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姑娘今後打算怎麼辦?”桑柔擔憂地問道。
遇乞愣了一下,隨即抱起孩子道:“放心,我會一直在山腳下等着你們完成任務,提着他的人頭回來。”
不知緣何,遇乞的話讓長魚酒等人感到極不舒服,彷彿有層厚厚的濃雲籠罩在心頭,十分壓抑。但他們確實不知道爲何不舒服。
一行四人無言地拜別了少女,各自懷着不同的心情踏上了前往尋劍山莊的道途。
落雪崖山腳下的植被異常茂密:芷草、宿莽、金銀花、美人草……一行人沒摸索多久,便在緩坡一面處發現了一尊雜草覆蓋的石獅雕像。
“這就是遇乞姑娘口中的石獅了吧。”雲樗道。
石獅比他們想象得要大得多,足足有三個成年男子那麼高,體格矯健而龐大,只不過隱在樹木植被之中,倒也難尋蹤跡,若未經指示,尋常人等絕對注意不到。
這尊巨大的石獅雕像矗立在通往尋劍山莊的山腳下,彷彿一名威猛的巨人護衛,在無聲守衛着身後的山莊,或者守衛山莊裡的風沉淵。它又好似一名威嚴的首領,向着挑戰者們宣誓主權。
如此龐大的身軀,可以想象裡面究竟安了多少機關,又有多少機關正整裝待發,迎接他們這些“侵略者”的到來。
一行四人圍着石獅轉了足有五六圈,卻始終沒一個人敢上去碰它。最後,還是長魚酒跳上近旁的一棵千年古樹,腳背勾着樹枝以“倒掛金鉤”此等高難度的方式,將手順着牙縫探進石獅的口中,拉下了安置在它上顎的鐵環。
“轟隆隆——”
一陣沉悶的巨響從山體深處傳來。長魚酒一行人能夠清晰感覺到,一座巨大的機關正緩緩地啓動,彷彿沉睡千年的山怪從地底醒來,抖落一身的風塵。
緊接着,眼前的山體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裂開,兩塊碩大的山體分別朝兩旁緩慢移動,露出山體內部一條漆黑幽深的窄縫。
冰冷的風不斷從黑黢黢的洞穴中涌來,彷彿來自山體深處的呼嘯聲,盤旋在洞口處,伴隨着“咯嗒咯嗒”的機關運行聲,正片山體都開始劇烈地震動。
長魚酒四人不由地疾退數步,緊張地盯梢着那呼嘯不止的洞口。
許久之後,風停了。伴隨着富有節奏的“隆隆”響聲,一排排斷口平整的階梯自洞中漆黑幽暗處升起,升到大山的表面,直到將裂痕的空洞悉數填滿爲止。不多不少,階梯的寬度與縫隙的寬度完全吻合。
於是方纔還能照進一絲光亮的山體深處,此刻又恢復了一貫的黑暗與冷寂。
長魚酒一行人這才緩緩舒了一口氣。
雲無心搓着手興奮道:“幸好我們曉得破解的法子,哎呀,這下好了,找到上山的路了!”
“事實證明遇乞姑娘並沒有騙我們,我們遇到好人了。”桑柔道,“若是我們先前不曾遇到她,這會兒我們的麻煩可就大了。如此龐大一座機關羣,威力可以想象。那些至今下落不明的江湖名士,大概就是這鬼地方着了他們的道。”
雲樗道:“可這裡並沒有一具骸骨啊。”
衆人同時看向腳下的大地。似乎確實沒有一具骸骨,乾乾淨淨,只有大片植被層層密密地覆蓋着。
“或許是被機關吞掉了呢?”雲無心摸着下巴思索道,“那獅子雖是石頭做的,或許真的會吃人也講不定。”
“瞎講!”雲樗白了她一眼,“哪有這麼厲害的機關?要不然這天下早就是燕國的了!”
他尋思了片刻,又道:“我看北方的風沙挺大,或許屍體都被沙塵掩埋了也說不定呢。”
衆人又一次看向腳下的大地。那裡儘管植被茂密依舊,但很難想象,在這青蔥綠草之下,竟也埋葬了無數怨念的冤魂,爲他們的大膽無知一次次付出代價。
“咦,真噁心!”雲樗厭惡地皺了皺眉頭。
“走吧。”長魚酒衝着大夥兒揮了揮手,一行人按照遇乞的囑咐走了臺階,據說最便捷也最安全的一條路。
長魚酒道:“小心機關,大家走慢些。”
他拔出雨祭護在心口,雙眼警惕地不斷環顧四周,隨時準備應付突發狀況。
其餘衆人也紛紛亮出了自己的護身武器。雲樗喚出葛曼繞袖,桑柔招來湛藍冰刃橫在胸前。
雲無心手裡拿了一把外觀別緻的長劍。劍柄處雕着一個巨大的馬頭,馬頭的雕工異常精緻,連馬頭頂上的鬃毛都歷歷可數。馬頭下方凸出一塊,微微向下蜷曲有如流體般飄忽。
此劍一看便知來頭不小。
“大家湊緊些。”長魚酒小聲囑咐道,“遇了事就呼救,別一個人落了單。”
話音剛落,就聽見山道上忽然傳來“咯咯”的怪響聲,似金屬摩擦。長魚酒立即停下腳步,警覺地向四周張望。
“咯咯——”
山道兩旁,一尊尊人形銅像正緩緩從地底升起,密密麻麻的銅像一直延伸到視線盡頭,遠遠望去彷彿一排穿着盔甲列隊整齊的士兵。
“咯咯咯——
冰冷的金屬開始轉動,好似在開啓一扇封塵多年的大門般,那些銅像機關開始了艱難的運轉。
“嗖!”
霎時間,一根尖銳的長矛狀物劃破空氣朝桑柔而去。
“小心!”
長魚酒欲推開桑柔,但云無心的反應比他更快。人未至而她那柄精緻的長劍已橫插過來,穩穩地擋在桑柔面前。桑柔感激地對她笑了笑。
長矛的尖端觸碰到劍身上,發出輕得不能再輕的“叮噹”聲,一個弧線狼狽地掉落在地上。
衆人定睛一看,全都傻眼了。這哪是什麼長矛?只不過是一片輕薄的羽毛。
不過是一片羽毛,速度竟能快到與投擲出的長矛相比肩,着實令人難以置信。但事實就擺在眼前,不相信也沒用。
長魚酒撿起地上那片羽毛,輕聲道:“是風。”
話音剛落,成千上萬支飛羽自兩旁銅像口中飛出,如同雨點般鋪天蓋襲向長魚酒一行人。兩排銅像左右夾擊,前後包抄,形成一面固若金湯的包圍網。
衆人連忙執起武器進行格擋。
長魚酒的話確實不無道理,山上的風很大,並且越到上面風勢就越猛烈,羽毛最初從銅像口中飛出,還沒有那麼快的速度,正是經這山風一吹,纔有瞭如飛矛般的凌厲速度,當然,也具備了更大的殺傷力。
不僅如此,這些銅人機關都設置得十分高明,可以根據山風的方向來調整自身的發射角度,以便取得更大更強的殺傷力。這一點,令得長魚酒四人皆是十分頭疼。
“不就是幾片破羽毛嘛!怎麼如此地煩人!”雲樗不耐煩地甩動着衣袖,驅動香草擋開飛羽,“真沒想到,我們道家人有一日竟會被這小小的羽毛給困住。”
“你們道家不是有小大之辨麼?”長魚酒將雨祭揮動如風,在他腳下積累了厚厚一層羽毛,但更多的飛羽正絡繹不絕地飛馳而來,讓他應接不暇,“長矛就是羽毛,矛就是毛。”
“哼!誰說我們道家人被困住了?被困住的只是最笨最懶的那一隻而已,看師姐的!”雲無心靈活地揮動長劍,將飛馳而來的羽毛片片格開。她忽然朝樹叢的某個隱蔽處吹了幾口哨。
“小淘氣!”
雪白的小綿球打了個響鼻,興奮地衝了過來。由於身形嬌小,她的狸貓得以在飛羽大陣中穿行無阻。
雲無心指了指那些銅人雕像。小淘氣搖頭擺尾,似乎明白了主人的意思。它打了個響鼻,悄悄繞到銅像的背後去了……
不多時,衆人感覺“羽毛雨”漸漸小了下來,“雨點”越來越稀疏,最終完全消散而去,只剩滿地狼藉的白羽一堆一堆。
彷彿劫後餘生般,長魚酒一行人癱坐在石階上,一個個氣喘吁吁,上氣不接下氣。
簡短的休息之後,雲無心繞到銅像的背後細細察看。
“果然如我所料。”雲她細細察看着道。
“怎麼回事?”其餘衆人紛紛繞過銅像,湊近察看。
“這些羽毛全都是連接在片簧上的,你們看。”她邊說邊從銅像“體內”取出一塊有彈性的金屬片。
“雕像體內的片簧催動羽毛伸縮,進而賦予羽毛以驚人的速度與爆發力,羽毛自銅人體內飛出後又受到山風加速,於是便成了我們方纔所見類似飛矛的效果。這個設計非常簡單,也非常容易破解,我讓小淘氣把那些片簧全都咬壞了,瞧!”
衆人定睛一看,果不其然,每一尊銅像的片簧都被咬壞了,只留下一個凹凸不平的斷口,那是小狸貓的牙印。
“沒了片簧的加速作用,那些羽毛連銅人的嘴都飛不出來,飛羽大陣也就失效了。”
桑柔聽罷由衷讚歎道:“師姐果然冰雪聰明!”
“那是!”雲無心倒也不客氣,“尤其是某些人要記好了,我跟你可不是一類人。”
雲樗不服氣地“哼”了一聲。
“你們看這些雕像!”桑柔伸手輕輕撫摸面前的雕像,預想中的冷硬金屬觸感並沒有出現,入手處一片柔軟光滑,軟得更像是人的皮膚。
“那根本不是雕像。”長魚酒摸了摸,隨即皺眉道,“是人的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