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影一閃,曲鈴兒已擋在夜玄殤身前,計軫長劍堪堪刺到,眼神一震,終於停在女人的咽喉處,凝而不發。
曲鈴兒淡淡地一笑,那笑容宛若吹過幽幽山谷的輕風,淡而縹緲,卻一瞬間灼痛了計軫的眼底,他就那樣呆住了,似乎迷失在那樣笑容裡。眼中掠過痛苦顏色,生命猶如一幅墨色淋漓的畫卷在眼前漸漸展開,承載着過去喜悅與悲愴,越過生命的阡陌縱橫,奔涌到眼前的一刻卻終被無盡的血色淹沒,原來再深刻的感情,再忠貞的誓言也經不過時間的消磨、現實的摧折,他和她終成陌路,他忽然陰沉一笑,聲音低沉而嘶啞:“你我的自由,族人的存亡,難道都不及你身後這個男人重要嗎?你到底要做什麼!”
曲鈴兒慘淡一笑:“三年前,從你親手送我到楚國的那一天,我就沒有想過要活着回去。計軫,如果你念當年舊情,就讓我親手來了結這一切吧!”
計軫看着她,女人的眼底泛着堅毅的光芒,那些悽惶、無助就在方纔一瞬間消失了,眼前的女人變得如此陌生,卻又讓他不忍心去拒絕,他閉了下眼睛,終於還是一步一步退了開去。
曲鈴兒轉回身,拾起地上的匕首,看着夜玄殤,嫣然一笑,“三公子,我可以吻你嗎?”
夜玄殤強撐着身形,看着他,眸光幽邃,淡淡一笑挑脣說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鈴兒,我該拒絕嗎?”他軒朗地挑起英挺的眉峰,脣角微微上揚着好看的弧度,曲鈴兒一笑,手掌之下,尖銳的鋒芒逼在夜玄殤後心要穴之上,豐豔的紅脣卻慢慢靠近男人薄銳的脣鋒,一千多個日夜的隱忍與無奈的索求化成此刻綿長的一吻,丁香暗渡,纏綿若水。
夜玄殤默默地擁着身前柔若無骨卻熱烈如火的女子,一雙眸子深沉如漆黑的海,翻滾着幽邃的漩渦。他輕輕一嘆,按在女子後心之上的手環上纖弱的腰,如海岸之上矗立的礁石,堅定而沉默地迴應着女子熱烈的渴求。曲鈴兒微微笑着,默默地閉上眼睛,終於有淚水自纖密的羽睫之下緩緩流淌而出,滴落在脣間。夜玄殤只覺懷中的身軀微微一震,口腔之中忽然瀰漫着血腥的味道,忙低頭看去,只見一縷烏黑的血絲自女子脣畔緩緩溢出,身子漸漸癱軟在自己的懷裡。
“鈴兒!”
夜玄殤和計軫的聲音幾乎同時響起。
曲鈴兒艱難地牽起脣角向着夜玄殤溫柔一笑:“三公子,你體內的毒已經解了……鈴兒只求你一件事……”
夜玄殤行功內視,果然體內真氣運轉自如,胸口處仄悶煩惡的感覺也消失了,凝思一想說道:“你口中的毒丸便是匕首之毒的解藥。”
“不錯,這兩種毒相剋相生,只中其一,必死無疑……但若兩毒融匯,毒性立解。”
夜玄殤眸光一凝,忽然起手拔出胸口處的匕首,鮮血登時噴濺而出。曲鈴兒伸手替他捂住傷口,淡淡地說道:“三公子,你這又何必,鈴兒一心求死,身上之毒又何止這兩種,原先在半月閣畫舫之內你處處避我如蛇蠍,今日怎麼反而忘記了?咳咳……”說着一陣嗆咳,吐出兩口鮮血,夜玄殤見那血色烏黑,顯然中毒已久,想是她口中毒丸一破,已引發全身毒性。
“鈴兒只求公子答應我,若有一日歸國,請赦免我闔族之人,給他們自由……”夜玄殤輕輕閉了下眼睛:“這殺戮因我而起,也應因我而止。我答應你!”
曲鈴兒舒心一笑:“公子可曾記得初次見面時,鈴兒唱的那首曲子嗎?”
“一曲離殤,莫問歸程。”
“好想再爲公子歌上一曲啊……”
夜玄殤淡淡揚眉,將女子輕輕地放平在落葉鋪陳的地面之上,輕聲說:“那就請爲我再歌一曲!”
男人握緊手中的劍,慢慢地站在身,長風捲起漫天的落葉,在半空之中凌亂地飛舞着。
女子聲音縹緲,歌聲如訴,字字成殤。
……
計軫似乎陷入了一個迷離的夢境,彷彿又回到很多年前,白衣少女站在銀色風鈴下,和風而歌,胸中的血肉似一層層剝裂開來,喉嚨中終於迸發出野獸一樣沉痛的嘶吼,“殺!”四周刀光劍影凜冽,殺氣奔涌如潮,閃電一般向夜玄殤襲去。
墨襟翻飛,劍現寒芒,一抹冷酷的笑痕凝聚在脣角,夜玄殤長嘯一聲,劍如狂飆,當空迎上!
硃紅飛濺,血染一地塵沙。
天地低昂,寒風蕭瑟。
生與死,只在一瞬。
十三到死也沒有明白夜玄殤的劍是如何割裂自己的喉嚨的,眼睛裡似乎還殘餘着方纔那一瞬間的影像,玄色的身影裹起剛烈無匹的劍芒,那個人彷彿幻身爲一把恐怖的劍,帶着絕殺的氣息襲向自己和周邊的黑衣殺手,一瞬的無情,一瞬的殘酷。天空似乎下起了一場紅雨,漫天血色中,歌聲歇,斷魂飄零。
原來論起殺人的技巧與天分,自己終歸是差得遠了。
鮮紅的血自喉間翻卷的紅痕處汩汩流出來,他艱難地扭動脖子,看到離自己不遠處,十四仰面倒在地上,手中的盾牌被一劍貫穿,血自他的身下緩緩流出來。他扯着嘴角“嗬嗬”地怪笑,握着剪刀的手慢慢鬆了開去……
夜玄殤一身血污,單膝跪在地上,渾身散發着濃重的血腥氣味,玄裳之上早已分不清是他的血還是別人的,長劍插在身側的泥土中,手劇烈地顫抖着,鮮血自握劍的指間淋漓流下,而手臂之上一把金色的小劍貫臂而過,他的頭微微低着,凌厲的目光卻透過血污的眼簾,射向身前不遠處。
計軫提劍獰笑着,聲音低沉陰冷:“一個劍客如果連手中的劍都握不住,他的結局將會是怎樣的悲哀!”
夜玄殤挑眉冷冷一笑道:“呵,不會比你更悲哀!”
“狂妄!”語音未落,漆黑的劍帶着死亡的氣息,閃動着剛烈無匹的劍芒當胸刺來。夜玄殤雙目微凝,身形一動未動,玄衣被計軫的劍氣激得在半空揚起,一抹笑痕冷酷,身形微側,歸離劍在計軫長劍貫體之時驀然出手,雙手執劍以不可思議的速度,不可思議的角度,斬向計軫的身體。計軫驚懼,長劍運力回抽,那劍卻似生生嵌入到對方的肋骨之內,根本不動分毫,身體只來得及微微向左一側,左掌向夜玄殤胸口擊落!
決絕的誘敵之招,無情的鐵血殺戮,劍刃透體,血肉橫飛!
“格”的一聲,夜玄殤肋骨被劍絞斷之時,計軫也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手臂與自己的身體分離,而指尖仍然緊握着那柄漆黑如死亡的劍,一起跌落塵埃,英俊的臉因劇烈的疼痛而強烈地扭曲着,喉嚨中爆裂出撕心裂肺的狂吼……
夜玄殤胸口被計軫雄渾的掌力所擊,如遭重錘,一口鮮血嗆出噴染衣襟,踉蹌着倒退數步,卻以劍拄地搖晃着站定身形,擡袖擦去脣角血跡,笑容桀驁,語氣散漫:“手中握不得劍,恐怕連劍客之名都擔負不起了吧!”
計軫緩緩跪在當地,半幅衣裳染血,眼中燃燒着憤怒的火焰,噴薄着無盡的恨意,用殘餘的左手試圖拿起地上的長劍,卻是徒然。就在此時,身體側後方傳來輕微的腳步聲,計軫眼角餘光瞥得黑衫晃動,當下大笑起來,“夜玄殤,明年今日就是你的祭日!”聲音幾似癲狂,笑聲戛然而止,他並沒有回身,只冷冷地向身後的殺手下達着誅殺的命令:“殺了他!”
那人慢慢地走近,驀然出手,劍光閃過。
計軫只覺腹部一陣巨痛,低下頭看着透體而過的長劍,一臉的不可置信。慢慢地轉過頭去,卻一瞬間恍然。
蒼白的臉,墨黑的發,血紅的脣,奚雪衣陰惻惻地笑着,一身黑衣,顯然是臨時換的,寬大的黑衣架在他瘦削的身體上,空空蕩蕩,他慢慢附在計軫的耳際說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老大這個位置你坐得夠久了,也該輪到我了,就讓小弟親手送你一程!”奚雪衣一邊說着,一邊慢慢將手中的長劍抽離計軫的身體,劇烈的疼痛讓計軫忍不住周身顫抖着。
“彥翎在哪裡?”夜玄殤低沉的聲音帶着濃濃的疲憊傳來。
“呵,我倒要忘記了,三公子,謝謝你送上的厚禮。至於彥翎嘛,雖然告不告訴你,現在已無多大區別,不過我奚雪衣是信守承諾之人,也省得公子到了地下卻做了糊塗鬼,三公子可曾記得義莊那口石棺,你和計軫搜遍了義莊每一處地方,卻哪裡知道彥翎就在石棺下面。”奚雪衣越說越得意,仰面狂笑着,夜玄殤微微擡起頭,深眸之中若有驚電一閃而過,指間長劍瞬間出手,勢如流星一樣向前飆射出去,計軫看着那宛如神蹟的一劍,必殺的一擊,忽然一笑,猛地用殘存的手臂緊緊箍住奚雪衣的頭頸,奚雪衣未及掙扎但聽“噗”的一聲,那劍洞穿了計軫的身體之後力道絲毫不減,直摜過二人的身體向後急射出去,二人串糖葫蘆一般被釘入身後一棵樹幹之上!
奚雪衣狂笑之聲戛然而止,瞪大了眼睛,眼中是濃濃的不甘,口中卻只來得及說一個“不”字,頭顱便重重地耷拉在計軫的肩膀之上,再無聲息。計軫用盡最後的力氣擡起頭向着曲鈴兒倒臥的方向看去,脣齒之間滿是鮮血,喃喃道:“一棹何時歸去,扁舟終要江湖”,言畢氣絕而亡。
夜玄殤的身體隨着出手的長劍,向前重重地栽去,甚至無力去用手臂支撐一下身體……倦意重重襲來,似乎將周身傷口的疼痛都掩蓋了下去,血不斷從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流出,連帶體內真元的流失,身軀越發的寒冷,他就像身邊橫七豎八的死屍一樣靜靜地倒臥在地上,慢慢闔起了眼睛。
不知過了多久,一抹涼意落在臉上,他在漫天的飛雪中睜開了眼睛,卻聽到沉重的腳步聲伴着粗濁的呼吸在一步步逼近。
十四一直是清醒的,那一劍因爲身前盾牌的抵擋,並未致命,卻讓他一時動彈不得。他躺在地上積蓄着力量,等待着時機,直到方纔指間終於輕輕地動了一下。這讓他有些大喜過望。他艱難地坐起身子,環視了一下四周,縱橫的血跡之中,屍身遍地。林間一片昏暗,已是日暮時分。他搖晃着身軀站了起來,摸到一把不知是何人的長劍,慢慢向着夜玄殤走去。有了那兩萬楚金自己真的可以金盆洗手了。最好的獵手總是能把握最佳的時機捕殺到獵物,他深信自己便是那個最好的獵手。他的臉上掛着溫和的笑,眼中卻有狂熱的火焰燃燒着。
劍光閃過,鮮血飛濺。
十四手中的劍掉在雪地之上,雙手撫向自己的咽喉,一劍穿喉,他甚至沒有看到那人出手。雙手顫抖地觸摸上去,正是自己日日把玩的那把金色小劍,臉上的溫和笑意一點點凝固,身子慢慢跪了下去,喉間的鮮血緩緩流出,喉嚨中發出“格格”的聲音,終是一句話也沒有說出口,“咚”的一聲屍身栽倒在雪地之中。
雪舞漫空,寒風凜冽,林中一片死寂。一場清雪掩蓋了地面之上漫肆的血痕,遍地的屍骸,天地曠遠,唯餘一片眩目的白。
夜玄殤仰面躺在雪地之上,身體因失血極度虛弱,疲憊得想就此睡去,天上的屍鷲盤旋着,就要從空中襲掠而下,卻在他黑沉沉的眸光中一次次飛離,他忽然笑了,吐掉口中的血沫,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在他身後幽谷密林之中一道火光沖天而起,風中似乎傳來曼妙的鈴音,他微微闔目,終於淡淡地揚眉轉身離去。
作爲一名斂聚各國情報的高手,除了非凡的攝蹤術,輕功身法,當然還包括各種保命功夫。奚雪衣料定他在彥翎身上用的點穴手法足夠控制他十二個時辰的自由,卻不知彥翎在他離去之後不到兩個時辰就已活動自如,可是黑暗之中彥翎卻皺着眉頭低聲咒罵着,藏在衣內的各種奇門工具全被奚雪衣搜身的時候搜了去,身處於五尺的地下,要靠一雙肉掌生生地打通一條活路,彥翎忽然有些氣餒了。
一下,兩下,三下……
黑暗之中,不知道過去了多久,胸腔之內一顆心似乎就要跳出來,強烈的窒息的感覺,他喘着粗氣,忽然感覺頭頂之上的泥土變得鬆軟潮溼了,他想他應該感謝這場淋漓的雨,讓他有更多的時間也更容易打通上行的通道,只是當他的手掌觸摸到那層冰冷的石頭的時候,他才知道上天不過是又和他開了一個玩笑。他狠命地用力推了推,那石板紋絲不動。他奶奶的,彥翎忍不住低聲咒罵着。忽然想也許他躺在棺材裡閉氣斂息等夜玄殤來救,可能活得會更長久一些,可是現在強烈的窒息,讓眼前一陣陣發白,他雖然相信夜玄殤,但不代表他不擔心他不害怕,這是一次計劃周詳、勢在必得的刺殺,奚雪衣已足夠可怕,更何況他的背後還有一個更加強大和神秘的殺手組織,自己就算幫不上夜玄殤的忙,但至少不要成爲他的負累。狠狠地咬了咬牙,彥翎奮起平生之功,拍向那個看似重逾千斤的石板,出人意料的是那石板“呼”的一聲竟然應聲騰空而起,遠遠地飛了出去,彥翎一下子楞住了,他低下頭呆呆地看着自己的雙手,暗道:我的乖乖,小爺何時練成了此等神功!
正在發楞的當口,卻聽到頭頂傳來一聲輕笑,然後一個懶洋洋卻無比熟悉的聲音傳來:“喂,你看是你上來,還是我下去呢?”
彥翎擡起頭看向夜玄殤,朦朧的天光中只能看到那人大概的輪廓,身後掩着淡淡的飛雪霧靄,他卻可以想見那人的嘴角定然是微微地上挑着,帶着戲謔與嘲弄,彥翎翻了下白眼,伸出一隻手,握住那人的手,隱約可以感覺到手掌凌厲的紋路和淡淡的溫暖,他使壞地大力一拉,卻不料一團黑影隨即當空沒頭沒腦地砸下來,正撲在他的身體上,周圍的泥土早已鬆軟,隨着兩人下跌的身形,登時被砸出一道深坑。
“喂,起來!小爺沒被憋死,倒要被你砸死!”彥翎邊說邊沒好氣地使勁推了一下夜玄殤,觸手卻是一片溼膩,忙不迭地縮回手,唯恐傷到他,小心翼翼地問道:“喂,你受傷了,嚴不嚴重?”
“唔,好像很嚴重。”夜玄殤輕哼了一聲,索性連手臂都不再支撐,將身體的重量全部壓在了彥翎身上。
藉着些許微光,彥翎仔細打量着夜玄殤,只見他臉上掛着懶洋洋的笑,眼底眉梢都是讓人恨得牙癢癢的戲謔與輕嘲,便撇着嘴說道:“我看一點都不像!”
“我真的受傷了。”
“鬼才信你!”彥翎正要伸手推開他的身體,卻感覺正有溫膩的血緩緩浸透過他的衣衫,彥翎的臉刷地一下白了,一動也不敢動。
過了一會,卻聽那人忽然一笑:“你又欠了我一命,可要記得。”
“切,你再來晚一步,小爺就自己出來了,這次不算!”
“喂,枉我刀山火海,一路拼殺地來救你,你卻如此斤斤計較,寡情寡義,太過涼薄了吧。”
“……”
“你是不是想在我身上補上一刀?”
“是!”
“咳,那在你補上一刀之前,可不可幫我一個忙。”
“嗯?”
“靈堂之內有口上好的紫檀棺,送佛送到西。”
“……”
風雪不知何時止了,長夜將盡,雲幕仍然黯淡。藉着靈堂之內慘淡的燈火,彥翎斜靠在樑柱之上正在擡眼觀瞧橫樑之上的蛛網塵絲,縱橫連絡間,絲絲糾葛,盡是牽絆,仿如塵世間無盡的紛擾與羈絆,耳中卻傳來身下木棺之內那人綿長的呼吸之聲,嘆息之聲方落,不禁又扯開嘴角笑了。
“好睡,好睡!”夜玄殤卻不知何時已經醒了,懶洋洋的聲音仍然透出些許的疲憊。
“果真好?”
“唔,如果不是某人在別人睡夢之中時,嘆息不閒,應該會更好一些!”
“……”
“再者,這棺木乃上好紫檀,自與你棲身的那口普通木棺不可同日而語。”
彥翎翻着白眼說道:“打住,別再和小爺說什麼棺材!不過話說回來,這紫檀棺倒的確可以賣個好價錢。”
“我夜玄殤怎麼就認識了你這麼一個見錢眼就鑽的朋友?”
彥翎撇嘴道:“哈,彼此彼此吧。”
“我有嗎?”
“沒有嗎?”彥翎撓撓腦袋底氣不足地說到。
“哈,既如此,我倒要見利忘義一次給你看!”
“……”
“喂,你該走了。”
“嗯?”
“他們就要來了。”
“他們?”彥翎微微皺了一下眉頭。
“不錯。這東西還你!”
聲音方落,隨手向上拋起一件物事,彥翎看亦未看也知道是什麼東西,擡手接了,無比熟練地讓銅板在指縫之間翻躍着,笑着說:“我又欠你一條命,小爺從來不欠人情,早晚還你!”
“呵!免了,等你拿命來還,我還得多救你一次,本公子沒興趣。”
“哼,現在可以告訴我當初你到楚國爲質的條件了吧。”
“……”
“不要說,是穆國的王位!”
“咳。”
“我不會像太子御那般蠢!”
夜玄殤挑脣淡淡地笑了,帶着幾許輕嘲和感喟,這世間最瞭解自己的不是自己的骨血至親,卻是身邊這個萍水相逢便可割頸換頭的少年,他一時不知道自己是該慶幸還是該感到遺憾了。目光穿越過大堂的門楹,一隻蒼鷹展翼在蒼穹之下掠過,靜默的長空似乎唯有漆黑如墨的羽翼在風中急掠而過的呼嘯之聲,他淡淡揚眉,笑容桀驁。彥翎也聞聲看去,會心一笑。兩廂靜默,一時無語。空寂的晨光中忽然傳來些許人聲,彥翎雙目微凝,輕聲道:“來了,喂……你保重!”迅速隱身於樑柱之後的陰影之中。義莊的門恰在此時被人從外面打開,隨後四面跳入十來個身形矯健的黑衣人,金色的刀刃在熹微的晨光中刺眼爍目,計先帶着幾名質子府的家奴當先衝了進來,看到滿院的屍身卻停住了腳步。
“計先,我在這裡!”夜玄殤在棺中懶洋洋地坐起身,笑道:“害怕?還是失望?”
計先臉上一陣抽搐,雙膝一軟跪在當地。
周邊的黑衣人紛紛跪倒,當先一蒙面黑衣人沉聲回道:“屬下來遲,三公子恕罪!”
“呵,剛剛好,清理了這裡,找一個清淨的地方。”
“是!”
計先欲上前來,卻被領頭的黑衣人攔在身後。
夜玄殤一笑道:“煩請計大總管這幾日在府中多方照應,什麼理由任你去編,切勿壞了楚穆盟好。哦,對了,替我轉告太子殿下,楚國的雪雖也很美,但卻終不及穆國的雪。”
“公子,身上傷勢如何?”領頭的黑衣人垂首問道。
夜玄殤淡淡挑眉:“計先,扶本公子一把。”說罷伸出左手,計先趨前來扶,未料手掌落入夜玄殤的掌心,但覺一股雄渾的勁力傳來,手骨“格格”作響,痛得幾欲暈去,當即跪倒在地。夜玄殤故作驚訝:“咦?計大總管難道做了什麼虧心事,今天禮數似乎特別多,你少跪一次,本公子又不會怪你,起來吧!”說罷,一揮手,計先但覺一股大力迎面而來,“撲通”一聲跌坐在地上,半天爬不起身。
“計先,你今天還真是客氣得有些過分了!”夜玄殤說完已自棺中縱身而出,身法利落與平常無異。彥翎見此在樑柱之後卻不由得微微皺了下眉頭。
見衆人垂首兩旁肅立,一時無措,夜玄殤微皺了一上眉頭說道:“呆立着做什麼,你們幾個,把這棺材給本公子拆了,先做副行軍牀來,這上好的紫檀萬不可白白便宜了別人!”
衆人如逢大赦,當下動手拆棺。
彥翎在樑上不禁翻了下白眼,自樑柱之後探出半個身位,撇着嘴緩緩將拇指倒轉向下指去。夜玄殤微微翹起嘴角,忽然擡起食指看亦未看向上一指,指尖所向正是彥翎的藏身之地。彥翎抽動着嘴角忙不迭收了手指隱到了樑柱之後,衆人隨着他食指看去,只見空空如也,不名所以,但見夜玄殤慢慢擡起手臂,手指指向大堂外的天空,淡淡說道:“天要晴了。”
一縷晨光透出仍然厚重的雲層淡淡地灑落下斑駁的光影,清雪點綴着遠處的江山更顯天地莽蒼曠遠,鷹擊長空,嘯唳九天之上。
卷四?戰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