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歪曲的頭髮可以理直,歪曲的觀念卻怎麼也理不直!”
岸口盪漾着這樣的一句話。長髮身影已在空中幾個翻騰,翻進了島內。
褚五瞪大雙眼,神情恐怖,拼命用手撕扯自己的頭髮。周圍人,尖叫着,嘶喊着,爲恐避之不及,像一堆散亂的螞蟻,趕進島內大街小巷,爭相通報。十幾名貴族子弟倒是勉力保持鎮定,其中一位臉色鐵青,年紀看似比褚五稍大的男子,忽然指着褚五,大喝道:“來人,不能叫褚五兄弟進去!”數十位各持長矛的士兵,戰戰兢兢地,將褚五給圍住了。
褚五捧着一頭亂髮,渾身又是一震,他眼睛佈滿血絲,像一頭髮怒的野獸,瞪着發號施令的男子:“金家兄弟,你什麼意思?”
那金姓男子深表歉意地說:“褚五,對不住!你帶有長髮詛咒,唯有暫時委屈你,在這兒等一等,我們問問長老們什麼意見。”
褚五怒道:“哼哼,好說!恕不奉陪!”他扯着自己頭髮,像狼一樣嗥叫一聲,帶着他的赤膊士兵,躍進了島。
那金姓男子及身旁一衆子弟,臉上均無血色。
“召集所有衛兵,追捕他們!”金姓男子發話。人頭攢動的港口,人去鳥散了。
剪了短髮的長髮,哈哈狂笑,在榮譽島上竄下竄,最後來到中央大廣場,攀上了紀念碑的頂端。
侯森忘川海倫來得也不慢,卻還有一羣貴族,來得比他們快。“長髮詛咒”的到來驚動了所有名門望族,但凡石碑上刻有姓氏的,此刻都已來到了廣場。
島內最精銳的衛兵已將廣場團團圍住。海倫站在一羣煊赫人物的身後,踮着腳尖,在忘川耳邊悄聲道:“變了,他的眼神全變了,真不可思議。”
忘川左手搭着侯森肩膀,右手與海倫相握,也低聲回答:“是了,他這樣子瞧起來,像極了魔鬼。你說呢,侯森?”他望了望侯森,而侯森此刻,卻目不轉睛盯着碑尖上,那姿態狂傲的長髮。
“唉!這時候你就不要煩他了。”海倫小聲說。
“何人如此猖狂!”他們身前,一位雍容華貴,沉穩有度的花白老者,開口說道。他年事已高,說話依舊中氣十足,言語中隱隱透着威懾力。
“小賊——”半空中倒是先傳來褚五怒不可遏的聲音,披頭散髮橫眉瞪目,身形落地一頓,又騰飛起來,直撲碑尖上的長髮。
“大哥!”子弟中,褚六、褚七齊聲驚呼,他們身前幾位中年男人,想必便是褚家父輩叔輩,見褚五如此光景,俱是大爲震驚。
石碑上褚五與長髮打個照面,“啪”的一聲,褚五立即失勢墜落。臉上印了個火辣辣的掌印!
褚氏門庭五人,倏地閃出,褚六褚七接住兄長,褚二三四纏着石碑,揉身而上,三隻大而厚實的掌心交相重疊在一起,向上擊去。長髮凜然不懼的應了一掌!
四人四掌交接一觸,便即分開。褚氏三人順勢而下,四平八穩踏在地上,長髮也自碑端飄落,卻是跌倒於地,吐了好幾口血。
“父親,叔叔!殺了他!殺了他!哦,這該死的頭髮!不,不能殺他,叫他替我還原過來!”褚五已徹底喪失了理智,被兩位弟弟摁在地上,嘶吼着。
長髮由地上爬起,雖受了傷,臉上卻露着愉悅的笑容。
“褚五兄弟,我戰書只下給你一人,你卻全家出手,今天就算打死我,只怕也有失公道吧!”他嘿嘿笑道。
三位褚氏長輩,均抑着極大的憤怒,礙於顏面,倒真的不再動手了。其中一位回頭,對褚五道:“他說的是不是真!”
褚五從弟弟手下掙脫起來,死死盯着長髮,回答說:“不錯!孩兒已接受了他的挑戰!”
“褚二兄弟,褚五侄兒既已應戰,就得按規矩來。”先前那位發話的老者忽然道。
褚二嘴邊兩條八字鬍,微微抖動,最後一咬牙,轉身走回人羣,走到褚五身邊時,他頓了頓,氣呼呼道:“你······哼!”
於是場上除了褚五,褚氏門庭其他人,都已退到了老者身旁。
老者對長髮道:“這位英雄,此戰不論勝敗,老朽都希望你能離開此島。”
長髮抹去嘴角血漬,笑着說:“老人家,在下若敗了,即刻離開,倘若僥倖贏了,對不住,我下一個要挑戰的,就是你!”
人羣發出一陣“嗚”聲。便有幾位年輕氣盛的子弟,義憤填膺,指着長髮叱罵。老者身旁數位貴族長老,個個氣得火冒三丈。老者鎮定自若,呵呵笑道:“少年人,心氣莫要太傲,老朽一把年紀,對勝負已早已看開,你若勝了褚五侄兒,便是勝了老朽。”
長髮還待要說,褚五已斷喝道:“賊子!若不把這詛咒弄掉,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長髮笑道:“對不住,今日死的人,只怕是閣下。”
褚五狂叫一下,赤膊的身軀勢作雷霆,不由分說,便向長髮擊出一拳。長髮悶哼着,側身閃過,腦後也刮來一陣拳風,他心頭大怒,剛要說“褚氏言而無信”時,褚五已倏地回身,拳頭結結實實,打在了他左邊臉頰上,右臉又吃了一記重拳。
他倒在地上,吐出幾口血,雙臉腫成豬頭。褚五,與他身邊一位面無表情的士兵,一人一腳,踩在他身上。他並不知褚五一人可以分作若干身。
“說,如何把詛咒弄掉!褚五彎腰揪住他衣領,惡狠狠地說。
長髮眼中突然一閃,也不知哪來的力量,周身一挺,竟將褚五與那士兵挺開。接着身影一晃,迅速晃到士兵身後,雙臂往那脖頸一箍一拗,“咔嚓”,士兵便已人頭分家,鮮血像噴泉似的噴出來,染紅了廣場。他將血淋淋的頭顱向褚五擲去,自己又已極快的身法跳躍到他身後,伸手便要揪住他的烏黑頭髮,卻千鈞一髮之際,兩旁又飛出兩個士兵,一左一右抱住了他大腿。
“哼哼!好手段!好手段!”長髮嚷叫着,雙肘猛地一沉,正中兩人天靈蓋,但聞骨頭碎裂之聲,然兩人卻絲毫不爲所動,雙臂仍緊緊抱住他的腿。褚五冷笑着,一記重拳又打在他身上,頓時叫他斷了幾根肋骨。長髮哼哼唧唧地向後飛去,帶着腿上兩人,重重跌倒在地。他這時才明白,原來這些士兵,均受褚五操控,此刻早已僵硬如屍。
他喘着粗氣,大口大口地吐血。褚五又是一腳,踏在他斷骨之上。然而他卻已極快的手法,自懷中掏出某樣東西,扔進口中嚥了下去。
“蛟龍洞主!”人羣中,侯森低聲道。
“他吃了什麼?”忘川問。
“當年蛟龍洞主與我爺爺一戰時,也是吞吃了什麼藥物,骨骼架構突然變得異於常人,變得跟石頭一樣經打!”侯森說。
正說話間,海倫已用手捂住了嘴,與周圍人一齊發出驚呼。
卻是長髮,吞食了不知名東西后,體格變得異常健壯,突然自地上蹦起,一腳一個,將那兩個已死,卻仍舊抱住他腿不放的士兵,像踢布偶似的,踢得四分五裂。褚五心頭凜了凜,身體向上飛旋,躲過了長髮的凌空一踢,然而身後的頭髮卻被揪個正着。頓時頭皮發麻,疼到了心頭,被頭髮牽扯倒在地上。
長髮哈哈大笑。他身手極快的,將褚五的長頭髮絞成一條,纏繞在它主人的脖子上!只消片刻,它的主人就會被它活活勒斷氣!
“住手!”褚六褚七終於按捺不住了。一人持刀要去斷髮;一人持劍,直取長髮身後破綻。
圍觀者沒人出聲,明眼人都知道,戰鬥該結束了。
褚氏門庭的長輩們均已蓄勢待發,兩位小輩也就比他們快半步。老者深嘆一聲,合上雙眼。
不知誰尖叫了聲,場上風雲突變。褚七雙膝跪地,瞪大雙眼,手上的長劍已斷作兩截,一截連柄好好握在手上,另一截卻已插在了他自己的胸口上,劍刃透胸而過,劍尖滴着血!褚六的刀被長髮單手抓住,竟將刀由刀尖至刀柄揉成一團,反過來塞進了褚六嘴裡!褚五的脖子也咯噔一下,被勒斷了!
所有變故均發生在極短的一瞬間,誰也無法預料,誰也無法制止。
褚氏三位前輩,不顧一切地撲了上去。長髮像做了件十分快意的事,昂首挺胸,縱情大笑。褚氏三前輩的三隻雷霆鐵掌齊齊擊在他身上,那是何其凌厲的掌啊!哪怕頑石,也必定在這掌風下化爲粉末!
長髮笑聲頓止,那健碩之軀猛地晃了晃。他噴了口血霧,上身衣裳也碎成了漫天布屑,他的胸膛袒露出來了,盡是凸起的青筋!
他又笑了幾聲,鮮血在笑聲中汩汩溢出。
褚氏三前輩這才發現,他們的手,竟已無法取下來。長髮哈哈笑着,齊肩的長髮在他的笑聲中像活了過來似的,不斷縮進他腦袋。與此同時,褚氏三人的頭髮,則不斷生長!等他們的頭髮長到齊腰處時,長髮已變成了一個光頭!
廣場周邊的人,有的尖叫,有的憤怒,卻誰也不敢貿然向前一步。
褚氏三人駭得呆了。長髮渾身一抖,將他們像蝨子一樣抖下來。像什麼事也沒發生似的,轉身掠向那座石碑,在上面找到“褚”字銀牌,生生揭了下來!
貴族子弟中,立即飛出四個身影,掌聲獵獵,劍聲嗤嗤,齊齊往他身上招呼!他亦回身掃出一腿!雙方於空中交碰,但見四位子弟,使掌的被震得發顫,使劍的劍斷;長髮也向後飄去,撞在石碑上跌倒,剛抹淨的嘴角又被鮮血弄污,但他跌倒後立即爬起,並閃電躍前,抓住了坐在地上,捧着一手長髮發呆的褚二!
他高擎右手,手上不知何時多了兩塊銀牌。發着桀桀怪笑,大聲說:“繼侯氏之後,又有一門敗在蛟龍島上,從此以後,不管喜歡不喜歡,你們的長髮都會世世代代流傳下去,直至整座榮譽島的男丁,都以長髮爲榮!”
他說着,就要將銀牌往褚二兜頭砸去。卻另有股拳風劈到了耳際。他哼的一聲,銀牌倏轉,砸向那不知天高地厚的人。
兩手臂均是一震,各自倒退數步。長髮擡頭瞧清來者,頓時勃然大怒,喝道:“你是侯氏門下哪位!”
出手的人,束着一頭飄逸長髮,相貌不凡,肩膀寬闊結實,雙臂沉穩有力,他的回答,也十分簡短有力:“侯森!”
事出突然,忘川與海倫毫無徵兆,均呆呆望着他。
“侯森?”長髮氣極了,指着他道,“你若對自己長髮有所感悟,就該站在我這邊!”
侯森望着眼下這血腥瀰漫的場景,心中只有憤怒:“站到你那邊,像你那樣殺人?”
長髮道:“我只是告訴他們,該怎樣用眼光看人!”
侯森伸出手:“把侯氏銀牌還給我。”
長髮怔了怔,看着手中銀牌,又看了看石碑,訝道:“你想將它放回那裡?”
侯森道:“正是!”
他呆了一呆,彷彿盡在掌握的事情中,突然有某個環節出現了差錯。他沉默良久,又重複道:“你想將它放回那裡?”
侯森毫不猶豫地回答:“正是!”
長髮身體晃了晃,又吐出一口血,他臉色已有些發白了:“可以,打敗我!”
侯森道:“好!”
“侯森!”忘川海倫已搶了出來,分別按住他肩膀。
“你不能接受他的挑戰!”忘川說。
“爲什麼?”
“因爲······因爲······”忘川看着褚氏一門血淋淋的教訓,原想說“他是瘋子”,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來,他知道,長髮手中的銀牌,侯森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放棄的。
“因爲他是瘋子!”海倫替他說了。
長髮聽了,心中又是一痛,忽然笑起來,對海倫說:“海倫,難道你之前說的話,都是騙我的嗎?”
海倫說道:“我說的句句都是實話。只要你把銀牌還給他,你還是我朋友。”
“朋友?”長髮將這二字細細咀嚼一番,也不知從中品出了什麼滋味。他摸了摸自己的光頭,望向侯森,道,“無關人等,請你請他們走。”
侯森立即說:“各位長老,請照看好我兩位朋友,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准他們插手!”
貴族中那位老者,微微頷首,身邊早有人快步搶出,將忘川海倫拉了回來。
“你們眼睜睜叫他送死嗎?”忘川被人架着,伸手指了指地上,躺在血泊中的褚氏兄弟。
“簡直是胡鬧!”海倫也罵道。
“榮譽島,自有榮譽島的規矩!”老者淡淡地說,“金、皇兩家兄弟,看好侯侄兩位朋友。”
於是他們,前前後後,就圍上了五位神態威嚴的貴族前輩。
“這位英雄,希望你恪守自己諾言,敗了就自行離開此島!”老者大聲說。
長髮瞧着他,又指了指身後的石碑:“老傢伙,你倒是祈禱這石碑上的銀牌,不要被我揭光纔好!”說完又不知從哪裡取出一粒黑色顆粒,扔進嘴裡嚼咽。
“蛟龍洞主當年淨吞了四顆藥物,最終還不是敗在我爺爺手上了?”侯森冷冷地道。
沒有頭髮的長髮將顆粒嚥下喉嚨,瞪着他,一字字道:“今時不同往日,十招之內,取汝首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