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楚都地界,水路四通八達,遠比陸路要平穩舒適得多,聶七請示過子昊後,傳令部屬前來接應,一行人棄車登船,南入楚江,直往上郢方向而去。
舟船迎風鼓帆,行程異常輕快,上郢城很快遙遙在望。聶七登上船頭,深吸一口江上清爽的空氣,對隨船而來的商容道:“還是商公公想得周到,有你帶了影奴來,我和十娘總算可以稍微鬆口氣了。”
商容白眉淡垂,微笑道:“楚國畢竟不是帝都,我早說多派人跟着,萬一遇上什麼事也好有個照應,偏生兩位主子都任性,這兩天着實辛苦你和十娘。”
聶七搭劍在肩,神情爽朗:“一路都還順利,只是萬幸鳳主沒招惹躍馬幫,否則便會有點兒頭疼了……”話音未落,忽然舉目前望,“咦”地一聲,皺了眉頭。
迎面江上,正有一艘雙頭巨舟乘風破浪,向他們這個方向急速駛來。
巨舟之上風帆全部張滿,顯得極具氣勢,一面繪有躍馬幫標誌的大旗當空飄揚,甲板中心建有三層寬闊的樓艙,並設有女牆防護,頗有幾分戰船的味道。
雙方距離越來越近,望臺之上有人發出號令,旁邊隨護的數艘赤馬舟全速前進,憑藉船身輕巧的優勢搶先趕向冥衣樓座船。
巨舟速度稍緩,望臺處再次號令,船上五面風帆迅速放落,與此同時,船腹兩邊齊刷刷探出兩排船槳,整齊劃一地向後打入水中。在離冥衣樓坐船不遠處,巨舟徐徐停泊在江面之上,龐大的船身仿若一幢高聳的樓臺,令人不容小覷。
十娘在巨舟出現的時候便已趕來最上層甲板,只見那高臺之上站着十餘名錦衣人,當中一名身着勁裝的年輕女子,面若桃花眉若柳,一襲鵝黃色披風迎着江風翻飛飄揚,襯得佳人嬌美之中不失英氣,十分惹人矚目。她和聶七交換一個眼神,認出這一羣人正是先前在小鎮中匆匆趕路的躍馬幫幫衆。
這時商容早已消失在船頭,手下影奴亦隨之悄無聲息地隱入各處。場面上的應對自有聶七他們處理,除非對方威脅到上層船艙,否則他們不會輕易暴露實力。
巨舟停靠之後,船上衆人先後自高臺掠至船頭,所處位置和站在上層甲板的聶七他們正好平視。那勁裝女子抱拳揚聲問道:“敢問船上可是冥衣樓能說得話的人?躍馬幫殷夕語有禮!”
來人正是躍馬幫現任幫主殷夕語,隔着如此江風,她的聲音亦能清清楚楚送到對面船艙,聚而不散,保持悅耳動聽,可見武功頗有幾分獨到之處。她身旁衆人都是躍馬幫上郢分舵的精英,無不是百裡挑一的高手級人物。躍馬幫如此陣勢,顯然是針對冥衣樓而來,除了面前這艘樓船之外,約有二十餘艘快舟四下分散在江面之上,害得過路船隻全部遠遠繞開方能前行。
“我不去惹她,她倒自己找上門來。”
艙中簾下,泠泠微光照落幾分淺影,白玉般的手,輕輕放下了玉盞,倚案而坐的女子鳳眸一挑,溫柔不再,冷笑清利。對面男子,面色淡淡,深眸似海沉靜,似是對外面一切無動於衷,卻極輕地牽了一下眉稍。
“冥衣樓與躍馬幫素來井水不犯河水,你們卻三番兩次挑釁生事,可是覺得我冥衣樓的人好說話?”船艙中傳出女子淡淡話語,分明清柔媚人,卻如一川冰水徐徐流淌,無比清晰地濺入每個人的心間,連這初升的陽光也多幾分涼意。
聶七轉身恭聲道:“鳳主,區區躍馬幫何需驚動您和主人?交給屬下處理就是。”
那柔媚的聲音清清冽冽,依稀含笑:“沒見人家幫主都來了,咱們總不好太過怠慢,免得傳了出去,叫人說咱們冥衣樓和那些不入流的小幫小派一樣,不知江湖規矩。”
殷夕語聞言略蹙了下眉,但聽這船上之人竟是從未有人見過真顏的冥衣樓主,不免又有幾分詫異,放緩語氣道:“冒昧阻攔樓主座舟,我們在這兒先行賠罪,只是有件急事想要請問,聽說貴幫前些日子得了燭九陰的蛇膽,不知樓主肯不肯將其出讓?”
殷夕語爲救弟弟性命以重金請彥翎代爲尋找蛇膽,卻因夜玄殤暗中阻撓,一時查不到究竟。少幫主命在旦夕,躍馬幫上下想盡辦法延醫求藥,最後找上了巫醫歧師。昨日殷夕語快馬飛騎趕去鬼宅,親自上門求醫,歧師自不會有那這份好心腸救人性命,卻別有用心地將蛇膽的下落透露給了躍馬幫。
殷夕語得到這消息,即刻調動附近分舵所有部屬全力尋找。子嬈他們興之所至,在小鎮中耽擱了一晚,殷夕語卻是快馬加鞭,一夜未曾閤眼,結果竟趕在了他們之前。待回到楚都,收到其他部屬傳來消息,得知要找的人已經換走水路,便立刻出動舟船沿楚江一路迎來。
子嬈雖不知是歧師從中挑撥,更不知躍馬幫這一夜如何辛苦折騰,但那蛇膽既是爲了子昊醫病,自是絕無出讓的可能。何況一趟魍魎谷欠了夜玄殤極大的人情,對這曾助太子御追殺夜玄殤的躍馬幫,着實只有找茬的心,沒有客氣的道理,“蛇膽是在我手裡不錯,但可惜,我對幫主的提議沒什麼興趣。”
殷夕語聽說蛇膽果真在冥衣樓,心中大喜,即刻道:“只要冥衣樓肯出讓蛇膽,價錢請隨便開,躍馬幫可以接受一切條件,絕不討價還價!”
船艙中驀地傳出一聲輕笑:“好大的口氣呢,躍馬幫富可敵國,想必是錢多得花不完了。好啊,殷幫主既然這麼大方,我也沒有放着金山銀山不賺的道理,你拿十萬楚金來,咱們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如何?”
聽得對方這般漫天要價,巨舟上人人面露怒色。殷夕語將手一擡,示意屬下不要妄動,隱忍道:“舍弟身中劇毒,急等這蛇膽救命,我們是誠心誠意前來相商,確實情願以高價購藥,樓主若肯成全,躍馬幫上下定然感激不盡!”
“你弟弟等蛇膽救命,難道我千辛萬苦取那蛇膽是用來玩的?我若用十萬楚金買你性命,敢問殷幫主,你賣還是不賣?”船艙中那冷淡的聲音如冰似雪,殷夕語臉色一變,身旁上郢分舵舵主解還天忍不住怒道:“敬酒不吃吃罰酒!我們幫主以禮相商,你如何這般出口傷人?”
怒斥之聲未落,衆人耳畔輕輕響起低柔的笑聲,那樣動聽的一聲笑,彷彿在每個人心底深處緲緲迴盪,柔柔流連,艙中女子的聲音隨之魅然飄出:“惱了嗎?商量不成,是不是想強取豪奪了,怎麼還不動手?”
話聲笑聲如風拂卷,四面盪漾而來,解還天首當其衝,只覺心頭氣血直衝,一股激憤難以抑制,竟恨不得立刻摧毀對方的座船才得痛快。他心知不妙,當下低喝一聲,想要強穩心神,殷夕語離得最近,猛見他半邊臉上猙獰可怖,另外半邊臉卻苦苦掙扎,似是人陡然分裂成兩半,心頭不由一驚,未及有所反應,解還天已忽地騰空而起,身如鷹隼撲下,手底不受控制地挾了十成功力向對面船頭擊去!
殷夕語見狀不妙,手中一道銀鞭嗖地射出,攔向他身前,急喝道:“解舵主,不得無禮!”
解還天得她一阻,手掌順勢斜引,轟然巨響聲中,聚了平生功力的一掌擊向江中,一道水柱沖天而起,激得那大船都是一晃,四周小船紛紛急避。
“好掌法!”聶七勁喝一聲,撮掌迎往落向船頭的對手!
漫天水花之中,兩人“嘭”地硬對一掌,都被對方渾厚的掌力震得向後退去。
聶七後挫半步,隨即穩住身形。解還天卻借反震之力凌空一個鷂子翻身,眼見落回己方船上,身前忽見玄影飄閃,一道掌風無聲無息,襲面而至。
解還天大驚失色,匆忙之下回掌相迎,身處險境,體內真氣自然流轉,這一掌凌厲無匹,直追先前一擊!
漫漫幽香,流風飄散,忽然之間,那玄衣女子在與他錯身的剎那,輕輕笑了一笑。
一笑魅色絕塵,衆生萬象彷彿都在那如水似墨的眸中流漾,於極清中生出極致的嫵媚,極致的妖嬈。那一刻的念頭,只覺這一掌若是擊下,定要痛悔終生,掌力將吐,手下幾乎已觸到那溫軟的嬌軀,解還天竟然在瞬間強行撤去掌力。
如此做法,無異於將這一掌凝聚的功力悉數擊向自身,經脈劇痛之下,解還天口中鮮血疾噴而出,人便帶着一蓬血雨重重墜向甲板。
玄衣女子輕聲低笑,原本攻向他心口的一掌向側斜飄,電光火石之間,已和殷夕語連對三掌!
一掌三重玄陰真氣,三掌連綿不絕,如潮飛涌,殷夕語武功本不弱,但猝然迎上這樣詭異的掌勢,一時也吃了暗虧,顧不得去想對方何時從對面船艙到了眼前,厲聲嬌叱,銀鞭抖出萬點寒星,罩向對手!
雲衣魅影半空飛轉,點點水光濺作碎冰,挾了鋒銳真氣直襲殷夕語周身要穴。殷夕語被迫急退,就這一剎,那玄影已飄入撲上前來躍馬幫衆人之間,纖指仿如繁花變幻,長袂行雲流水掃過,一隻只墨蝶迎風綻現,濺落絲縷金光銀芒,在每個人身旁若隱若現。
天光如金,蝶舞如幻。
足踏船首當風而立,玄衣女子在那紛紜金芒中冷冽一笑,指尖無數真氣炫出,有若實質一般當空四射!
萬縷冰絲交織出一片空靈冷澈的光華,凌空投向躍馬幫諸人。“不好!”殷夕語臉色遽變,但已不及提醒衆人退開,手中銀鞭凌厲無匹直襲子嬈後心,情急之下傾盡全力,不惜兩敗俱傷迫她回身自救。
便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冥衣樓船上忽有白光電射而出,疾奔兩人之間。
殷夕語銀鞭一滯,人在半空中被一股柔和的勁道送出戰圈,而那白光去勢不衰,徑直破入那片奪命的絲網之中。
萬千冷光好似江河入海,不約而同地向那細微的光點涌瀉而去,炫目光華消隱退散,瞬間涓滴無存。殷夕語匆忙中只見白光輕閃,倏地沒入對面船艙簾後,依稀竟是一個小小茶盞。
那船艙中隱約傳出一聲低咳,有個溫雅的聲音淡淡道:“子嬈,莫要胡鬧。”
雲光縹緲,江風朔朔。船頭之上玄衣女子發如雲墨飄揚縱肆,一雙鳳眸斜斜挑視衆人,驚心的冷,奪魄的魅,幽豔殺氣迫人窒息。
滿船躍馬幫衆似被攝住,無不僵立當地,多數人尚不知方纔已是死裡逃生,更不明白自己怎會莫名其妙便和對方動起手來。
玄衣女子微微轉眸,看向身後座舟,似是幽幽輕嘆了一聲,卻又在衆人的注視之下,忽地漫然一笑。
仿若天日破雲出,明媚陽光遍灑長江,清波耀目,便見她隨意將袖一揚,身畔旋繞的墨蝶消失不見,泠泠開口:“躍馬幫這兩日運氣好,既然有人護着你們,那今天暫且作罷,若下次再這般仗着人多就上來打打殺殺,我可沒那麼好耐性了。”
正被兩名屬下扶着,剛剛緩過氣來的解還天怒視於她:“分明是你以妖術亂人心神,我們何曾先動過手!”
子嬈挑眸,脣畔隱隱含笑:“奇怪了,我以妖術蠱惑你們來殺我嗎?這話聽起來好沒道理。倘若當真如此,你方纔一掌便可將我重傷,幹嘛自己又生生停住?想必是知道錯了。不過,你即便覺得理虧,也不用這樣自殘謝罪啊。”
這一番強詞奪理偏偏叫人無從反駁,直堵得解還天真氣逆衝,險些又一口鮮血噴將出來。殷夕語及時渡入一道真氣助他壓下傷勢,目光一掃,制止覆被激怒的部屬,沉聲道:“冥衣樓與我躍馬幫雖無深交,卻也並無舊怨,我們今日前來本無意生事,敢問樓主何以下重手傷我部屬,又如此咄咄逼人?”
子嬈將眉一揚,曼聲淡道:“我也沒閒情四處招惹仇家,但是你們動手在先,此時反倒怪起我來,好不講理。”
殷夕語縱不欲和冥衣樓結怨,此時也有些惱怒,方要說話,忽聽對面艙中有人淡聲道:“既然大家都無冒犯之意,今日之事不過一場誤會,殷幫主,你我兩幫又何必因這點小事傷了和氣?”
那聲音沖淡平和,隨着江風徐徐傳來耳畔,如雲悠遠,如水沉靜,令人聞之戾氣全消,這邊躍躍欲試的冥衣樓部屬們固然心清神寧,躍馬幫衆人神情亦漸漸緩和下來,先前緊張的氣氛便在這清淡話語之中消弭於無形。殷夕語忽地向那船艙看去,發覺這聲音之中隱含了極其柔和的真氣,已不露痕跡地將衆人所受的攝魂之術全然化解,同時卻又以更高明的手法壓制了所有人心神。
子嬈沒好氣瞪向船艙,袖袂一拂,身子凌空後退,飄然落回座舟之上,轉眸斜睨躍馬泊於四周大大小小的船隻。十娘早得主上吩咐,一見她這副表情,忙先上前勸住再說,免得事情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殷幫主,舍妹行事任性,多有得罪。貴幫之事我也略有耳聞,燭九陰蛇膽現在我處,明日幫主可帶令弟到千衣巷衍香坊,或許我有辦法解他身上之毒。”
殷夕語耳邊響起男子溫潤低雅的聲音,卻是那艙中之人以傳音之術避開衆人相告。她略微一怔,不知對方究竟是何用意,自問隔着如此距離,再透過船艙,要這樣用傳音之術清晰對話尚有些吃力,便直接道:“舍弟命懸一線,生死全在這蛇膽之上,此事我們全幫上下必將不惜一切代價,若當真不慎開罪貴幫,也是迫不得已。我們自然不想在江湖上樹敵,尤其是貴幫這樣的敵人。”
那聲音微微含笑,帶着一股令人心安的清靜意味:“幫主稍安勿躁,相信少幫主吉人天相,自會無恙。”
殷夕語心中衡量,今天雖說己方人數居多,但那玄衣女子武功源自巫族一脈,詭異難當,而那艙中之人僅憑一個薄瓷茶盞便輕描淡寫化解了兩面殺招,若和他們硬碰硬,恐怕並無把握佔得上風。現在這人說話顯然頗具分量,身份竟似還在冥衣樓主之上,態度也十分友好,雖對方的意圖還不甚明朗,但靜觀其變卻也不失爲有效的辦法。殷夕語斟情度勢,當即做出決定,順着話頭客氣幾句,便擡手向後一揮。
見得幫主傳令,躍馬幫巨舟張帆轉舵,兩面八十支長槳收入船腹,直接換首爲尾,殷夕語在船頭遙遙拱手,道聲“後會有期”,舉止顧全禮數,也算給雙方都留足了餘地,座舟在兩列小船的護衛之下,轉入江心,先行往楚都駛去。
躍馬幫舟船息事寧人地遠去,舒適的船艙中,子昊仍是靠在軟墊上,神情清淡,慢慢品着手中一盞香茗。
子嬈步入艙中時,早已恢復了一貫的慵然,案前輕靠,似笑非笑地問過來:“不過教訓一下他們,怎就惹得你出手救人了?”
子昊擡眼看了看她,目光深邃:“蓮華、冽冰、焰蝶、千絲,甫一出手便傾全力,只是教訓一下怎用得着如此,我若不管,你怕不拼着自己受傷,連那殷夕語也一併了斷在這裡?”
被他一語道破心思,子嬈不由挑了挑眉梢,卻不以爲意:“躍馬幫是太子御在楚國的強援,如果讓他們解決了幫內之事全力對付夜玄殤和皇非,那便麻煩得很。如今他們少幫主命在旦夕,若再沒了幫主,幫中必定大亂,我們正好去除一方強敵,免得夜長夢多。”
子昊靜靜垂眸:“這世上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對手。”
子嬈鳳眸微眯,似一道細刃輕輕閃過:“殷夕語爲救弟弟性命,必定想盡辦法奪取蛇膽,就憑這個,她也不可能和我們化敵爲友。”
聽她這麼說,子昊只是淡淡笑了一笑,靜默不語。子嬈眸光向側一飄,盯了他一會兒,眉稍微擰:“子昊。”
“嗯。”他隨口應了一聲,依舊低頭品茶,眼前忽然伸來一隻手不由分說便將茶盞搶走,子嬈那雙黑盈盈的眸子當面直透心尖,說出來的話,生生叫他怔了半晌:“你趁早斷了那心思,別想拿蛇膽和躍馬幫做交易,換什麼都不行!”
四目相對,子昊似是想說什麼,卻在脣畔化作一絲苦笑,竟然破天荒地被人看得移開了目光。
心深似海的東帝,瞞得了天下,瞞不過她。琉璃女子玲瓏心,簡直就像附了他的魂魄,換了他的心腸,一時間竟有種迷惑的錯覺,世上竟會有這麼個人,竟會比他自己還要了解他,竟會比他自己還要在乎他。
“那蛇膽是我拿命換的,你若送了人換別的東西,不如要了我的性命痛快!”
斬釘截鐵一句話,斜挑的眸中一抹決絕,當初堯光臺上面對沖天烈焰、焚身之刑也不過就是如此。她將話說到這份上,子昊當真不知怎樣回答纔好,目光之中深斂無奈,卻又蘊了萬千情愫如水漫流,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一聲嘆息分外柔和:“我幾時說過要將蛇膽送人了?你就急成這樣,你若不答應便罷,何必說這樣的重話?”
子嬈卻仍盯着他不放:“以你王族之主的身份發誓。”
她知他極重宗族,什麼都可能無視,卻絕不會拿王族信誓玩笑。子昊一怔,側頭低咳:“這算什麼事,哪裡用得着這麼嚴重?”
平日裡只要他說過的事,子嬈是絕不會再要他第二遍承諾的,今天堅決不肯讓步:“你發誓。”
子昊再次沉默,兩個人就這樣在極近的距離下一瞬不瞬地看着對方,一人眼中瀚海般莫測,一人眉間冷玉般絕然。良久,子昊輕輕一嘆,微合雙目斂去那幽邃的注視,面上卻轉出一縷深靜無聲的笑容:“好,我發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