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常洛知道的這些事情,李三才自然也知道,剛剛那些話不過是撫慰太子,現在福王有了財力,但是勢尚未成,若是以財力營造出一個可以跟他們東林抗衡的勢,即便是他們能夠將朱常洛推上皇位,那也未必坐得穩。
“必須要做些事情了!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李三才心裡想着,卻要向太子告辭了,在他看來這件事情絕對不能讓太子摻和進去,如果出了萬一,只要太子還在,他們就有機會翻盤,但是太子也摻進去了,到時候玉石俱焚,他們便在也無回天之力了。
李三才走後,朱常洛忍不住問身邊的太監王安:“王安,這些日子,你在遵化那邊也看到了不少,那邊真地賺到了這麼多錢?福王他是怎麼弄來這麼多錢的?”
王安原本就是他派到遵化監察當地狀況的人,否則爲了一個不怎麼受他待見的兒子,他還不至於將手下的心腹派出去,畢竟在宮中他也有很多事情要王安處理。
王安說道:“這事自然是真的,福王在遵化建了一種三四丈高的大冶鐵爐,叫做高爐,日夜不停地出鐵,這樣出來的鐵器質地好,比南方那些好鐵也相差不多,但是價格可就便宜得像是白送,那些海客原本就是從兩地差價上取得利潤,遵化這裡的鐵器便宜了,運到哪裡都能大賺一筆,甚至比那些運送絲綢瓷器的船隊還要賺,現在天津那裡就像是回到了永樂萬國來朝的那時節,各種大船來來往往,來自東瀛西洋和江南的船隊大大小小的船隻每天都有幾百艘,買上鋼鐵之後,三四個時辰就能通過水泥路從遵化運到天津港,直接運上船,天津港那裡也爲船隊他們準備好了一套補給,隨時裝船,便宜快捷,若是早上到的船,晚上就能夠出發,若是來的晚些,第二天也肯定能夠出發,這樣幾乎每天都能夠賣出大量的鋼鐵去,這個鋼鐵廠自然就成了一個大金庫了!而且他們還弄出了那種透亮的玻璃,在京城這些東西可是一件好東西,再加上水泥、鑄鐵的爐子,聽說他們還要工匠把那些煉焦煉出來的油提煉一下,弄出一些其他的東西來,至於是什麼東西,暫時還不得而知。”
朱常洛點了點頭,卻又搖了搖頭,嘆道:“皇弟,真沒想到,你果然是找到了個一個好地方啊,有炭有鐵,又靠近海港,居然又有能人弄出了這樣一個鍊鐵爐!王安,你知道這種高爐究竟是誰弄出來的?”
王安說道:“這個……現在鋼鐵廠的廠長叫做唐鐵漢,祖上有西夷人的血統,高爐的建造是他一手負責的,還有那位徐大人也參與了這些事情!”
“徐大人?是徐光啓吧!”對於第一個投靠福王黨的徐光啓,朱常洛是是沒什麼好感的,甚至是有些恨意,一個朝廷官員毫不掩飾地投入到福王的派系,雖然是個技術官員,不過仍然是開了個壞頭,有一個,自然就有第二個,現在遵化那邊的寧永輝和高邦佐也差不多被福王籠絡住了。
“徐光啓?”朱常洛搖了搖頭,既然徐光啓已經投靠福王了,那肯定是想弄個擁立大功,到時候飛黃騰達,想要拉攏徐光啓肯定是不可能了,但是這個唐鐵漢,匠戶一個,要是將他籠絡過去,自己也弄一個這樣的高爐,想必也不是難事。
朱常洛將他的想法一說,王安連忙說道:“這個恐怕還是有難度,唐鐵漢現在已經算是福王他們的心腹了,很難拉攏過來!”
朱常洛不禁一陣失望,不過王安話鋒一轉,說道:“不過,現在鋼鐵廠中,除了唐鐵漢還有好幾個大師傅,他們對鍊鐵也比較瞭解,如果拉過來一個,或許就能夠解決問題了!”
朱常洛笑道:“好,等會你就跟李三才李大人,說一下這件事情,我想李大人會感興趣的!”
將事情吩咐下去之後,朱常洛心中卻有些忐忑,福王雖然借這件事情建立了自己的勢力,但是同時也給朝廷開闢了一個財源,現在宮中三大殿的進度明顯加快,而各地賑災錢糧也得以運轉,考的就是遵化運過來的金銀。
若是遵化出了問題,會不會危及整個大明朝的根基?
不過他轉念一想,其實原來大明沒有遵化這個財源之時,也能過得去,就算是被李三才那些東林黨的勢力,將聯合礦業公司奪去,最多也就是回到了原狀而已。
寬慰太子幾句之後,李三才匆匆地離開了慈慶宮,因爲在家裡他還有一位重要的客人,李三才是個大戶,家財萬貫那是說別的人,他們家家財當以百萬貫來計,朝廷一年的歲入都未必趕得上他們家的家財,因此在京城,雖然沒有了官邸,買一處豪華府邸那還是沒有問題的。
這位客人叫做邵傑,是原本丹陽大俠邵方的兒子,當年邵方得罪了張居正,禍及幼子,邵方女婿沈應奎就走了邵傑,幸好家婢邵氏在拷打之下寧死不說,再加上邵方的官場朋友斡旋之下,這件事情總算是不了了之。
而邵氏則撫養邵傑成人,邵傑長大之後,則以邵氏爲母,邵氏因爲當年之事,告誡邵傑要以此爲戒,不要再像你父親那樣摻入朝政。
不過很顯然邵家的男人血統當中都有不安分的基因,原本張居正當政之時,邵傑爲了報仇雪恨,隱忍下來,苦練武藝,精研上古縱橫道法之學,希望有朝一日能夠聯絡衆臣,捧出一個類似高拱那樣的首輔,爲他父親報仇雪恨,但是張居正死得太快了,獨相不是那麼好當的,原本幾個大學士分管各部,雖然有些掣肘,不過相比獨相卻要輕鬆多了。
張居正就是被累死的,張居正死後,就被抄家了,在皇帝的授意之下,長子被逼自盡,其他親眷都被髮配到煙瘴之地,這讓邵傑連報仇也沒有了對象,要他去那些煙瘴之地報復那些張氏遺族,他自己都不願意。
爲了讓他的一身才學不至於沒有了用武之地,邵傑又重新走上了他父親的老路,以在野的身份參與朝中博弈。
邵傑不同於他父親那樣的一副兇悍之色,反而是彬彬有禮,倒像是某些宿儒大家,面如冠玉,青衫大氅,溫文爾雅,看到他誰也不會想到他會是一個不折不扣的陰謀家,至少在儒家之人看來,精研縱橫法墨之學的他絕對是歪門邪道。
實際上李三才跟邵傑很像,都是那種爲了目的不擇手段的人,不過李三才有一張儒生的畫皮,而邵傑則沒有,二人相交甚篤,在儒生當中,知道的人卻不是太多。
身邊的家丁擺放上酒菜,便馬上離開了,他們也知道主人在談正事的事情,並不喜歡有別人在場。
“邵先生,這次遵化之行,不是太過順利啊!”李三才笑道。邵傑他父親邵方喜歡別人叫他邵大俠,而邵傑則喜歡別人叫他邵先生,而且他還有着舉人的功名,在他看來有一張“先生”的皮囊,至少做起事情來比那種“大俠”的身份更加容易。
邵傑說道:“沒想到一個小小的皇孫,居然有那等勇力,我看皇家又要出一個李元霸一樣的人物了!”
李三才說道:“單有勇力,就算是在怎麼厲害,也不足畏懼,不必爲他憂心,只是如今太子殿下被福王所逼,寢食難安,該是我們臣子出力的時候了!”
邵傑笑道:“太子殿下是李兄的君主,卻不是我的,我爲何要爲太子殿下出力,你們東林繼承張居正衣鉢,張居正可是我的仇人!”
李三才搖搖頭說道:“張太嶽已死,東林如此宣稱不過是權宜之計,況且邵家與你姐夫沈家也是江南大家,更是我東林支柱,你不助我?還能助誰?”
邵傑笑道:“好一個李三才,你算是吃定我了,說吧,這次又有什麼事情?是不是上次的事情還有麻煩?”
李三才搖搖頭:“你做的天衣無縫,雖然沒有成功,卻也沒有留下什麼把柄,只是福王的事情越做越大了,如今更是廣招人才,開府建牙,若是讓他做成了,就算是太子登基,那也是坐不穩當的,爲今之計,只有徹底將福王上位的資格斬斷!”
邵傑神色一肅,問道:“如何去做?” шшш. TтkΛ n. ¢ ○
李三才面容陰冷,說道:“當今福王能夠逼迫太子,原因有兩個,第一是皇上的寵愛,原本按照我們的計劃,若是在遵化,殺掉長孫,皇上必然不喜,不過這件事情既然失敗了,那也無法可說,第二則是鄭貴妃的支持,鄭貴妃是如今宮中僅存一位老資格的受寵妃嬪,有她在皇上身邊,自然會讓皇上更加偏愛福王,不過這位鄭貴妃相比王恭妃、李敬妃,在心機方面卻又不如,更遑論慈寧宮的那位了,雖然依靠着皇帝,無往不利,卻不是沒有弱點,打擊了鄭貴妃就等於打擊了福王!我們就是要從這裡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