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慕領三怪攀爬而下,越接近入口,光線越晦暗。到達地下城入口時,地面的光幾乎已被隔絕。前面,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洞口早有一人等着了,只是光線太暗,瞧不清面容。他給三怪遞上一段粗繩,三怪便在各自手腕緊緊繫好。這裡地形十分複雜,又沒甚光亮,若無熟絡的人在前以繩牽引,極容易迷失。
秦慕在暗道裡從容的走着,愜意的走着。他不用人領,因爲他是這裡的設計者,這裡的每一條通道,每一個人的位置,就如同他身體每一條脛骨脈絡一樣,是熟悉的,親切的,井然有序的。除了竹城三怪,這裡的人俱是他“養”了多年的職業殺手兼地道建築工。他們大多參與了他獻安鎮地下實驗室以及出城地道的修建。有了這羣獨一無二的“僱傭軍”,秦慕自然在與玳郎的合作中底氣十足。
他揹負雙手,前方有三條太陽光線,剛好照亮左、中、右三條彎道。他閉着雙眼,吹着怯意的口哨,這地下城裡,有誰的雙眼能比他看得更清,更亮?他想都沒想便拐向左側彎道,身後的引路人反倒成追隨者了。
三怪的手緊緊牽着繩子,它引向哪兒,他們就跟向哪兒。平日飛揚跋扈慣了的他們這時也只好乖乖聽話。
也不知在漆黑的通道里兜了多少彎,最後總算在遠處看到了螢火蟲般的點點亮光,走得越近,光點越亮。及至他們完完全全籠罩在一片光明中央。大夥這纔看清,原來這些亮光,用了鑿壁偷光的方法,鑿了許多小孔,直通地表,將外頭的陽光偷了進來,匯聚成同一點。一夥人在黑暗裡探出身子,眼光不一而同投向亮光後的陰暗角落——三位盤坐在地,雙眼緊閉,手腳被一條條巨型鐵鏈鎖住了的男人。
風怪三兩步搶上前頭,殷勤道:“你看,幾天下來,他們就這樣坐着不動,簡直跟活死人沒啥分別,真叫人頭疼!”
身後另一把陰陽怪氣的聲音道:“好在有判官的‘鎖神鏈’鎖着。否則我真不太敢靠近。”
衆人一看,卻是牽繩的引路人,突然若無其事地說起話來,可他手腕處,分明緊緊繫着一條粗繩!秦慕微微一笑,他身後另一位引路人卻驚得臉色發白了。
風怪“哇”的怪叫一聲,拍手笑道:“二哥,我真是越來越服你啦!”繫着粗繩的引路人看着他,困惑道:“你叫我二哥,我卻不曾有你這麼瘦的弟弟。”風怪見二哥僞裝怪扮人是人,扮鬼是鬼,如此惟妙惟肖的表演雖見過無數次,還是忍不住笑彎了腰。秦慕眼界大開,也嘖嘖稱奇。就連一直黑臉的食人怪也眼前一亮,“哈”的笑了下。
此刻三位神靈不一而同睜開了眼,看了看僞裝怪,隨後又閉上。秦慕走近,將他們認認真真打量一番,滿臉得意之色:“沒想到吧,幾位神界高手,居然栽在我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手上,簡直羞煞旁人。”
三神靈依舊靜坐閉目,不理不睬。秦慕“哼”的一聲,突然狠道:“來呀,把他們的手都給我剁下來!”風怪嘿嘿怪笑,手裡已多了把鋒利的刀。“老大,”他說,“幫我按一下,我一個人只怕不行。”
食人怪舔了舔嘴脣,看着秦慕說:“我可以一口解決掉!”
秦慕搖頭:“都被你吃了,我拿什麼去引誘他的同夥呢?”
食人怪只好瞪大雙眼,乾嚥了口唾液。
此刻左邊一神靈突然睜開眼,喝道:“我勸你們莫要靠近,否則勒斷你脖子!”
風怪怔了怔,與食人怪擠擠眼,又看看那手臂般粗的“鎖神鏈”,膽子一下子壯了起來。“是嗎?”他說,“那我更要把你雙手剁掉!”說着大踏步,走到那人跟前,揚起刀就要切下!
但見刀光一閃,那神靈雙腕處也是閃過一道白光,忽的精芒大盛,像纏蛇一樣藉着刀刃竄上,立馬纏繞住了風怪。
“啊!”風怪驚叫起來!
“三弟!”食人怪猛地張開大嘴,衝那神靈咬去。那神靈雖瞪大了眼,眼中卻空洞無光,宛如死人一樣,眼看就要葬身血口。說時遲那時快,風怪突然掉轉頭來,手中那把明晃晃的刀快如閃電,直刺食人怪胸膛!
“老大!”化身引路人的僞裝怪失聲喊道。
食人怪“哇”的叫了聲,陡變之下也是反應了得,渾身騰空飛起,巨口甩向一邊,剛好撞到風怪持刀的手腕,刀鋒受力偏轉,在他胸前一劃而過,留下了一條鮮血淋淋的刀痕。風怪嘿嘿笑兩聲,順勢向三位神靈的方位飄去。
秦慕暗叫不好,
。
“殺手何在!”他一喊,整個地下城即刻聒噪起來,埋藏在通道四周的殺手紛紛聞風而動,四面八方撲了過來!
風怪刮到三位神靈身邊,大手一撈,三根“鎖神鏈”已被他穩穩抓在手中!他回頭衝秦慕大笑,道:“姓秦的!我兄弟待會兒就叫你好看!”手一緊,臂上青筋暴漲,只聽見“砰!砰!砰!”三聲,鐵鏈在他手上立時斷成數截!
“秋兄,魏兄!”風怪看了看秋,魏,又看看依舊呆坐在地的雲,“還有我自己,你們自由啦!”
秦慕,僞裝怪以及食人怪聽了這話,臉色大變。三人總算明白了過來,眼前行爲怪異的風怪根本就已是那個叫“雲”的神靈!
二怪同時衝出:“賊子!你把我三弟怎的!”風怪嘿嘿一笑,又化作一陣風,吹到他倆身前,說道:“大哥二哥,我現在在你兄弟身體裡面,可不要讓人給砍傷了!”剛說完,身後便刺來一把劍尖,卻是埋伏得最近的殺手已聞風趕到,看清楚了形勢,知道此風怪非彼風怪,就要痛下殺手。藏身風怪體內的雲豈會不覺?他故意原地不動,食人怪和僞裝怪驚出一身冷汗,同時出手,搶在那把劍前,把偷襲者踢飛到數丈開外。
“食人怪,僞裝怪!你們想造反麼!”秦慕罵道。
食人怪狠狠瞪了他一眼:“老子管不了那麼多!這可是我三弟的肉身,誰想傷害這具肉身就不行!”僞裝怪也道:“那邊好好坐着的纔是!”
風怪笑着,又化作一陣風。但聞風中有聲音笑道:“秦慕,汝技止此耳!且看我兄弟手段!”
秦慕此刻的臉哪還有半分血色?他一邊指揮殺手截住敵人,一邊後退,只怕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此間已沒有人能攔住那三個神靈了。
秋,魏兩名神將已經站了起來。他們的臉色卻不怎麼好看!聽着暗處陸續趕來的殺手,他們看也不看,先用手抓住腳下“鎖神鏈”,用力一掙,鐵鏈碎作幾段。秋大步一跨護在雲的身前,看着四五把衝雲頭上招呼的刀,他一聲怒吼,大手向前一震,抖出數條霹靂閃電,將來者統統變作了焦土!
電芒絲毫不停,一直朝黑暗的通道盡頭竄去,一時間甬道被映照得清亮,所有通道趕來的殺手,大多隻見有道強光一閃而過,胸前便破了個洞,一命嗚呼了。少數身手不錯的人眼疾手快,一剎那躍進旁邊的岔道,躲過一劫,卻忘了通道四通八達,電蛇在通道亂竄,數次改道,往往又從另一條岔道竄了回來。因此那少數躲過一劫的殺手,喘了幾口大氣後,又見幾道改了道的電芒自身後穿過,死得又快又糊塗。
魏爲盤坐在地的雲拗斷腳上“鎖神鏈”。越來越多的殺手朝他們撲過來,卻統統被身後竄回的電蛇掃中,擊成焦土!
“不行,”秋看了眼魏,搖頭道,“這裡的岔路太多,電光探不出洞口。還有殺手源源不斷過來。”
魏正待說話,卻聽風怪哈哈笑道:“二位莫慌,豈不聞風無孔而不入?我不僅要探出洞口,還要揪出秦慕,倒是我的肉身,切莫讓人砍了!”
秋聽後笑了。魏精神爲之大振,他伸手一抓,便將雲頭頂上方的一個殺手提了起來,道:“真是自討苦吃!”虎臂用上幾分神力,把手中人當炮彈一樣擲向遠處。黑暗裡慘叫連連,又不知砸死了多少人。
殺手們全然不顧性命,依舊前仆後繼地衝殺上來。魏臉色一沉,又與秋交換了下眼神,然後雙手一抖,抖出兩把光劍。
“我不殺人,人便殺我,你們不知生命輕重,我又何須手下留情。”他冷笑一聲,倏地閃進人海當中。但見兩把光劍舞如輕羽,在劍芒的映照下,鮮血漫天飛濺,人如風吹稻草般紛紛倒下。魏殺了一陣,見前方不可冒進,又退回來。此時的光明處到處充斥着電芒,卻是秋見敵人斬殺不盡,索性神法大作,用電芒圍了個圈。敵人若再不知死活,只有被霹靂擊成焦土!魏退回來時,見屍體鋪滿一地,血染得到處都是,不禁又嘆又怒,手上光劍已染成了紅劍。
另一邊,秦慕跑進通道後,當真如魚得水。幾次電芒擦肩而過,總能用岔道化險爲夷。他腳步不停,往洞口急急趕去。此刻他只希望能儘快出去,一天功夫也不知玳郎能否趕到?秦泰若在,他也不會這麼狼狽!他邊走邊想,不料四方突然颳起了狂風。
秦慕暗呼“不好”,加緊腳步往洞口逃去。倘若叫敵人探出洞口所在,他的小命豈非一文不值?他驚呼一聲,終於在前方瞧見了曙光,那是他的生命之光啊!
“秦慕小兒!”身後一股狂風滾滾而來。
“我命休矣!”秦慕大叫。出口就在前方,他卻再也到不了了。因爲那股狂風早已把他掀到了半空,他聽見一人哈哈大笑,風捲着他,向身後的暗處飄去。
風怪去而復返,秋,魏緊總算可鬆口氣了。那些殺手再也沒人敢向前一步,都呆呆看着從風中掉下來的秦慕。風中現出一人,骨瘦如柴,卻別樣的神采奕奕。他揪起秦慕往秋,魏二人身前一扔。
“秦慕,你死期到啦!”
秦慕摔得頭昏腦漲,又被一隻大手揪住衣領,提到了半空,竟連半點掙扎都做不得。秋抓着他,怒道:“你還有什麼話要說!”秦慕籲出一口氣,哪還有半點人色?他向四周掃了眼,所僱的殺手死的死,傷的傷,剩下的,怔在原地,卻都怯了;食人怪和僞裝怪早沒了身影,不知是亂戰中丟了還是早已溜之大吉。他嘆了口氣,心想這世上果真除了自己,誰都靠不住。
“你沒話說了麼?”秋另一隻手已經對準了他的胸膛。
秦慕苦笑:“我求你饒我一命。”
秋道:“在場任何一個人求我,我都會同意。你卻不行。”
秦慕雙手突然緊緊抓住他的手,抓出了血痕:“那你還問我作甚!放了我!放了我!放——”
秋冷哼一聲,掌心放出電芒。秦慕再也吼不出一個字了,他全身上下已被電芒吞噬,身體漸漸由蠟黃變成焦黃,再變成黑。
電芒猛地一炸。風怪背起雲的肉身,喊道:“秋兄,魏兄,此刻不走,更待何時!”三人呼的化作疾光,呼嘯而去。
竹林小城的一堆廢墟突然被一股烈風捲上了天空,和廢墟一起落在地面上的,是雲,秋,魏三人,還有風中輕飄飄掉在地上的風怪!
地面作業的工人早嚇破了膽,以爲是什麼山風妖怪,都跑散了。雲拍淨身上的灰塵,走兩步提起地上昏迷不醒的風怪,笑道:“你雖要砍我雙手,卻歪打正着助我脫險,說來還得感激你,姑且饒你一命。”說完手一拋,把風怪又擲回地洞。
三人深深吸了一口氣,在地底困了幾天,都快忘了新鮮空氣是什麼味道了。
突然,他們警惕起來,同時將眼光投向一個方向。
日已升到了高空,稀稀疏疏的竹林遠處,一個體格無比健碩,上半身金光閃閃的人,從遠處走了過來,身後跟着十幾名普通士兵。
來者不是玳郎是誰?
“我就知道秦慕那小子沒那麼大本事留住三位。”他越走越近,周圍溫度也愈來愈高。雲,秋,魏三人不知不覺已冒出了汗。
“伏良神令!”他們齊聲說。
玳郎在百步開外立定。瞥了瞥他們身後的洞口,說:“他是不是死在裡面了。”
“你說呢?”秋道。
“秦慕是個好部下,只可惜太聰明瞭,聰明反被聰明誤。”玳郎說。
“不錯,正因爲他太過狡詐,纔不敢留他。”
“他的確急功近利了點,倘若知道你們早晚逃不了,或許不至於這麼招惹你們了。”
“玳郎!”遠處突然傳來一聲。有五個人也從竹林掠了過來。
雲,秋,魏大喜,來者正是生神、無江、段承玉、凌風以及一直在暗處監視一切的雪目長歡!
八位神將將玳郎和他的士兵一起圍在了中央!
玳郎面無表情,眼光在來者身上掃過,最後盯着段承玉和凌風,雙眼突然“呼”的冒出了兩團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