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玄殤等人在包圍圈中背對而立,幾乎人人衣衫染血,火光不斷閃爍在眼前,激戰之後的疲憊令得形勢更加嚴峻。
離司迅速爲十娘封穴止血,卻發現長矛雖受絲網阻礙,並未傷中要害,但方飛白犀利的真氣已侵入十娘經脈,幾乎斷絕了她體內所有生機。
不遠處,被夜玄殤一劍重傷的驍陸沉盤膝靜坐,周圍地上鮮血觸目,而他面無人色,甚至看不出是生是死。
且蘭手中凰羽箭遙遙指向殿門,夜玄殤面對數以千計的敵人,劍鋒寒利,今晚的衡元殿顯然是個精心設計的陷阱,不但針對夜玄殤,更將九夷族算計在內。
沒有人能在少原君手中撼動大楚分毫。
方飛白率衆將來到殿外,冷冷道:“三公子若是肯棄劍就縛,我們便不必再浪費時間,你的同夥也少受些折磨。”
夜玄殤脣鋒一挑,渾然不顧傷口鮮血淋淋,歸離劍斜搭肩上,轉過身來:“這倒是個好主意,不如方將軍先示範一下,讓在下開開眼界?”
方飛白怒哼一聲,眼中閃過寒芒。
且蘭在與夜玄殤錯身時突然低聲道:“東南方山石後有一個密道出口,直通那日你和彥翎走過的地宮,帶他們先走。”
夜玄殤目光一閃。且蘭再道:“你留,我們便無一人能生離此地,我有辦法應付方飛白,至少他還不敢殺我。”
火光綽綽,將箭矢鋒芒映入且蘭冷靜的眸心,一如她話中無法辯駁的事實。
由此處到密道入口看去不過數丈距離,卻如隔萬水千山般遙遠,若無夜玄殤相護,單憑離司和宿英要帶重傷的十娘離開,無異於癡人說夢。情勢決定必有一人斷後,沒有什麼比凰羽箭更具威懾,亦沒有人比身爲九夷族女王的且蘭更加合適。
“夜三公子不是拖泥帶水的人吧。”
優美而冷利的身姿,雪衣銀箭,透露出千軍萬馬凜冽無匹的氣勢。
夜玄殤在火把環伺中深深看了且蘭一眼,忽將歸離劍向前一指,喝道:“方飛白,你可敢與我單打獨鬥!”
方飛白擡手一揮,四周弓箭手後撤數步,冷笑道:“以衆欺寡非英雄,我也正想見識一下歸離劍法,否則今晚過後,便再無機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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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玄殤亦笑道:“我夜玄殤若要走,你這區區千人,怕還攔不住。”
方飛白道:“但你身邊幾人,必然沒命回去。”
夜玄殤目露精芒:“那我保證這裡所有人都得陪葬!”
刀劍未動,言語交鋒,兩人皆欲在彼此心理上造成必敗的破綻,壓制對方氣勢,語畢時,不約而同向前跨出。
一步落地,四周氣氛頓時變得肅殺沉重,隨着兩人第二步踏出,烈風騎戰士緩緩退開,讓出更加空闊的場地。離司等人也似受不住這凜冽的氣勢,隨之向外退去,離密道入口逐漸接近。
且蘭只是輕輕側身,外移稍許,彷彿爲了護持衆人,手中炎鳳弓仍舊直指決戰場中。
邁出第二步時,夜玄殤身形忽然輕微一頓,氣機牽引之下,方飛白攻勢驟發,暴喝一聲,雙鉤疾馳電掣,映着四周刺目火光,流星般划向夜玄殤受傷的肩頭。
方飛白身爲君府衆將之首,武功之高堪與皇非一較長短,戰術上更是無懈可擊,覷準夜玄殤力戰之後負傷在身,雷霆之擊,攻其必救。
夜玄殤長劍電出,一道劍光破入雙鉤之間,快得無人能夠看清。
“當!”
鉤劍雙交!夜玄殤倏地閃近方飛白,歸離劍以排山倒海之勢迎空劈下,每一劍都迫得場中砂石狂飛、火光急閃,周圍衆人不得已再次後退,以免被劍氣誤傷。
這種打法最耗真力,除非在數招之內斃敵,否則此消彼長,優劣之勢必然逆轉。
方飛白霍地疾退一步,雙鉤橫架,仿若兩道閃電封上劍勢,變招之快,亦是令人驚歎。
月下頻頻爆起精光,人影劍影翻騰閃躍,兩人近身相搏,瞬間生死可判,驚險萬分。
場外近千人看得幾乎透不過氣來,一片靜無聲息,唯聞火把迎風噼啪作響。
此時夜玄殤忽然攻勢一滯,低哼一聲向側橫閃。方飛白豈會放過此等良機,手中寒芒暴漲,漫天鉤影如潮狂涌,卷向對手。
“鏘鏘!”激響,夜玄殤傷口濺血,凌空疾退,落往東南方山石林立的御苑。
眼下宿英等人一退再退,已離密道入口不過數步之遙。
方飛白長聲而嘯,縱身追擊!
就在此時,炎鳳弓金芒閃現,纖纖素手,玉指乍放,三支凰羽箭驟然離弦,帶尖銳犀利的呼嘯,驚電般射向場中!
易青青、展刑齊聲怒叱,飛身而起。不料正在後退的夜玄殤突然奇蹟般旋身射回,歸離劍氣貫長空,迎面罩至,其勢之快,竟比先前更盛三分,哪有半點傷勢復發的模樣。
三人此時方知上當!
方飛白也算了得,箭芒及體的剎那,雙鉤左右急閃,準確無誤地擊飛兩箭,同時猛提一口真氣騰空後翻,第三支凰羽箭避開要害,帶出一道血光擦着他身側飛過。
箭勢未歇,直接洞穿一名烈風騎戰士胸口。血濺長階!歸離劍與銀戟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交擊,展刑踉蹌跌開。易青青大驚之時,歸離劍倏地閃至眼前,劍氣襲體,竟讓她連撤劍後退亦難做到。
方飛白落地後急運真氣化解侵入體內的箭勁,猛然怒喝:“給我殺!”
火光刀鋒,蜂擁而起。且蘭凰羽箭再出,連珠箭閃,烈風騎戰士鮮血頻濺。而周圍弓箭手卻顧忌易青青被困在陣內,一時不敢放箭射殺。
這爲五人提供了極好的機會,夜玄殤與且蘭動手一刻,離司三人同時殺往密道入口。此時由離司單獨負起保護十孃的責任,宿英着手破解密道機關,不過瞬息,但聽“咔嚓”一聲,密道洞開。
且蘭頻頻發箭,對夜玄殤喝道:“帶他們走!”
夜玄殤縱聲長嘯,歸離劍鋒芒暴漲,易青青銀牙猛咬,揮劍上迎,“嘭”地悶響聲中,半空中劍光彩衣,乍現飄散,易青青勉提一口真氣凌空飛退,未及落地,一口鮮血噴滿襟袖。
夜玄殤同時後撤。
身後離司始終一言不發,道道劍影吞吐閃現,不斷有敵人在她劍下濺血後退,但這連場惡戰,真力消耗甚巨,劍勢逐漸不復先前之利。此刻夜玄殤退到入口,劍光所至,擋者斃命,頓時接過四周攻勢,一掌將離司送出戰圈:“走!”
烈風騎戰士如潮涌上,離司連斬兩名對手,顧不得血濺滿身,回肘將從側面衝上的一人擊得吐血跌出,在夜玄殤護持之下,同宿英扶起十娘率先閃入密道。
便在這時,烈風騎軍中傳出異樣的號令,衆戰士攻勢轉弱,緊接着,竟似有條不紊地向外退去。
陣陣機括聲傳來,且蘭神色微變,閃見夜玄殤也已退至密道,最後一輪凰羽箭射出,功聚左手,隔空擊向石門。密道石門轟然閉合,且蘭則清嘯一聲,雪衣飛旋,借掌力反勁沖天而起!
漫天利箭呼嘯而至,但見半空中白色身影炫出一道奪目的亮光,仿若鳳舞流雪,星耀長空,箭矢紛折,飛落如雨。
浮翾劍乍現即逝,且蘭衣袂急揚,掃盡箭鋒,落地的同時足下橫閃,地上落箭雙雙飛起,炎鳳弓迴轉入手!
金弦寒光,驟然綻放,數道精芒應手而出。烈風騎弓箭手甚至來不及再上箭弩,便有數人貫喉斃命。
仍有數支箭弩飛馳而至,且蘭清叱一聲,張弓旋身!
一片金芒爍現,射來的箭矢皆被炎鳳弓收至弦上,弦滿弓緊,對準衆將揚聲喝道:“方飛白住手!”
面紗飄落,玉容盡現。
方飛白霍然一驚喝令停手,所有弓箭手張箭在弦,對準來人引而不發。
月華之下,白衣勝雪,九夷族天下無雙的神弓,絕色無匹的風姿。
炎鳳凰羽,方纔那一招“鳥盡弓藏”早令方飛白心中生疑,此時證實猜測,眼中疑惑慢慢轉爲冷靜,嘆道:“飛白現在方知君上言中之意,殿下今夜出手相助夜玄殤,必定令君上失望了。殿下難道不明白,以我少原君府之力,縱有整個九夷族相助,夜玄殤也絕無可能自楚都逃生。”
面對重兵圍困,箭鋒重重,且蘭卻將炎鳳弓一收,優雅挑脣,看了那密道一眼,道:“方飛白你莫要胡猜,師兄欲殺夜玄殤,但並非此時。如今東帝與君府締結婚盟,暗中卻多有佈置,師兄要確定九公主心意,試探帝都真正的意圖,夜玄殤是最好的人選。我出手助他,不過爲了最後斬草除根,此事皆在計劃之中。”
方飛白一愣,想起皇非先前之言,若說是試探九公主,倒似更加合理,皺眉道:“君上從未提過此事,我等只是奉命,絕不令夜玄殤生離衡元殿。”
且蘭道:“假戲真做,才更容易相信。我九夷族與少原君府是何等關係,難道會反助外人,與師兄作對不成?你也不想想,若非師兄首肯,密道中守衛豈會這麼輕易便放我們到這衡元殿?”
方飛白頓了一頓,低頭沉吟不語。這時衆人突然聽到一聲巨大的轟響,上陽宮方向隱有火光竄起,接連不斷,濃煙滾滾,直衝夜空。
君府衆將無不色變,含夕公主與楚王后皆在上陽宮,必定是發生了什麼意外變故。且蘭急行幾步,蹙眉道:“不好,莫非叛軍突襲上陽宮?”轉向方飛白,“王后與公主危險!你速帶兵前去增援,夜玄殤交我對付。”
“啓稟主上,上陽宮突然起火,宮中所有人都被困火海,君府那邊未見九公主迴應!”
憑瀾殿中,斜倚雲榻的東帝聽完今夜第十三道回報,忽然睜開眼睛,雪裘清光,在那修長的眸中閃過澈冷如玉的微芒。伴着一聲低低咳嗽,側立近旁的商容聽到他淡聲吩咐:“再探。傳令下去,冥衣樓所有部屬齊集候命。”
臥在他手底的雪戰一躍跳開,商容心頭一震,但也只是頓了頓,便要遵命行事,見他拂袖起身,繼續道:“即刻通知蘇陵、靳無餘,命他二人調兵入楚,着手應變。”
一襲雪裘迎面掃過,子昊已往殿外而去,商容這才真正吃驚,跟上他腳步,不由多問了一句:“主上,當真調兵入楚?”
夜宮長焰,陷入子昊眼中無底的深淵,莫名透出凝重的意味,他在殿外微微擡頭:“上陽宮不出事便罷,若有意外,便是難以控制的大事。”倒負袖中的雙手,握住冰涼的靈石串珠,心中那股無法壓抑的異樣,一種莫名的直覺,陣陣掀起不安的波瀾。
望着商容迅速離去的身影,子昊眉心緊起,低聲道:“子嬈,你究竟在做什麼?”
滴滴鮮血,綻落黑暗。四周通天華麗的幔帳飄散繚繞,一身雍媚玄服的女子端指如蘭,眉心那抹朱蓮印記越來越豔,幽光影裡漸漸變得妖冶清晰。
藥性逐漸散去,子嬈斂袖調息許久,纔將那鮮血裝入一個密封玉瓶,收入掌心。
除了兩名陪嫁侍女,君府所有侍從守衛皆被遣退在外,無人知道九公主爲何一直留在寢殿。這是最後一次,過了今夜,成爲少原君夫人的九公主,將再也無法以這種方法化血入藥。
那一日漫天碧雨,他擁她在懷,他轉身平靜離去,他親口將她許配皇非……五日嫁期,那樣絕然而迅速,她總不是他的對手,就像那盤下了七年的棋,她知道其實根本贏不了他。
大殿中幔簾隨風,飛舞恍若煙雲,鳳鬟間,雲鬢中,血色玉簪瓏玲剔透,每一絲雕琢,都帶着他指間清冷的溫度。
今日他親手替她綰起長髮,淡淡微笑如光流離,輝煌華殿之上,他是雍朝第二十七代君主,她的王兄……
子嬈輕嘆一聲,眼波微斂,站起身來。子時將至,宮中大局當定,楚軍先鋒也應在此時攻入雲間,進逼符離。明日宣楚邊境戰火再起,若子昊的計劃一切順利,百日之內,勝負將定,這段時間亦是帝都裝備王軍、增強戰力的最好時機。
天下亂世,沒有什麼比手握強大的軍隊更加有力,而將士手中的兵器正是決定一支軍隊戰鬥力的關鍵,所以今夜營救宿英至關重要,得此人才,如得千軍。
子嬈將藥血收好,移步前行,忽然間停下腳步,向金榻後的屏風瞥去。
雕雲嵌玉的連綿屏風,金燈照不見的暗影,無聲浮縵彌散。
血腥的滋味,輕微幾不可聞的聲息,以及,屬於刀劍鋒利的寒意。
這絕非應自密道歸來的離司或者十娘,子嬈眉梢一挑,身形倏地後退,玉掌凝光,一道寒芒穿破帷帳,徑直擊向屏風!
驚芒爆開,屏風後劍影一閃擊中千絲,子嬈不及轉身,手腕便被一人扣住,將她向前一帶,制在懷中:“是我!”
子嬈掌風以毫釐之差停在他頸畔,陡然側眸,指尖焰蝶之光隱隱跳動,照見夜玄殤俊冷的臉龐。幾乎與此同時,她發現他攬住她的手臂上不斷有鮮血流下,左肩上一道傷口赫然見骨。
夜玄殤深邃的目光探入她眼中,也只一停,手掌離開她脣畔:“皇非在衡元殿設下伏兵,十娘受了重傷,馬上送她和宿英離開君府,否則皇非很快會懷疑帝都。”
他在子嬈耳邊三言兩語說明情況,隨即返身接應宿英等人,觸到十孃的身子時突然一頓,隨即低聲道:“放下她吧。”
宿英連運真氣送入十娘體內,最後離開密道的離司匆忙搶上一步,卻在十娘身邊頹然落手,眼中頓有淚光閃現。十娘先前硬受方飛白一擊,早已心脈俱斷,僅靠夜玄殤與宿英輪流輸入她體內的真氣勉強維持,一路撐到現在,終究迴天乏力。宿英發出一聲近乎悲嚎的低咽,十指漸漸扣入屏風碎裂的木石,猛地起身:“皇非!”
“跟他走!”近旁一道袖風奪面掃過,子嬈伸手扣住他肩頭,將人向後甩去。
迎袂轉身,黑暗中驚鴻一瞥,鳳眸冷豔如霜似雪,漠然近乎無情。
宿英不顧夜玄殤阻止,瞠目恨道:“十娘是因我而死,皇非本該殺的是我!”
“十娘是我帝都的人,生爲帝都,死爲帝都。”子嬈看他片刻,回身輕輕拂過十娘眼簾,手指在那猶自溫軟的肩頭緩慢收緊,“這筆賬,自有我與皇非清算。莫要讓十娘白白送命,你馬上與夜玄殤離開君府,一切等見到王兄再說。”她側頭看向身邊之人,他袖口滴落的血跡彷彿漸漸漫入她魅冶的眸心,噬人心魂的色相於那暗處翻涌欲出,然玉容端媚靜若止水:“你這人不但膽大,而且總是命大,若皇非在楚國都殺不了你,我還真有些替王族擔心。”
夜玄殤劍還背上,眉目間仍是往日散漫模樣,彷彿這一夜激戰,生死流血皆不經心:“皇非殺不了的人,未必九公主也不能。”他隨手處理了肩頭傷口,暗自返神內視,以便儘快恢復體力,“至少現在最多和你打個平手。”
子嬈眉梢微挑,脣畔突然綻開笑意:“那我是不是該趁這機會殺了你,否則以後難保不平添麻煩?”
夜玄殤微一凝目,道:“子嬈,現在我才覺得,原來你真的已是少原君夫人了。”
子嬈淡淡道:“無論何時,少原君夫人首先是王族之主。”
夜玄殤脣鋒帶笑,深深看她,忽然嘆道:“東帝何幸!”
子嬈眸光一掠,方要說話,殿外忽然傳來人聲:“君府少將嶽言求見九公主!”
子嬈倏地看向殿門,夜玄殤擡手示意一下,迅速俯身抱起十娘,與宿英離司閃向屏風深處。子嬈轉身揚袖,身後重重華幔如雲遮下,纏枝金燈連綿閃爍,一片明明暗暗,漸無聲息。
一時不見迴應,殿外嶽言聲音轉急:“方纔密道中傳訊示警,有刺客闖入府中,請問公主是否平安!”剛要擡手再叩殿門,殿門忽然大開,九公主玄服鳳妝,獨自從那幽深的寢殿中徐徐走出,擡眼一掃,冷冷道:“未曾傳喚你們,何事擅自喧譁?”
那目光冰刃一般直刺人心,竟看得這君府大將陡然一驚,倒退兩步:“公主恕罪……”身後馬蹄聲響,突然傳來一個冷靜穩定的聲音:“是我讓他們求見公主的。上陽宮突生變故,烈風騎主力追擊叛軍無暇顧及,師兄命我傳信公主,調府中守軍速速入宮增援。”
子嬈早已將目光移開,殿外廣場上一隊人馬上前,當先一人白衣戰袍,明眸若雪,正是且蘭女王。
隔着漫空烽煙,夜色火光,兩人目光於半空中交撞,明暗間一絲微妙的閃爍。
火光陡盛,衝映夜空,子嬈沒有多說一句話,微微細起鳳眸,擡頭看向已被大火淹沒的上陽宮。
不到半刻時分,兩列明亮的火把自君府大門馳出,直奔西苑上陽宮,稍後又是兩列,整齊迅疾的馬蹄聲驚破長街,令這波潮洶涌的楚都更添緊張。
子嬈接連將君府中留守的兩名大將調出,夜玄殤與宿英趁機改變裝束混入九夷族戰士當中,其他侍衛自是無人注意他們。且蘭此次帶來楚國的雖只有百名近衛,但皆是曾受東帝親手調教的精銳戰士,更有叔孫亦、司空域、褚讓等數名高手隨行,若無意外,不需半個時辰便能順利護送兩人出城。
只要離開處在烈風騎嚴密控制下的上郢城,一切便可隨機應變,眼下這番變故也必須儘快通知東帝,以備應對。子嬈與且蘭都十分清楚這點,守兵剛剛離開,且蘭便隨後告辭。子嬈與她一路出府,兩人並肩而行,銀袍颯颯,明月仙姿,玄衣飄飄,暗夜風華,這一雙王女帝姬姿容絕塵,便是在這調兵遣將的緊張時刻,亦看得衆人一番心馳神杳。
君府外,叔孫亦率兵迎上前來,微鎖的眉宇下,這九夷族頭號智囊人物神色間帶着一絲難言的憂慮。子嬈在火光重影下駐足,正好站在他身邊,目視九夷族戰士上馬,忽以輕不可聞的聲音淡淡道:“叔孫先生,有些話你知我知,九夷族千萬莫再走錯任何一步,否則你當明白後果的嚴重。”
玉容半隱暗光,媚若流水的聲音帶着一股清徹寒意冷冷淌過耳邊,仿若冰玉交擊入心。叔孫亦身子一震,稍後微微低頭:“公主放心,叔孫亦可以性命擔保,九夷族絕不會背叛東帝。”
子嬈眸光一睨,無聲笑道:“先生果然是聰明人,請。”
叔孫亦側身抱拳,方要上馬,突然停下動作。便是此時,所有人都感覺到腳下震動,長街盡頭火光一閃,叔孫亦霍然色變:“快走!”
四面八方,風捲暗塵殺氣蕩,激得發袂衣袍一片飛揚,但無論且蘭還是子嬈,都只望向那片洶涌而來的赤潮,火光驟暗復明,且蘭單手緩緩握上炎鳳弓,眼神冷靜如雪:“已經遲了。”
話音方落,烈風騎名震天下的戰旗席捲長街,兩列騎兵迅速中分,戰馬微鳴,鐵蹄聲落,驟然間降臨四周的安靜凝住所有目光。
三軍之前,白袍赤甲的少原君徐徐縱馬前行,目若寒玉,冷冷鎖定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