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小城焚燬後,一片荒涼。
這日,竹城突然來了三個形跡可疑的人,鬼鬼祟祟徘徊在附近。其中一位身形高挑,骨瘦如柴,無意中發現廢墟有塊尚未燒透的木匾,隱隱約約看見上面殘留有一個“風”字,他哈的一聲,像陣風一樣刮到那裡,把木匾抽了出來。“風”字後還有個清晰可辨的“樓”字。他把木匾高舉過頂,回頭衝兩位同伴招招手,笑道:“哈!五樓中,屬我‘狂風樓’損毀最少。”
兩位同伴一躍而進,卻不是“竹城四怪”中剩下的三怪?食人怪瘦骨嶙峋,無精打采地瞥了他一眼,有氣無力地說:“叫你替老子找個活人,你找這破匾有屁用!你也知道我十幾天沒吃東西了,再不見活人,我就,我就——”
風怪打了個寒顫,把牌匾一扔,說:“大哥,咱三兄弟至今還安然無恙,全靠你不亂吃人了哩!”
“是呀大哥,”僞裝怪也道,“我們如今這狀況,要是再鬧出點人命把判官招來,不是自尋死路嗎!你能不能將就點吃吃野味?”
“當日真不該把那矮胖子吐出來,他起碼能頂個四五天!去他孃的!”食人怪發通牢騷,忽然渾身一震,眼睛放光,口水像噴泉似的涌了出來。風怪僞裝怪立即順他眼光看去——遠處有個人正朝這邊走來!
食人怪嘿嘿一笑:“這可是他送上門來的,怪不得我了!”風怪和僞裝怪攔之不及,他已餓虎撲食般撲了過去!
那人正低頭走路,驟然看見一張血盆大口,像臉盆一樣蓋將下來,嚇得他一個趔趄,仰後跌倒了。然而,一隻比食人怪還快的手,突然從天而降,那食人怪張嘴摁在了地上!
事情來得太突然,風怪和僞裝怪回過神來時,臉上皆已失去了血色。
“判官!”二怪遠遠就跪在了地上。
“你這混賬東西!”判官怒道,把食人怪拎起一擲,擲回二怪旁邊。
食人怪捂着嘴,疼得哇哇大叫,心想真是倒大黴了。“判官饒命!再也不敢啦!”他說。那個陌生人和判官來到他們身前,陌生人問:“竹城四怪?怎麼只有三個人?”
食人怪搶道:“水怪已死,只剩三怪了!”
“你們擡起頭!”判官說。三怪不敢不從,擡起頭,碰到那雙冷冰冰的眼睛時,立即冒冷汗!只聽判官身邊那人道:“死了!怎麼死的?”
“被伏良神令所殺!”風怪道。
“只盼判官在我們死後,能替我四弟報仇!”食人怪說。
判官聽到“伏良神令”四字,眼睛泛出一種奇特的光芒。
“我來給你們一條活路,你們卻一心求死?”他說。三怪同時一怔。
“活路?我們還有活路!”食人怪嚷叫起來。判官身旁那人道:“你們要肯替我辦事,戴罪立功,以前的一切概不追究。”三怪相互交換了一下眼色,然後一致看着判官,判官點頭,問:“要死,還是要活?”
“要活!要活!”三兄弟叫道,“不知這位兄臺怎麼稱呼?”
那人微微一笑,踏前一步說:“我叫秦慕。”
一陣微風吹過,樹體輕微動。閻傲東雙目微閉,下意識地緊了緊手中的刀 ,他嗅到了危險的氣息。愈是靠近獻安鎮,循跡而來的殺手愈漸多了起來。
“好一羣要錢不要命的人啊。”他心想,伸手拭擦刀刃,血跡尚未乾!
四周突然傳來急促的窸窸聲,他睜開眼,從樹上一躍而下。只聽“咔嚓”幾聲,他剛剛靠背的樹幹已被砍成幾段。三個蒙面殺手從樹上大喝着跳了出來。
閻傲東腳尖剛點地,耳後便聞一股刀風,他微微一驚,暗道一聲“好快!”,揮刀格擋,“鐺”的一聲,對方的刀應聲斷作兩截。又不待對方反應,轉身拍出一掌,那人登時悶聲而亡!前面三位蒙面人刀光霍霍,也已拍馬殺到。左砍右砍,卻連他衣角也沾不到,他手起刀落,也把他們砍成了刀下鬼!
閻傲東看着地下四具血淋淋的屍體,輕嘆一聲收好刀。
“舊血未乾,又添新血!”他嘟囔了句。
他擡頭眺望,目光似乎穿透了樹林,越過了重重障礙,最終到了那座溫馨的古鎮。他的心猛顫了下,猶豫着是否還要前進。他用衣角將刀刃拭擦乾淨,心道:“只要向前,這把刀就無法乾淨。”
一陣涼風拂過,夾雜着淡淡的血腥味。他皺了皺眉,這種花錢僱來的人,只要肯出錢,要多少有多少。他橫刀當胸,眼中精芒大盛,喝道:“都出來吧!”這一喝自帶了三四成神力,聲大如洪,震得樹枝簌簌發抖,立馬有一二黑影自前方高樹跌落,功力輕微,竟堪堪摔斷了雙腿!這時藏在四處的殺手也陸續現出身來,閻傲東心裡數了一下,竟有十多位!
“很好!”他道,“我知道你們收人錢財,並非真的要和我過不去。但你們應該知道,有些錢是賺不了的。”
“不錯,”他們當中一人冷道,“一個人或許賺不了你這錢,但十個賺你一個卻也未必不行!”說着他一馬當先,欺身殺了過來,其他人不甘示弱,也爭先恐後揮刀殺到!
閻傲東後退兩步,在刀上灌注了五六成神力,刀鋒登時泛起了白芒。來者來勢洶洶,他看也不看,橫刀一斬。當先一人大驚,忙揮刀護住心脈,卻聽見“鐺”的一聲,一股涼風穿胸而過,他叫也來不及叫就已死了!閻傲東左騰右移,躲過兩名殺手,身後又刺來一劍。他手腕翻轉,持刀向後一擋,另一支手早已做刀狀劈出。那人似乎做足了功課,頭迅速向後一仰。閻傲東笑了,掌變爪,爪換成刀,一刀抹過那人的脖子,了結了他的性命。同時左爪向後一探,將一把砍下來的刀穩穩抓在手中,神力一使,那半截刀刃被他捏成了碎片。他悶喝着,將碎刀片作暗器擲出,刀片夾着神力,又擊中空中飛來的三個人,他們胸膛噴出三條血注後,也一命嗚呼了!
這時,兩股劍風一左一右同時刺來,劍竟比之前他所碰的殺手還要快,他暗讚了好,足尖一蹬,高高躍上了空中,躲過了兩劍。殺手劍使得是真快,他前腳剛離地,他們後腳就變勢追了上來,身手極其敏捷。他暗歎了聲可惜,亮出血印,對準他們擲下。只聽哇哇兩聲慘叫,他們已被血印壓在了地上,劍和手腳都斷了!
閻傲東四周一看,地上躺的盡是**的人。還有三個未來得及動手,愣在原地,被他瞪了眼,立即大叫兩聲,撒腿就跑了。
閻傲東的刀還在滴血,他不想擦了。因爲沒有這時間。這場廝殺一開始他就已知道,真正的敵人其實只有一個!他站在樹林後面,很早就站在那裡了。
閻傲東擡起頭,向那片樹林望去,最後將目光鎖住了其中一棵樹。那是一顆參天古樹,樹幹粗壯結實,後面躲上三個人都綽綽有餘!只有一個人從那裡站了出來!
他的刀顯然是顫抖了一下,神色也變得凝重了。那人從密林走了出來,和他對上了面。
“是你?”閻傲東微微一驚。
“你認得我?”那人也有點驚奇。
“人臉可以戴面具掩飾,氣息卻掩飾不了。”閻傲東握緊了刀柄。
“我還真小瞧你了。”
“我也沒想到你的命竟那麼硬!”
那人輕輕一笑,眼角餘光往地上掃了掃,說:“我剛纔一直看着你••••••”
“我知道!”
“你知道他們不是你對手?”
“我知道!”
“那你知道他們都是些什麼人?”
“我知道!”
“那你知道他們受僱何人?”
閻傲東看着他,眼裡射出一道精光:“我知道!一直都是你!”
那人向他投來了嘉許的目光:“很好!很好!”
“他們只不過是一羣扯線木偶!”
“不錯。”
“你爲什麼不直接出手?”閻傲東問。
“你打得過我?”那人問。
“打不過!”
“那你爲什麼還不逃?”
“因爲你不會跟我動手。”
“是麼?”
“你眼裡無善意,亦無殺意!”
那人沉默了。良久,才說出一句話:“因爲我答應了一個人,要找到你,帶你去見她!”
“秦慕?”
“不!”
“如嫣!”
聽到“如嫣”二字由他嘴裡說出來,那人臉頰彷彿被什麼東西蟄了一下。
“她要你回答一個問題。”
“好!”閻傲東的心已飛躍了這片樹林,飛到了那座古鎮,那座樓。
“只是一個問題!”那人道。
“當然!”
“你沒忘記自己的身份!”那人又道。
“沒有!”
“問題回答完立刻走,永遠不再見她!”
“我只想確定她沒因我受累••••••”
“決不會!”那人道。
閻傲東看着他,內心不由得一酸:“好,我答應你!”
他看着閻傲東,猶豫了許久,最後說:“你去吧!”
閻傲東轉身掠走了。
城裡面的氣氛有些怪異。閻傲東小心翼翼地翻入城,悄聲行走,四周人跡稀少。
獻安鎮的人跡,本不該這麼少的!他一邊想一邊留意鎮上人的去向,發現大多數人神色慌張,匆匆忙忙趕向同一個方向。
那邊不是“古色芬芳”麼?他想,尋了條捷徑,掠過重重建築,幾個騰躍就已落到了古色芬芳酒樓的附近。
許多人都擠成了一堆,酒樓門外除了人,還是人!
他們都默默地站着,看着,一動不動,像一羣站着的死人!
閻傲東眼光炯炯,透過密密的人牆,看到了人羣正中央。
他渾身一震,也和那羣人一樣,站着不動了。
他看見薛大娘和如嫣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似是死了••••••
秦慕直挺挺的站在她們旁邊,面無表情地站了很久,才低下頭,彎下腰,伸出手想摸一摸妹妹的臉。
他沒能摸到那張臉,因爲手伸到一半,就被另一雙手架開了。那雙手力氣很大,把他從街的這邊,推到了那邊。
人羣“譁”的叫了起來。不知什麼時候,閻傲東已跪在了兩具屍體旁邊,還流下了眼淚!
秦慕死死盯着他:“你怎麼不早點來?哪怕早來一刻,她們就不會死了!”
閻傲東似什麼也沒聽見,只定定看着如嫣的臉。
“她們可是你家人啊。”他說。
“你忍心逃走,就該知道會有這麼一天!”秦慕從地上爬起來,嚷道。
“我••••••我••••••”閻傲東說着,突然被一隻大手像緊箍一樣箍住了腦袋。
四周寂寥無聲。
“知情不報者,有如此母女!”身穿褐袍的判官突然弄倒了閻傲東。他的靈魂之眼在人羣中掃了一遍。人們紛紛低下了頭,不敢瞧他的眼睛。
那判官的眼神很厲害,但他看不到街的最盡頭,人羣的最後面,有個人正盯着他。那人張着嘴,臉上冒着煙,肌膚腐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