴻抹淨嘴角的血,說:“你把眼睛還給我朋友,放了他們,我答應幫你進去。”

妖仔搖了搖頭:“還他眼睛可以,放他們走,你還會乖乖就範嗎!”

“我保證!”孤鴻舉手發誓。

妖仔依舊搖頭:“現在所有事情都在我的掌控之下,你卻叫我相信這三個不痛不癢的字?我要是信了你,就不會活到今天了!”他眼中忽然射出兩道精光,射在一凡的眼皮上。

一凡渾身一陣痙攣,像從夢魘中驚醒般跳起來,捂住雙眼大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他睜開眼,發現自己還能看見東西,又看見卓不魂和孤鴻那個樣子。他明白了過來,立即指着妖仔,失聲道:“你······你······”

妖仔冷冷道:“孤鴻,別不識擡舉。”孤鴻看向卓不魂,恰好卓不魂也看向他,兩人的眼神都很無奈。

“好!”孤鴻說,“只要你不傷害我朋友,我答應幫你混入魔淵,此事之外,就算把我殺了,我也絕不幫你了!”

妖仔說好。然而他心裡卻想:進了魔淵,第一件事就是送你們上西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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