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息怒,”太監總管連忙跪在地上,冷汗連連:“來人帶着雪家家主的一封親筆信,說是要親自交到國師手裡。奴才不敢擅自做主,就讓御林軍把人帶進來,好生安置。”
封應然挑眉,雪家家主的親筆信?
“是四姐姐的親筆信?”雪春熙頗爲好奇,畢竟雪家有信鴿,怎麼特地讓一個商人來送信?
或許有別的事,她沒能卜卦,也不得而知。
“不過二姐姐臨走前,並沒有提及此事。”
封應然不以爲然道:“或許是不重要的事,二姑娘就沒提起了。國師想要見一見,還是直接讓人把親筆信送來?”
雪春熙笑道:“來人不是說得親自把信箋交給我,只怕是不願意讓別人代爲送信。正好沒事,我去見一見這些人?”
她倒是覺得有趣,畢竟行商能有這個膽色,也是難得一見。
封應然輕飄飄瞥了太監總管一眼,後者雙腿都軟了,連忙答道:“皇上放心,行商的隊伍被攔在宮門外,只有領頭的兩人才帶進來了,身上有御林軍搜了兩遍,並沒有帶什麼不該帶的物件。”
既然是搜過的,他還是相信御林軍辦事妥當,這才勉強點頭了:“不管如何,用屏風隔開,御林軍守在門外,朕陪着國師一起過去。”
雪春熙聽了,笑吟吟地道:“自然要讓皇上陪着,一起瞧瞧究竟是什麼人如此大膽也好。”
她沒有避開封應然的意思,兩人就要成親,雪家的事,封應然也應該聽一聽的。
這話叫封應然聽得心裡燙貼,臉上也有了笑容,牽起雪春熙的小手道:“那就去看看,許久沒出現過這麼有趣的人了。”
他心裡暗暗掂量,不着痕跡看了太監總管一眼。
後者會意,很快恭送兩人出去後,轉身就去找顧青。
商人能避開耳目到宮門前求見國師,也不知道意圖爲何,不得不防。
畢竟國師是新帝的心頭肉,又即將成爲皇后,起碼不能輕易再起波折。
若是沒能讓新帝如願,底下人只怕沒什麼好果子吃了。
雪春熙心裡也琢磨着這些商人是誰,在屏風後與封應然坐下,就有御林軍把他們請了來。
屏風是被工匠做了個簡單的機關,薄薄的一層,裡面能清晰看見外頭,外面的人卻看不見裡面的情形。
對方也沒做出什麼突兀的動作來,恭敬地對着屏風行禮,這才慢慢擡起頭來。
雪春熙一見,頓時吃了一驚。
來的兩人,一個約莫四十歲,有着兩撇八字須,顯然是風塵僕僕趕過來的,神色帶着幾分憔悴。
身後是一個年輕人,瞧着是弱冠之年,與中年人容貌有五分相似,只怕是一對父子。
“不知道兩位特意進宮來求見我,所爲何事?”雪春熙靜靜地打量着兩人的眉目,就如同平日在鏡中自己的容貌有兩三分相似。
雪妙彤曾說,她的容貌跟生母極爲相似。
那麼這兩分,估計就是肖似生父了。
這兩人應該跟她的生父有關係,就不知道是直系親屬,還是旁支。
時隔將近二十年出現,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禍事。
所以雪春熙發現後,並未說破,反而開口問起對方的來意。
中年人面上難掩激動,從懷裡把一封信箋恭敬地取出來:“這是雪家家主親筆寫下的,證明我等的身份屬實。口說無憑,我等只好冒昧向雪家求助。”
御林軍接過信箋,用帕子包着送到屏風前。
雪春熙打開粗略一看,的確是雪幼翠的筆跡。
上面寫的便是證明中年人所言非虛,的確是她生父的親人,還是嫡親大哥。
中年男人見雪春熙沒有吭聲,知道一時之間她未必能接受自己這個親人,開口絮絮叨叨地回憶起往事來:“弟弟是個自在人,又是幼子,爹孃很是偏寵他,任由他四處遊歷,偶爾才歸家來。書信往來不斷,出外幾年後,弟弟忽然寫信來,說是準備娶妻。爹孃甚是高興,我亦如此。恰逢爹孃病了,不好出遠門,我便帶着僕人特地趕去,匆匆見了弟弟和弟媳一面。”
他輕輕嘆氣,當時匆匆忙忙的,沒等呆個三五天,家裡生意就出了大事,自己只能又趕了回去。
未曾想,這次見面,居然就成了跟親弟弟的最後一面。
“後來書信突然斷了,再沒來,爹孃擔憂,我便派人到處找尋,卻始終沒能打聽到弟弟的消息。直到半年後,纔有人發現亂葬崗裡有弟弟貼身帶着的信物。那物件不值錢,卻是我小時候親自雕的,弟弟很是喜歡,一直戴在身上,這才找到了人。”
“起初認爲弟弟遭遇不測,指不定是弟媳的關係,於是把一面之緣的弟媳畫下來,四處派人打聽找尋,卻毫無消息。不曾想過了二十年,聽說國師的容貌與畫像有八分相似,我等這才貿然進宮來求見,只盼着能了結遺憾。”
中年人唏噓不已,弟弟突然去了,弟媳不見了,任是誰都會懷疑這個陌生的年輕女子。
誰會想到弟媳居然是雪家的姑娘,恐怕弟弟的死跟雪家也有關係。
爹孃受不住打擊,已經相繼離去,他卻從來沒發現去挖掘真相。
弟弟死的蹊蹺,他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就此不了了之。
雪春熙聽了,對中年人起了幾分好感。
爲找尋親弟弟的死因,足足二十年都沒有放棄,可見兄弟情深。
只是雪家懲罰她的生母,卻連累了生父爲此丟了小命,對生父的家族來說,也是滅頂之災,實在有些無辜。
身爲雪家人,雪春熙對生父的家族有幾分歉意,當下便道:“母親犯了家規,原本不該跟雪家訂下之外的人在一起,想必母親也不願看到這樣的結果。”
中年人知道自己沒找錯人了,神色激動道:“弟弟不在,沒想到卻留下了侄女兒。若是可以,還請侄女能夠認祖歸宗。”
他身後的年輕人卻是皺眉,顯然不樂意道:“爹,小叔死得那麼慘,都是那女人的錯,怎的能把那女人的女兒認祖歸宗?”
“胡說什麼,那是上一輩的恩怨,跟侄女兒有什麼關係?”中年人轉頭呵斥了年輕人兩句,又對雪春熙解釋道:“這是我的長子,被寵着長大,說的話不好聽,還請侄女兒莫要介意。”
封應然挑了挑眉,終究打破了沉默開口道:“認祖歸宗?國師是雪家人,怎能記在別人的族譜上?”
雪家的地位極爲超然,若是雪春熙的身份記在一介商人的族譜上,實在太掉價了。
雪春熙就要成爲他的皇后,就算沒人敢有異議,封應然都不允許她的身份有了污點,被人在私下詬病。
年輕人的臉色帶着兩分慍怒,卻是敢怒不敢言。
他知道能夠在國師身邊的,必定是新帝了。
“爹,大伯就說了讓您別一時衝動,總歸要她點頭。”
年輕人撇了撇嘴,恨不得雪春熙直接拒絕,也好讓他爹徹底死心。
中年人神色黯然,滿臉羞愧:“是我想得簡單了,只想讓侄女兒記在弟弟的名下,好歹不算膝下無人。”
只是如今國師的身份,的確不適合記在一個商人的族譜上,沒得掉價。
雪春熙看向封應然,讚歎道:“父親知道您這般有心,必定十分高興的。”
她既沒有當面拒絕,卻也沒有點頭,足夠給中年人臉面了,不至於讓他處於尷尬的境地。
中年人苦笑着,知道自己的要求太過於無理,卻依舊想要試一試。
如今失敗了,他也沒打算糾纏,而是道:“弟弟的忌日就訂在找到他屍骨的那一天,就在一個月之後,還請侄女兒賞面,能夠給弟弟上三炷香,好讓弟弟看見侄女兒平安長大。”
這個要求不算難,只是雪春熙卻沒有輕易答應,而是問道:“父親的墓地在哪裡?離京中遠嗎?”
中年人連忙應道:“在雪城,是個常年下雪的地方。弟弟最愛雪景,曾說最喜歡這個小鎮,我便擅自做主葬在了雪城。”
雪春熙滿臉疑惑,她從未下山,下山後也是跟着封應然等人進了京中,根本不知道雪城在哪裡。
封應然湊到她的耳邊,低聲爲雪春熙解惑:“雪城在邊城不遠,與元國交界。”
那麼遠的小鎮,甚至跟元國交界的位置?
這個地方的位子太敏感和危險了,雪春熙不由蹙眉。
“父親家裡是在哪裡的?還不曾問過父親的姓氏,又是什麼樣的人?”
她目光有些黯然,別說母親,自己連父親都不曾見過。
母親的容貌,雪春熙還能在鏡子裡看見。父親卻是不清楚了,只得想像。
中年人早有準備,從袖中取出一副畫軸,遞到御林軍的手裡示意他呈上:“來之前,我特意請畫師把弟弟的容貌畫下來。畫師畫出了精髓,足足有九分相似。”
餘下的一分,就是畫像少了活生生的人氣。
雪春熙展開畫像,生父的確跟中年人身份相似,只是要年輕許多。
應該是他與生母認識時的模樣,嘴角噙着笑,雙眸裡透着放蕩不羈,難怪喜歡四處遊歷,瞧着就是個喜歡隨心而爲的人。
她輕輕摩挲着畫像上的人,視線描繪着五官,比對着自己究竟有哪裡跟生父相似。
沒想到有一天,雪春熙還能知道生父究竟長得什麼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