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不魂與風靈前往彩虹大道的路上,碰上了阿木郎。
他好像專門在那兒等了他們很久。又好像綠林強盜,突然從路旁的山林跳出來。大叫一聲:“阿木郎在此!”
他們先是一怔,然後齊聲道:“阿木郎!”故友相遇,當真莫大歡喜。
卓不魂見他這麼開心,立馬問:“阿木郎,令兄碑文刻上啦?”
阿木郎笑道:“刻上了刻上了。他們安心,我也安心!感覺自己好像守完了寡的寡婦,終於又可拋頭露面,賣弄風姿了!”
“咦!”風靈臉紅道:“怎麼三年不見,你還是口沒遮攔?”
“哎喲,對不住對不住!我這張嘴一見到美女就愛賣弄,實在尷尬。我要早知你不吃這套,就不說了。”
風靈咯咯的笑。卓不魂道:“阿木郎大哥,荒原那次真是多謝你哩!”
阿木郎怔了怔,說:“嗨!我道是什麼,小事一樁,不足掛齒。重要的是你們都沒事。嗯,三年不見,卓兄眼神可是又深邃了。可喜可賀!”
卓不魂四周看了看,說:“白手沒盯着你?”
“他也是人,也總有疲勞的時候吧?追了我三年,最近還聯合一個叫龍得開的,險些叫我栽倒,好在遇見貴人,才逃過了一劫。最近他懶了很多,不知又打什麼壞主意。哦,是易先生,他應該和你說了吧!”
“說了。不然怎知你是恩人。”
“是呢。”風靈也道,“你怎會在這兒?”
“聽說你們要去彩虹大道,專程在此等候。”
卓不魂喜道:“莫非,你要助我闖過彩虹大道?”
阿木郎板起了臉:“卓兄,那地方可不是鬧着玩的。東卿來實是叫你送死,何必管他?”
卓不魂堅定的說:“自己選的路,無論如何也要走下去的。”
阿木郎嘆道:“可惜那裡高手如雲,我這些雕蟲小技也是鞭長莫及呀。”
“那你等我們是——”
“本是想勸你一勸,現在看來好像不必了。只是風姑娘······”
風靈道:“我死也要陪他的。”
阿木郎道:“那末,祝你們好運!”
“阿木郎,能否求你一件事?”
“嗯?”
“你見過我朋友孤鴻了嗎,荒原上?”
“見過,我認得他。”
“東卿來找他麻煩時,求你幫幫他。”
“我答應你。”
“多謝!”
阿木郎執過他二人的手,語重心長道:“一定要闖過去。或許哪天我們會在神界相見!”
卓不魂眼睛閃着光芒:“好!”
彩虹大道,冰原上。秦慕六人已掘了三天。洞深已達數十丈,不知底多深。他們從下往上看,狹窄的冰道,向上無盡延伸,盡頭那方亮光好像遙不可及,有種與世隔絕之感。
六黑影魚貫飛出,扔掉手上斧頭,坐在冰面休息。
“他奶奶的!”秦慕罵道,“總感覺一輩子都挖不到底!多深了現在?”
風怪揉着胳膊,苦着臉說:“二十三丈五尺八寸。照萬丈來算,我們還未進入皮毛!”
“表哥,”秦泰泄氣了,“要不上報主上?這事簡直沒個譜!”
閻傲東也說:“好像自掘墳墓。”
食人怪道:“翡翠龍死得真不是時候。”
僞裝怪嘆:“真不是時候。”
風怪搖頭:“不是時候。”
“我們掘了幾天啦?”秦慕問。
“三天。再幹下去,不凍死也得累死。”僞裝怪埋怨,嘴脣確實凍成了紫青色。
風怪道:“二哥,我反覺得下面暖和些哩。”
僞裝怪瞪他:“你凍瘋了麼?下面離陽光這麼遠,冷死人了!”
“不對!”秦慕秦泰齊齊跳起,指着僞裝怪,“下面的確有點暖和!”
食人怪嚷道:“有什麼奇怪,冰洞下密不透風,幾個大男人揮汗如雨,有點暖和有什麼稀奇!”
秦慕秦泰面面相覷,總覺哪裡不對勁。閻傲東忽然說:“赤焰舔冰手,赤焰赤焰,自然會熱,莫非已經接近了麼?”
大家同時打個機靈。
“對!”秦慕笑了起來,“我相信也是這樣。兄弟們還等什麼?下去吧!”
六人拾起斧頭,又跳進二十幾丈深的冰洞,叮叮咚咚敲打起來。
這一干,又是半天。
冰窟下,六人汗流浹背,越劈越有勁。
“真暖和!”僞裝怪道,劈得虎虎生威,“再挖幾尺,我風寒就要不治而愈啦。真邪門,這麼熱的地方,冰塊也不化!”
“火男大人!”食人怪聽得興奮,忍不住大喊了聲。熟知這冰窟小小地方,沒處傳音,他這一喊,把大家耳朵震得發麻。
風怪瞪他:“大哥,省點力氣吧。誰睡覺時愛聽人嘰呱大叫的?”
“就是!”僞裝怪掏了掏耳窩,“把他惹惱了可不妙。”
食人怪聽他們說得有理,嚇出一身冷汗。立即住嘴,老老實實把力氣花在破冰斧上。又不知挖了多久,直到大夥衣裳被汗水溼透,胳膊也劈得痠痛難耐,才紛紛住手,扔掉斧頭原地休息起來。
秦慕把臉貼在冰上,小心翼翼地往下看去。
“嘿!”他忽然喜道,“你們看!”他們循聲望去,見他半跪着,摸着腳下的冰,“用你們的手心去感受一下,簡直太奇妙啦!”五人依照他說。掌心貼着冰,臉上均現出了十分奇怪的表情。
“這——”閻傲東首先張大嘴,詫異道,“掌下的冰塊,好像在融化與凝結之間不停轉化。”
“好奇怪!好奇怪!”食人怪叫道,“看來我們是挖對地方啦!”說完,又不約而同地拾起了斧頭,更加賣力的往下挖掘。這次他們信心滿滿,下去的速度自是快了許多,約莫又推進了七八丈深,秦慕才做了個手勢,示意大家住手。大家住了手,與他一起把眼睛貼在冰面上,鼻腔均發出一種愉悅之聲。
他們高興是有理由的。在冰晶折射的點點亮光下,他們的眼睛看見大約還有三四丈的距離下,隱約有個紅色的斑點斜陳着。
秦慕喜道:“好啦!終於找到了。主上說,因爲他冰凍的時間太長,所以不能一下子喚醒,要連帶他周圍數十尺的冰層一起切下,帶出地面由它自然融化。”他示意大家下手輕點,免得一不小心,連人帶冰一起劈碎了。六人敲敲鑿鑿,又幹了不知多長時間,才終於如願,連帶五尺寬的冰塊給他鑿了出來。齊心協力帶出冰窟時,天已大黑,月亮藏在雲層裡,伸手難見五指。不知是否偷雞摸狗的事做多了,六人夜裡視力極好。他們先將冰塊穩穩妥妥在冰面安置好,休息停妥後,再合衆人之力,把它扛在肩上,吆吆喝喝地擡走了······
這天,逍遙軍駐紮的驛站裡。魔王東卿來攜夷魂王和秦慕兩員大將,再次與誅靈兒碰頭。新調遣來的奴隸兵分撥已定。東卿來與誅靈兒在驛站最高的建築頂端站着,好一副雄心壯志的模樣。
他指着腳下的兵,眺望東方的神界,對誅靈兒說:“他們就是你挑戰陽天的砝碼!人數不多卻極爲精壯,加上你逍遙軍幾千名好漢,怎麼樣?”
誅靈兒道:“非常滿意!”
東卿來又道:“我很好奇。此次遠征兇險之極,你手下竟無一人退縮,你是如何做到的?”
誅靈兒反問:“試問魔人一生,能有幾次真正意義上靠近文基城,靠近你們的遠古先人。”他笑了笑,“如果那個傳說是真的,你會不會毀掉文基城,揭開封印,把你們的先祖放出來?”
東卿來眼神似微微閃了下:“你連這個都知道。”
“知道的。我一直很好奇正義之光是怎麼來的。因此所有關於它的傳說我都聽了遍。你還沒答我呢。”
“哼!”東卿來道,“我對這種流傳了幾千年的滑稽傳說,一點興趣也沒有。也不會浪費時間回答這些問題。你若有本事拿下它,不妨劈開來看看,然後告訴我答案!”
誅靈兒笑了起來:“若是如此,我也難以抉擇。”
“所以眼下,還是打了勝戰再說。”東卿來看來不喜歡開玩笑,“對了,有件事我替你做了主。”
“什麼事?”
“此途甚是艱難,我怕你一人應付不來,特意找了個幫手,本事與翡翠龍不相上下。到時你只需敵住陽天,其餘人他會料理。”
“是麼?那敢情好。”誅靈兒也不拒絕,“他在哪兒,怎麼稱呼?”
“在那兒!”東卿來隨手一指,“你可喚他‘長舌’或者‘火男’,綽號‘赤焰舔冰手’,至於怎麼一個‘舔’法,到時自己請教。”
誅靈兒放眼望去,只見街角一處,八名大漢正輪流扛着一副棺材,跟在秦慕屁股後面。
“你說的人,難道躺在棺材裡?”誅靈兒不禁莞爾。
“正是!”東卿來道,“因爲剛從冰原把他挖出,還不宜接觸陽光,可你們出發之期將近,我也只好先放他進棺材,隨你上路。”
誅靈兒道:“有趣。”他打量棺材時已運氣將它裡裡外外探了一遍,棺材陡然震跌在地,嚇得幾位大漢面面相覷。
“謝謝你了。剛和他打了聲招呼,不過他脾氣似乎不太好。”
“出了名的暴脾氣。”
“不知他躺在裡面,聽不聽得見我說話?”
“聽得見,只要他不裝聾子。”
“哈哈,有趣。”誅靈兒心想勝算又多了幾成。半晌,他轉移話題,“聽說你神界邊陲那邊的戰事,進展得不是很順利?”這一說,好像戳中了東卿來的心事,他眉頭即刻一皺,沉聲道:“是。我十萬魔軍的確遭到了頑強阻擊。不過也是意料之中。時間一長,我們人數上的優勢很快就能摧毀他們的意志!”
誅靈兒沉默了,他口上不說,內心卻已在想:人家爲守護家園迸發的力量,不知有多大哩。
神界邊陲。有座山林佔地萬頃,被一條人工挖鑿的長河一分爲二,此刻河上燃着熊熊大火。不少樹葉滴着鮮血,樹體插滿箭戟。
此時正值半夜,林裡嗚鳴有聲,不知是何鬼怪在叫。只見五黑影,上縱下掠,正極速飛馳之際,忽然樹林擲出幾支長矛,扎中了其中四條,另一條身法較之輕巧,避過矛頭,躍過燃火的河道,很快在那邊消失了。
河的這邊,一位身披戰袍的將軍,領着十幾名精幹士兵,從林子的一處荊棘叢匍匐而出。士兵們手腳麻利,將方纔發出的長矛從地上拾起來,順便檢查刺中的人是否都斷了氣,然後疾步衝回,其中一人道:“黃雀將軍,扎中四人,皆已氣絕,還有一人逃走了。”那位將軍,正是十大虎威將軍中,以伏擊戰見長的黃雀。這時,他陰沉着臉,望着河對岸,若有所思地說:“逃了就逃了。他這個空霸,空中功夫果然了得!”說完他揮了揮手,衆人又已同樣的姿勢,原路退回了荊棘叢中。
躍過了河道的黑影,馬不停蹄,一口氣疾奔了三十二公里,進了山林深處,正要突破三十三公里時,前方突然躥出四人,喝了聲:“誰!”黑影一聽,興高采烈道:“兄弟,是我!”
前方四人都一驚,喜出望外,齊聲道:“空霸!”五人聚在一起,歡天喜地,哥哥弟弟的叫個不停。原來他們乃是當年神四區的“叢林五惡霸”。五人抱在一起,儼然一副久別重逢的樣子。
夜霸流着淚說:“我們還以爲你出事了!正要去救你!讓我們瞧瞧你有無傷損?”
空霸喜極而泣:“我沒事,我沒事!要不是阿不將軍,我已見不到你們了!”
“阿不將軍?”賭霸叫道,“哪位阿不將軍?你的將軍不是我們區長嗎?”
空霸哀傷道:“老區長殉職啦。臨終前任命了一位拼死解救大夥的英雄,暫代了他的位置。”
“那他們現在怎麼樣啦?”拳霸心急如焚。
空霸嘆道:“我也不知道。突圍時大家七零八散,能走則走,不能走的,唉——走,先回去吧!或許還有許多人,也成功逃回來了呢?”五人窸窸窣窣,扎進了樹林。
樹林的大後方,乃是神界領土,距離戰場最近“神一區”。這座城,此時早已全城皆兵,老弱婦孺已轉移到了其他神區。神界的精銳力量,護國第一,第三和第四軍,在這座孤城駐紮。原本山林外的神界荒原,是他們的第一戰場,自打神魔開戰以來,經過三十多日的激戰,他們建在荒原的五十二座堡壘,大多已被魔軍攻佔,只有南北兩邊少數較爲高聳、分外堅固的,戰魂王一時之間還拿不下來。中部受挫的神界護國軍被迫退回了神一區,重生守護神大施神法,在河道燃起了“無極天火”。由阿康和黃雀率領的魔軍不識厲害,想來個乘勝追擊,飛渡過河,結果燒死了好幾千兵馬。無奈之下,唯有盤踞在河對岸,對其餘堡壘進行圍攻。空霸所在堡壘,正是被他們合圍之下失守,驚險逃了回來。
叢林五惡霸回到神一區,早有信使彙報,幾名將士將他們帶至重生守護神跟前。
這位神界僅存的三大守護神之一,此際身披重甲,目聚光芒,極其嚴肅地瞪着除空霸外的四霸,沉聲道:“四霸,你們目無軍紀,擅自出城,要不是念在你們兄弟情深,我就要治罪了!”
四霸低頭認錯。重生看着空霸,問道:“除你之外,還有多少人殺出來了?”
空霸道:“具體情況不清楚,阿康布了十幾個陣法困住我們,夜色太暗,大夥都瘋了一樣廝殺,實在沒辦法顧及旁人。老將軍中了阿康一矛,不幸身亡,其餘弟兄死的死,傷的傷,散的散。頭顱與鮮血濺得滿地都是,我——”回想當時的慘烈之景,他數度哽咽,沒能說下去。聞得又一位老區長身亡,重生既憤慨又悲傷。“我以天火燒了他們幾千士兵,報應立馬報在你們身上,真是殺戮的罪果!”他嘆了口氣。然後又對身邊兩名侍從說,“派一小隊精兵在河道附近守着,見有同伴歸來,立即施與援手!”兩名侍衛領命去了。天快亮時,果然又陸續有前線傷兵被救進城。重生大喜,召集全城最好的醫生和他一起在城門候着。及至天亮,太陽攀上樹梢,已前前後後回了五批,約百十來人,望那勢頭,好像陸續有來的樣子。
守在城門,以重生爲首的將軍們驚喜交集,空霸也是滿臉驚奇之色,心想在敵人如此嚴密的圍剿下,還能有這麼多的生還者,簡直有點不可思議了。
“阿不將軍!多謝阿不將軍!”一批剛被扶回來,傷勢嚴重的將士,神智混亂時一邊歡呼一邊喊叫,感謝着一位叫“阿不”的將軍。而他們一叫,立刻引起了其他生還者的共鳴,紛紛叫道:“是呀!要不是阿不將軍,我們哪還有命?”“不知他能不能活着回來,我們突圍時,看見他也受了傷。”“唉!”他們你一言我一語,都在爲那個阿不將軍祈禱,最後又都跪在重生面前,求他救一救他們的年輕將軍。
“諸位!”重生說道,“快隨我進城,一邊治傷一邊說清楚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