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知道大皇子心裡不痛快,揮手攆走屋內伺候的侍從,小心翼翼地道:“殿下,五姑娘犯錯,對自家姊妹下手,雪家長老和家主必然不會輕易饒恕。倒不如殿下趁勢賞個人情,彼此臉面都好看。等皇上來了,再給殿下主持公道,殿下也能得償所願。”
大皇子睨了他一眼,冷哼道:“人情?五姑娘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我還要留下她,堂堂皇子需要如此委屈,雪家還真以爲我怕了她們不成?”
這話說得不錯,卻不能讓雪家人聽見。
御史嘆了口氣,只能硬着頭皮繼續勸道:“五姑娘犯錯肯定是有小人在耳邊慫恿,大殿下的肚子能撐船,自然不會跟她多有計較。雪家理虧,又欠了殿下的人情,自然急着補償殿下,絕不會拒絕殿下提出的任何要求。”
能讓雪家欠下大人情,就是宮裡的國師都要給大皇子方便。如此穩賺不賠的買賣,實在是不可多得。
大皇子不蠢,聽出了御史的言外之意,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怒火也發泄得差不多了,冷靜下來後慢慢點頭:“御史說得不錯,就聽你的意思去辦。五姑娘身邊的小人太多,該綁的一個都不能少。”
“是,殿下。雪家長老和家主在前廳怕是等得久了,還請殿下移步。”御史鬆了口氣,好歹把大皇子勸住了。
不然大皇子盛怒之下把雪易煙一劍砍死了,這事情就不好收拾了。
他上山來除了傳達皇帝的意思,家族也是有意投靠這位皇長子,打算輔助大皇子登基。
得了從龍之功,以後家族起碼三代榮華,誰能不心動?
如此,御史更是費盡心思討好大皇子,也要阻攔他的魯莽衝動,好給自己日後鋪一條平順之路。
因爲此事跟雪家交惡,實在是百害而無一利。
大長老閉着眼,穩穩坐在椅子上等候,彷彿沒有半點不耐之意。
家主面上鎮定,心下卻難免有兩分忐忑。
她比誰都瞭解雪易煙,此事必然是這五丫頭擅自做主,不可能是大皇子私下命令。
在大皇子眼皮底下做出這樣的事來,這位脾氣暴躁的皇長子若是厭惡雪家,轉身對皇帝告狀。
這麼大的把柄送到皇帝跟前,雪家以後會如何,還真是說不準。
家主只覺得心累,幾百年來雪家都安安穩穩的,偏偏等她繼承家主之位後,事情接踵而來。
如今又得罪了大皇子,也不知道該如何平息他的怒火。
可是出乎家主意料之外,等了小半個時辰,以爲大皇子這是故意晾着兩人,卻見他匆忙而來,對她們拱手道:“實在是睡得沉了,多有耽擱,讓兩位久等了。”
略帶歉意的神色,實在叫家主受寵若驚,連忙起身道:“大殿下言重了,也是我等深夜前來,打擾了殿下的好眠。”
大長老也起身對大皇子行禮,也沒寒暄,開門見山地道:“此次前來,是想把五丫頭帶走問話,還請大殿下行個方便。”
“這是自然,”大皇子二話不說就吩咐侍從把雪易煙請出來,又不經意地道:“大冷天的,底下伺候的人實在怠慢,沒給五姑娘送來暖爐也就罷了,身上的衣裳也單薄得很。”
他是睜眼說瞎話了,分明是雪易煙發現東窗事發,居然驚動了家主和大長老,這才慌慌張張直接來求見,哪裡顧得上穿戴保暖的披風和帶上手爐?
“如此怠慢,倒叫我看不過眼,便擅自做主處置了這些下人,還請家主見諒了。”
家主勉強擠出一點笑來,大皇子分明是沒能處置雪易煙,就拿她身邊的人出氣。不過也好,總比直接弄死五丫頭來得好,還算是給足雪家臉面了。
“哪裡,下人做錯事,殿下要處置也不過是一句話的事。即便殿下不開口,我也是要處罰她們的。”
大皇子點點頭,似乎早就預料到家主不會對此事有異議。
大長老對那些下人也沒怎麼在意,不過是從山下采買的孤女罷了,能在靈犀山生活,簡直是八輩子修來的福氣。
吃穿精細,快活了這麼些年,總比在山下過着苦日子來得好。如果沒有雪家的收留,這些人恐怕墳頭的草都有一人高了。
至於給主子頂缸,也算是給雪家報答恩情了。
雪易煙出來的時候臉色慘白,也不知道是凍的,還是嚇的。
她真是沒想到禁術的效果如此可怕,又或者自己琢磨着禁術無聲無息的,誰也查不到自己頭上來。
誰知道才短短半個時辰,大長老和家主就聞訊而來?
大長老的目光還算平靜,但是這份詭異的平靜叫雪易煙膽戰心驚。
更別說是家主看向自己的眼神猶如寒霜,讓她在屋內反倒比外面的雪地還覺得更冷。
苓笙帶着兩個粗使婆子,幾乎是架着雪易煙離開的。
反正這位五姑娘犯了大錯,也不必再給她體面了。
想到落在大皇子手裡的凡菱恐怕不會有好下場,苓笙不由心下嘆氣。
身爲奴婢,在主子犯錯之後,總是率先倒黴的那一個。
雪易煙忐忑了一路,直到去到家主的院子,苓笙帶着婆子都退下了,屋內除了她就只有家主和大長老。
躊躇片刻,雪易煙受不住屋內的沉默,率先開口請罪:“長老,家主,是丫頭被豬油蒙了心,實在是沒想到禁術的效力如何厲害,也不知道七妹妹她是不是……”
“放心,七丫頭好着,還沒死。”大長老眯起眼看着她,目光中不喜不悲:“聽說七丫頭沒事,你是不是很失望?她不但性命無憂,就連一身卦術都不受影響。等歇息幾天,又能活蹦亂跳了。”
雪易煙臉色微僵,禁術居然沒傷着雪春熙分毫,反而把自己搭進去了,還真是得不償失!
她低下頭,哽咽道:“大殿下總是在我面前提起七妹妹,百般欣賞推崇,還幾次暗示要把我換下來,讓七妹妹替上。長老,家主,我只是不甘心……”
家主皺了皺眉,呵斥道:“就因爲不甘心,就能傷害自家姊妹嗎?大殿下興許只是敲打你,讓五丫頭多盡心替他辦事罷了,不一定就真的想要把你換下來。”
而且她還在,大皇子隨意把雪家的姑娘換下,沒把自己這個家主放在眼內嗎?
對雪易煙率先低頭示弱的小伎倆,大長老是見得多了,涼涼地開口道:“只是不甘心就敢下手,五丫頭倒是說說,下回看着我不順眼,是不是也會如此?”
“丫頭不敢,只是被人慫恿了,不然……”雪易煙話語中有未盡之意,家主連忙發問。
“這禁術是誰教你的,又是如何辦到的?”
沒道理下了禁術,雪易煙還活蹦亂跳,毫髮無損。
這麼厲害的禁術,雪春熙險些就此殞命,施術的雪易煙沒可能還平安無恙的。
思及此,家主不由想起大皇子身邊的侍從。
看來是有人得到了轉嫁反噬的方法,這是教會了雪易煙。
雪易煙遲疑起來,在大長老凌厲的目光下,想也不想就把雪夜蓉賣了:“我說,是三姐姐。”
“三丫頭嗎?”大長老輕輕一嘆,這一代的姑娘一個比一個聰明凌厲,該是能夠讓雪家更進一步的。
可惜雪妙彤率先廢了,如今雪春熙受傷,雪易煙受罰,就連雪夜蓉也被牽扯進來。
這些丫頭聰明,卻也聰明過頭,還沒離開靈犀山,居然就敢開始窩裡反?
家主詢問道:“大長老,是不是把三丫頭一併請過來?”
“此事牽連衆多,你之前已經網開一面,這時候追究,二殿下未必不會有意見。”大長老看了她一眼,顯然有兩分責備。
先前沒懲罰雪夜蓉,這時候再去把人叫過來又能如何?
大皇子直接把雪易煙送出來,那是因爲他想賣雪家一個好。二皇子還想用雪夜蓉,那就會保住她。
跟二皇子硬碰硬,只會讓事情變得越發糟糕。
皇上就要駕臨,自然是速戰速決爲好。
家主是明白了大長老的意思,這也是她所想的,轉向雪易煙道:“你暫且在這裡住下,沒有我的允許不能離開。抄寫家訓千遍,其他的等七丫頭醒來再作打算。”
抄寫家訓一千遍嗎?
沒有雪易煙預料中糟糕,她急忙應下,就有苓笙領着去後院僻靜的房間。
“雖說不能把三丫頭叫來,不過讓苓笙將她手上的東西要過來,也是可以的。”大長老閉上眼,穩穩坐在上頭,忽然開口道。
家主瞭然,既然得了轉嫁反噬的方法,自然是要留存下來,給雪家後代。
只是此事絕不能讓皇上知曉,未免更爲忌憚雪家。尤其大皇子跟前,更是要死死瞞下。
至於七丫頭那裡,也得盡心安撫下來,免得說漏了嘴。
“是,長老。七丫頭那裡,是不是該派人盯着?”
家主對雪春熙不放心,尤其她的院子裡還住着三皇子。
剛纔看見封應然對七丫頭的維護,就知道兩人交情深厚。
要是雪春熙醒來心有不忿,跟三皇子胡言亂語。即便是不受寵的皇子,向皇上提起一二,都夠雪家倒黴的了。
“放心,七丫頭是個有分寸的,必然不會讓你爲難。”大長老知道家主不喜歡雪春熙,人的心是偏的,會喜歡會厭惡,倒也沒什麼。
只是這樣的先入爲主,總是讓家主的決定有所偏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