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好。”
“早……呃啊!”
迷迷糊糊睡醒的劉凌被眼前出現的“美人春睡圖”嚇了一大跳,赫然往後仰倒,幾乎以爲自己還在做夢。
姚霽晚上向來是睡在牀尾的,怎麼會突然出現在他的身邊!
“陛下,該起牀準備上朝啦。”和往日一般叫醒皇帝的王寧堆着臉笑道:“今日天氣陰沉,似是要下雨,您還是不要去小校場……陛下!您怎麼了!”
王寧傻眼的看着劉凌睜開眼睛後定定看向前方,而後像是螞蚱一樣一蹦而起,猛然往後挪去,險些掉下牀頭。
“陛下!”王寧慌得往牀前一站,高聲喊了起來:“來人,都瞎了嗎?還不過來伺候?陛下,陛下您怎麼了?”
劉凌還是有些懵逼,甩了甩頭自己坐直了身子,伸手止住宮人們涌上來的動作:“沒什麼,還以爲在做夢,眼花了。”
“嚇死奴婢了,還以爲您……”
王寧想起這裡是哪兒,吞下接下來的話。
……被鬼壓牀了。
“你們讓朕坐一會兒。”劉凌裝作一副試圖清醒的樣子,眼角的餘光卻不住地看向坐在他枕頭旁邊的姚霽。
後者倒沒有再着一身宮裝,而是一身簡單的襦裙,頭髮直直披散下來,斜靠在他枕邊的錦被上,說不出的慵懶。
姚霽像是找到了什麼新玩具的頑皮女孩似的笑了起來:“每次都縮在你的牀尾,感覺悽慘極了,我琢磨着你這龍牀這麼大,我稍微在裡面擠一擠也沒什麼,反正我也不會真的擠到你。”
她用髮尾在劉凌剛剛纔枕過的枕頭上劃來劃去,眼睛裡滿是揶揄之意:“你不會殘忍到拒絕我吧?要是你害羞,可以直說,我還睡在牀尾。”
什麼?
以後就睡在一起了?
劉凌的耳朵不由自主地熱了起來。
“陛下,您還去校場練騎射嗎?”王寧見皇帝好像清醒了不少,打起精神繼續追問:“還是用過早膳看完摺子直接去上朝?”
“行,還是不行?”
姚霽伸了個懶腰,玲瓏有致的曲線一覽無餘。
她看着面前僅着中衣卻顯得極爲挺拔的少年,只覺得自己一顆早已經不知道丟到了哪裡的少女心似乎被她又給撿了回來,正吊在面前這個名爲皇帝實爲青澀少年的面前晃盪。
他到底是會咬呢,還是棄如敝履地丟回來呢?
姚霽微微按着自己的心臟位置,緊張極了。
她的這種既緊張又試圖裝作這實在沒有什麼的態度卻映入了劉凌的眼裡,讓他覺得這位平日罩在一身“仙衣”之下的仙女實在是可愛的很。
還有點強裝鎮定地呆愣。
“呵,好!”
劉凌嘴角挑起一抹弧度。
“呃?陛下是說去比武場好,還是去用早膳好?”
王寧被劉凌突然的好心情弄的滿頭霧水。
“朕說好,什麼都好。”
劉凌的笑容也是充滿着他獨特的特質的,那是一種並沒有什麼侵略性、溫和的讓人覺得如沐春風的感覺。
這笑容……實在是太令人心動了……
姚霽覺得自己的心都停止跳動了一瞬。
在宮人們舉起宮燈、快速又充滿條理性地開始新的一天的時候,劉凌的腦子裡卻在想着該如何才能對姚霽表達出自己願意配合將她送回天上去的意願。
他能治理好一個國家,能將自己的想法傳達給大臣和百姓,沒道理做不到讓瑤姬知道他的意思,對吧?
劉凌一邊這樣想着,一邊不緊不慢地伸開雙手,任由宮人們將絳紗單衣、絳紗袍、革帶、假帶、蔽膝一件件穿上,整個過程行雲流水,因爲劉凌已經站在這裡被伺候了無數次。
姚霽卻很少認真去看這位少帝是怎麼去上朝的。
她其實根本不需要睡眠,也不需要休息,只是她自己也清楚,如果她不眠不休地這樣遊蕩,遲早有一天她會瘋掉,所以每當劉凌睡着到他上朝去的這段時間裡,她都會閉目養神,有時候腦子裡想一些東西,有時候則不想。
她喜歡研究皇帝的朝服,卻更喜歡鋪在桌子上或是案几上可以任她隨意翻看的,她對皇帝服飾的穿戴順序爛熟於心,更甚於這些宮人,自然也就沒有了什麼新鮮感。
直到今天。
這充滿儀式感的更衣過程竟讓姚霽產生了一絲敬畏,即是對皇權,也是對待這些恪守着職責遵守這一切規範的宮人們。
生活在她那個時代的人很難理解這種“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的制度,可她在這個時代停留的時間越多,越發感慨在一個信息不通、生產力低下、天災**全靠人自己扛的世界裡,一個負責任的皇帝和朝廷究竟是多麼了不起的事情。
很多時候,真的只能靠道德和自制力來約束,因爲他們大可不必如此這樣委屈自己,在強權的時代,什麼都不做也能生活的很好,而更多的人恰恰就選擇了什麼都不做。
劉凌穿完所有的內衫,並沒有套上外面的罩袍和配飾,披散着頭髮,先行洗漱用膳,而後再任由宮人們爲他束髮戴冠、“披掛上陣”。
他從未覺得穿衣洗漱像是今天這樣艱難過,因爲背後一直有道視線緊緊凝視着他,將他看的都要燒起來了。
直到他整裝待發,已經行至寢殿門口,卻發現姚霽似乎沒有跟上的意思時,劉凌才停下了腳步,又一次回頭向姚霽的方向看去。
她正坐在龍牀上,雙腿自在地垂在牀沿邊,面帶微笑地回視着劉凌。
‘不跟來嗎?’
劉凌帶着小心翼翼和一絲期待的眼神,一下子撬動了姚霽的心。
她覺得自己這時候要笑的話,一定笑的很是噁心,所以忍住笑的衝動,硬生生擠出一個嚴肅的表情,十分鄭重地點了點頭,做出了一個口型。
“我就來。”
就在姚霽的話說完之後,劉凌那被盛讚爲“猶若朗星”的瞳孔彷彿陡然收緊了些,透出一股極爲攝人的氣勢。
他微微頷首,無聲地動了動脣,揮袖而去。
“我等你。”
***
今日的早朝,所有的大臣們都一副夢遊的樣子,頻頻用眼睛不住地瞟向宣政殿大殿裡最顯眼位置的高祖畫像,想看看畫像上的高祖是不是跑了下來,坐到了上面那張龍椅上。
否則那一副“我勤政愛民心憂天下”的表情,那腰板挺得直直的幾乎可以當神像的架勢,是鬧什麼鬼?
哪怕這位陛下剛剛登基之初,內憂外患交加的時候,上朝也沒有這樣的架勢啊,就跟□□和高祖、先帝顯靈了,就圍在他身邊站着看他理政似的。
難道最近出了什麼大事,陛下沒透露出來?
聽說兵部有急報,可是是捷報啊。
還是胡夏那批人又弄出什麼事來?
總不能是哪裡又出了什麼事吧?
因爲皇帝的態度,也不知多少朝臣又陷入了惶恐不安之中,恨不得敲開皇帝的腦袋看看裡面放了什麼,爲什麼今天突然態度大變。
而皇帝腦子裡現在放着的東西,若是給朝臣們看到了,估計連罷朝的心都有。
“她看着我笑,是因爲我哪裡說得好笑?”
擔憂。
“她靠近了!靠近了……什麼啊,原來是看我手中的摺子。”
失望。
“她皺眉頭了,難道我做錯了什麼?哦,原來是我手上的摺子拿反了。”
難堪。
劉凌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結束這患得患失的早朝的,總之下了朝後,他是忍不住想要保持自己最“偉光正”的一面,恨不得讓瑤姬早點發現他其實是個可託付之人。
姚霽卻一路笑的像是個抽風的瘋婆子,那頭上簪着的步搖幾乎都要挽不住她的頭髮似的上下搖動,發出清脆的響動聲。
這讓劉凌更加窘迫了,中午用午膳的時候簡直有些不知所措。
這種又羞又窘迫的氣氛一直到劉凌午間小憩之後終於達到了頂峰,一下子引爆出來:“你能不能別看了,我到底哪裡做錯了!”
“沒有,沒有。我這不是想讓你早點適應女人的目光嗎?”
姚霽靠在軟榻旁的小几上,笑的像是隻無辜的狐狸。
“你連我看你都適應不了,還怎麼適應流風公主?那可是用眼神的高手!”
劉凌心中哀嚎了一聲,轉頭翻了個身,對着好奇探頭進來的內侍一聲怒吼:“看什麼看!沒看過朕休息嗎?出去!”
那小宦官嚇得一哆嗦,“吧嗒”跪倒在地,就這麼跪着爬出去了。
“雖然你是皇帝,但這麼嚇唬人也不好嘛。”姚霽點了點小几,“他只是聽到你說話,以爲你有什麼需求。”
劉凌又羞又氣,將自己的手掌往臉上一捂,就這麼閉上了眼睛。
他原本以爲瑤姬就在身側,怎麼也休息不好的,結果出人意料之外的,他這一覺倒是醒的很快。
醒來時,姚霽也沒有像是早上那樣特意抵在他的牀頭向他道着早安,而是站在一副掛着字畫的牆前面,也不知道是在看牆,還是看畫,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研究着什麼。
劉凌不是第一次見到她這樣了,照理說天上的世界應該比人間繁華而精緻的多,可這位瑤姬仙子卻經常能仔細觀察着在他看來很是普通的東西看一整天,而且還一副又感動又興奮的表情。
就像是饕客看到了美食,色中惡鬼看到了美女,實在是讓人難以捉摸。
大概是感受到劉凌的視線,姚霽很自然地收回放在牆上的目光,回過頭來對他微微一笑。
“你醒了?該起來批摺子了。”
劉凌如夢初醒般坐了起來,一句“批摺子”震退了所有的迷茫,他動作極快地位自己穿上常服,套上靴子,幾乎不需要宮人的伺候,就已經站起身自覺的準備出去書房批閱奏摺。
姚霽已經習慣了他的生活節奏,指了指牆上的字畫,還沒有說出口,劉凌已經會意地點了點頭:“我明天會讓人換上新的。”
她已經看了好幾天,大概看膩了,是該換副新的了。
還有那些擺在宣政殿和紫宸殿各處的擺設,說起來已經好久沒換過了。
算了,乾脆趁着換字畫的功夫,讓王寧帶人去把內庫打開,將所有擺設都換過一遍吧,免得他在處理朝政的時候她會閒着無聊。
又有新鮮的東西可看,應該能打發不少時間吧?
他摩挲着下巴上冒出來的細小胡茬,如是想到。
這奏摺一批閱又是一下午,作爲朝政參贊的大臣們也不停來來去去,姚霽從不在他做正事的時候打攪他,她抽空出去了一趟祭天壇,不出意外的發現沒有任何變化,又在宮裡四處逛了逛。
等回到宣政殿的時候,她卻發現殿中正屈身站着幾個武將和一名滿頭大汗的大臣,再見劉凌也是一副臉色凝重的樣子,頓時愕然。
劉凌見她進來,只是擡了擡眼,鐵青着臉繼續對地上文武大臣怒道:“什麼江湖人士,明明是你們疏忽大意,沒有將禮賓館放在心裡!出了這樣的大事,你們居然等到宮門快關了纔來稟報!就算朕現在調了高手過去,黃土都埋半截了!”
兩名武將臉色更白,其中一人似是不能接受皇帝的責備,硬着頭皮反駁道:“陛下,非吾等無能,這流風公主時常出入禮賓館,美名四播之下,引得京中紈絝子弟並有心之人前赴後繼地闖入禮賓院裡。這禮賓院又不止胡夏使者一國之人,臣等既要防衛各處安全,又要阻攔擅闖的宵小,再加上有些已經混進來的,實在是捉襟見肘,人力不足啊!”
話語間,大有埋怨流風公主“拋頭露面”太過的意思。
只是京中誰不知道這位流風公主來代國是想做“娘娘”的,雖然都心有不滿她爲自己的衙門增加了不少工作量,卻沒幾個敢當着面說她“不守婦道”的。
“流風公主,又是流風公主……”
劉凌頭疼的揉了揉額角,只覺得什麼事和這位公主扯上關係都棘手的要命。
“過幾天她就要去拜祭朕的亡母了,太常寺和宗正寺都已經做好了準備,不能在這個節骨眼上出事,罷了罷了,讓素,不,雲旗,雲旗何在?”
不知在何處傳來一陣又細又小的迴應,驚得兩個武將面面相覷。
“雲旗在此。”
“你帶人去使館看看,若能生擒,將那賊人拿下。”
“是!”
劉凌發號施令之後,又繼續對着殿下的京兆尹馮登青吩咐:“這禮賓院現在太亂,胡夏人住在裡面也不安全,傳朕的口令,讓那流風公主住到宮裡來,暫時給幾位太妃作伴吧。”
“可是陛下,流風公主入宮……”
“那些大人們要再不看好自家的孩子,這麼爬牆下去,朕只能一視同仁了!你是想讓朕爲了殺雞儆猴將他們一個個棒打一頓嗎?流風公主住進宮裡來,我看他們還敢不敢爬宮城的牆!”
“哎……臣領旨。”
馮登青苦着臉,只能接旨。
劉凌原想着闖進去個江湖人士至多不過像是上元節行刺他的那幾個刺客一般,卻沒想到闖進去的卻是中了媚術後心性狂亂的江湖巨惡化骨毒叟,等雲旗和京兆尹回宮回報時,其結果將劉凌嚇了一大跳。
“什麼叫胡夏使者傷亡慘重,流風公主受了驚嚇,身上帶傷?”
姚霽倒比劉凌先一步跳了起來。
“流風公主怎麼會帶傷?她身邊那麼多人!”
她要有個萬一,這歷史這是亂成一鍋粥,連她都沒辦法往下推測了!
“只是皮肉筋骨傷,那江湖人,哎……”馮登青習慣性嘆了口氣,“那江湖人是施毒的,使館上下陡不及防,枉死不少。再加上他對流風公主窮追不捨,那些胡夏武士就跟發了瘋似的用身子阻攔,又出事了一波,現在活下來的只剩十之三四,而且有大半還是安歸總管管着的。”
他想起禮賓館的慘狀,語氣更加唏噓。
“陛下,流風公主想要求見陛下,說是有要事相商。”
“要事相商?”
劉凌反射性地看了姚霽一眼。
姚霽滿臉慎重地對劉凌點了點頭。
“既然如此,那就……”
流風公主,劉凌的掌心還覺得一陣陣刺痛。
哎!
“那就宣吧!”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事情太多,根本調劑不過來,後半夜碼字寫的頭痛欲裂,來晚了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