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欲來風滿樓
面對這突如奇來的斥責,亦蕊心下不明,正欲開口辯解。卻聽得身後一冷冰冰地聲音說道:“隨身攜帶如此傷風敗俗之物,如何配做海定閣的女主人?”此人正是胤禛,他剛剛下朝,便眼見了這可恥的一幕。看了胤禛,亦蕊慌亂的心不知爲何卻略有安定,她擡起眸子勇敢對迎上胤禛看似冷靜,卻怒火中燒的雙目,最後,福下身去,衝胤禛說道:“妾身不知此乃何物,爲何出現在妾身袋中,更不明此物與陷害雲惠有何關係?求四阿哥爲妾身作主。”榮妃已在一旁連聲大笑,說:“哈哈,烏拉那拉氏啊,你竟如此厚顏,證物動機俱全,來人啊,把她帶回延禧宮!等本宮奏明皇上,再行處置!”亦蕊第一次感到含冤莫白的滋味,只有胤禛,胤禛或能助她,她此時再不顧儀法,三步並兩步衝到胤禛的面前,像抓牢一根救生浮木般抓緊他的手,堅定地說:“相信我,相信我……”此時,榮妃身邊的小鄧子等太監已前來,欲拉開亦蕊。在他們的用力下,亦蕊的手漸漸鬆動了,但她仍憑着最後一絲力氣,一點連繫,儘可能抓着胤禛。終於,亦蕊的手指從他的衣袖上滑落,而控制已久的淚也如山洪般暴發。等待她的,是什麼?亦蕊想起了雲惠受刑後的慘狀,她會是下一個雲惠嗎?想着想着,亦蕊不禁癱軟下去,像一個溺水者,幾經掙扎,還是放棄了所有救生的意志。猛地,亦蕊感到自己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拽起,把她扯到了一個充盈男性氣息的溫暖港灣。胤禛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榮妃娘娘,烏拉那拉氏也罷、雲惠也罷,都是我的人,我自會問明始末,就不勞娘娘費心了。”亦蕊第一次如胤禛如此貼近,卻沒想是在這山雨欲來之時。亦蕊忍不住偷偷擡眼瞄着他,卻只能見那堅毅下巴和細細的頦須。他結實的胳膊圍着亦蕊的腰,他能救她,亦蕊知道自己沒有看錯人,這男子便是她可以一世依靠的夫君。只聽得榮妃應聲道:“皇上下令讓本宮調查此事,四阿哥切莫讓本宮難做。”胤禛不動聲色,答道:“此乃我的家事,稍後我自會向皇阿瑪稟明!”說罷,拉着亦蕊向閣內走去。榮妃喝道:“那就等四阿哥稟明後再說,莫非現在就要抗旨嗎?”胤禛的臉狠狠地抽搐了一下,但腳步仍不停歇。亦蕊聽聞,心下明瞭,即時停下腳步,感激地對胤禛說:“得夫君信任,妾身無以爲報。”接着,亦蕊朗聲說道:“烏拉那拉氏。亦蕊清清白白,自願配合榮妃娘娘調查此事,相信娘娘定會公允處事,還亦蕊一個公道!”亦蕊留戀地看了一眼胤禛,輕輕鬆開手,隨着榮妃離去。胤禛站在原地,怔怔地望着亦蕊離去。他救人初衷只是想自己悄悄解決此事,不再讓風言風語外傳,卻不曾想第一次他聽得一個女子喚他夫君,念起這近一年來,自己對亦蕊寡情,自覺欠她許多,心中大動。延禧宮。榮妃望着亦蕊,氣得直喘。無論她和汀蘭如何問,亦蕊就是一言不發。雖得物證,但畢竟福晉身份未除,榮妃也不敢擅用私刑。突然,榮妃心生一計,拿起那紅肚兜,對玉蘭說:“去,拿給雲惠看,若是她的,便帶她上來。若不是她的,本宮也要治你個**宮闈之罪。”不一會兒,雲惠被帶了上來,她遠遠見着跪在殿中的亦蕊,被撲了上來,如同餓虎般緊緊擎住亦蕊的頸項,口中惡言不斷:“你這賤人,居然敢害我,我要了你的命!賤人,賤人……”亦蕊脖頸被掐,滿臉脹地通紅,她無力推開失去理智的雲惠,向旁望去,卻見榮妃正笑盈盈地喝茶,而身邊的宮女太監只是低頭佇立。亦蕊大腦一片空白,只覺得屋內有一絲陽光特別耀眼,好像有個錦衣綬帶的男子正站在光束的中央。只聽榮妃身邊的宮女太監齊身唱道:“四阿哥吉祥!”聽聞此話,雲惠手上的勁道不由鬆了,亦蕊趁機大口呼吸。榮妃笑吟吟地說:“四阿哥怎麼過來了,汀蘭,你看這雲惠,像發了瘋的野貓,快制住她。”汀蘭忙帶了幾個小宮女前業,這才徹底分開了雲惠和亦蕊。胤禛應道:“皇阿瑪雖下旨由娘娘調查此事,但畢竟是我的家事。兒臣想協助娘娘調查,以正家風,想必娘娘不會不允!”榮妃微微一笑,道:“自然不會,四阿哥有請!”胤禛望了一眼還在劇烈咳嗽的亦蕊,那雪白的頸項上已捏出了幾道青紅的淤痕,是心疼嗎?他不禁捫心自問,當初見雲惠那樣折磨,也沒有這種感受。由不得胤禛多想,榮妃一拍桌子,喝道:“烏拉那拉氏,雲惠已確認這**是她所有,你還不承認自己陷害他人嗎?”亦蕊答道:“兒臣從未見過此物,更不明白爲什麼此物出現在衣袋之中,何來陷害之說?”榮妃冷笑一聲,說:“死鴨子嘴硬,汀蘭,你把緣由說一遍。”汀蘭便朗聲說起,亦蕊是越聽越驚,胤禛是越聽越怒。當汀蘭落下最後一個字時,榮妃得意地說:“現下你有什麼話說?”亦蕊已是驚惶不安,說不出一個字來。榮妃轉頭看見胤禛那漲得發紅的臉皮,青筋欲出,道:“四阿哥,烏拉那拉氏既有動機,又有物證,你可不能再說本宮冤枉了她?”胤禛的拳頭緊緊握住,指關節都似開始隱隱作響,他極力忍住怒火,對亦蕊說:“你說自己是冤枉的?雲惠受辱那夜你在何處?何人可以爲你作證?”亦蕊說:“當夜妾身早早歇下,侍婢雲雁雲秋都可以爲我作證。”雲惠惡狠狠地說:“他們都是你的人,當然可以爲你作證。何況,你若要害我,也不必你親自出手,派個奴婢來就是了。”榮妃拍手道:“正是正是,譬如那你恩准出宮的凝秋。”亦蕊腦子“哄”的一下炸開了鍋,沒曾想幫凝秋圓的一句慌,居然成爲她找幫兇的罪證。榮妃說:“看來,不用點刑,你是不會招供了。得罪了,四阿哥。”一套拶子甩在亦蕊面前,眼見胤禛不再說話爲自己求情,她心知已到了絕路,只得閉眼待苦刑加身。小鄧子指使兩名太監,將亦蕊纖纖十指套入拶中,用力緊收。一陣撕心裂肺的痛向亦蕊襲來,十指連心,隨着拶子的不斷收緊,亦蕊越得心都要爬到喉嚨口了,她要叫她要喊,似乎要把心吐出來,才能止住疼痛,直至眼前一黑,終於不支昏倒在地。一盆涼水澆醒了她,又是喝問,何用?亦蕊苦笑着,乾脆認了吧,或許能止了這無邊的苦難。只聽“咯咯”輕笑,“榮妃娘娘好大威風啊!”一女子的聲音從殿外傳來。榮妃起身笑道:“喲,真不知今個兒是什麼好日子,引得德妃姐姐來延禧宮了。”德妃看了看地上跪着的亦蕊與雲惠,說:“妹妹對本宮的媳婦還真是客氣啊!”榮妃掩帕輕笑:“哪的話,皇上交待下來的事,本宮也是聽旨行事。”德妃突然從袖中取出一方絲帕,正色道:“榮妃跪下接旨!傳皇上聖諭,將雲惠一案交德妃辦理,欽此。”說完,便將絲帕遞給榮妃,邊笑着說:“本宮聽說妹妹正忙着調整雲惠一案,寢食難安。本宮既是四阿哥生母,這也便是本宮的家事,怎可讓妹妹替本宮費神?正好今個皇上在本宮處,便將這差事討將過來,情急之下,便用了畫眉炭筆就成絲帕寫了道聖旨。”榮紀氣得臉都變了形,眼見案情水落石出,自己可以在皇上面前邀上一功。想着德妃與皇上畫眉拭汗之樂,狠不得將面前的絲帕撕得粉碎。德妃眼見榮妃色變,知計謀得逞,不再多說,帶着胤禛、亦蕊、雲惠等一干人等回了永和宮。剛剛踏進永和宮,德妃便對下人說:“快,帶福晉到西暖閣休息,看這面無血色的樣子喲!”接着,她又溫和地對亦蕊說:“孩子,你受苦了,好好休息一下吧!”雲惠也想跟着亦蕊前去,德妃卻說:“你這賤人,不配住在永和宮,繼續去你的辛者庫!”胤禛皺了皺眉,聽着雲惠大喊大叫被帶離永和宮,卻什麼也沒說。德妃說道:“本宮會處置的,你先回海定閣吧!”胤禛也不多說,行禮後,直接離去了。海定閣,一干太監宮女齊齊地跪在前院的日頭下,已經超過一個時辰了。此時午時已過,宮女太監都不得進食,硬挺挺地跪着。胤禛坐在檐下椅中,說道:“好好想想,當日雲惠受辱那夜,你們都在哪?在幹嗎?而身邊的人有什麼古怪?若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不許吃飯,不許喝水,不許睡覺!”聽聞此言,年紀小的宮女太監已忍不住嗚咽起來。胤禛指着離他最近的一個小宮女說:“哭什麼,說!那夜發生了什麼事?”那小宮女嗚嗚答道:“回四爺話,那日雲格格不知打哪回來,氣得發瘋將屋內能砸的東西都砸了,把奴婢、雲薇、雲惜幾位姐姐都趕走了,說見着咱們眼睛疼。奴婢的胳膊還被砸傷了!”接着她捲起袖子,上臂上果真有一塊很大的淤斑。雲薇、雲惜等服侍雲惠的下人也連連稱是:“格格既不要奴婢們伺候,奴婢只得返回屋中休息,想着次日早些再去服侍格格。”胤禛指着雲雁問:“說,福晉當夜在做什麼?”雲雁忙答道:“福晉當夜喝了一碗燕窩,早早睡下了,是奴婢和雲秋守得夜。福晉不曾踏出房門半步。”胤禛又問:“那凝秋呢?她上哪去了?”雲秋答道:“當夜並非姑姑值夜,姑姑送上燕窩後,便退下了,想必是回屋休息。今日,姑姑討得德妃娘娘賞賜,提前返鄉離宮。”“是嘛?”胤禛玩轉着指上的玉扳指,這凝秋倒是值得懷疑?莫非此事與額娘有關?胤禛起身說道:“小成子,走,到凝秋屋裡看看!你們誰和凝秋一屋?”雲雁雲秋齊身道:“是奴婢!”胤禛隨意一指雲雁說:“走,帶我去!”凝秋屋中,已被之前搜宮的人搞得亂七八糟。胤禛四處打量,不見有什麼稀奇。只聽得雲雁“咦”一聲,胤禛忙問:“怎麼?”雲雁打開地上的一個紅色錦匣,裡面露出一方玉鐲,說道:“姑姑的衣裳首飾都在屋內,喏,還有家書,姑姑家傳的寶貝玉鐲,都還在?姑姑若離宮,怎能不帶上這些呢?”胤禛說:“你們是怎麼知道凝秋受了恩典離宮的?可是她親口與你說的?”雲雁答道:“奴婢也是聽雲秋說的,想讓是姑姑與她說的。”“雲秋麼?”胤禛腦中一閃,突然問道:“福晉的衣裳是否也是由雲秋打理的。”雲雁說:“不,福晉的衣裳平時是由奴婢打理的。不過……今晨,雲秋和奴婢說福晉想吃玫瑰牛乳酥,讓奴婢去御膳房取,待奴婢回來雲秋已幫福晉穿戴整齊了。”此事必定與雲秋有關,胤禛說:“將雲秋帶來!”雲秋一入屋,便好似知道了什麼,立即就跪下了。胤禛冷笑說道:“怎麼誰都不知凝秋回鄉,而你知?是否是你把罪證放入福晉袋中?快把你知道的說出來,若有一絲隱瞞,看爺拔了你的舌頭!”雲雁不知自己幾句話會捅出這麼大的簍子來,忙跪下幫雲秋求情:“四阿哥,此事定然與雲秋無關。那夜守夜,雲秋一直和奴婢呆在一起啊!”雲秋見無法隱瞞,只得回道:“那日清晨,是凝秋姑姑來奴婢,說求了恩典要返鄉,有幾句體己話和福晉說。奴婢便幫着打發走了雲雁,留凝秋和福晉獨處,剩餘之時,奴婢的確不知啊!”胤禛冷冷說道:“看來,你是不準備說實話了。在這用刑,會弄髒了爺的海定閣。小成子,直接打發她去慎刑司,吩咐黎笙,按上次雲惠的菜式下雙倍重料。”雲秋一聽此話,頓時嚇得全身發抖,上次雲惠用刑後的慘狀他們都是見到的,雙倍,那真真的是要了她的命啊!胤禛從地上重新擡起那枚玉鐲,套牢在手指上,打着轉說:“宮女進宮多年,不就爲了賺個家底嗎?你說凝秋有空和福晉說話,怎會沒空收拾這些物事呢?”雲秋已嚇得全身瑟瑟發抖,半天,只從牙縫中擠出一句話來:“奴婢只是奉命而行!”胤禛定定地看着她,說:“奉誰的命?”雲秋伏着在地不敢說話,胤禛追問道:“額娘?”雲秋極其輕微的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