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躺在万俟景侯懷裡,身上披着黑色的大袍子,在裡面鼓悠來鼓悠去的,然後探出一個頭來,摸着自己的小肚皮,輕輕拍了拍,還張了張嘴巴,指着自己的嘴。
溫白羽看不清楚,他能看到的小五就是一團模糊的黑影,細緻動作根本看不見。
万俟景侯說:“兒子可能是餓了。”
黑羽毛從揹包裡拿出乾糧來,遞給万俟景侯,這是從寨子裡帶來的東西,不過看起來非常硬,有點風乾的感覺。
黑羽毛說:“咱們帶的就只有這個了。”
方清剛醒來,感覺頭暈目眩,嗓子裡還噁心想吐,明顯是缺血的表現,他喘着粗氣靠着石壁,就看到黑羽毛給了小五一個大鍋盔,這種東西硬/邦/邦的,剛出生的小寶寶怎麼能吃的下去。
方清想着,就算小五是個怪物,他已經長牙了,尖尖的虎牙還會咬人,但是終究是個小寶寶。
他還沒有想完,就看見小五接過哥哥手裡的大鍋盔,鍋盔做的特別豪放,比臉還要大,小五肉肉的小手抱着大鍋盔,一張嫩嫩的小/嘴巴“嗷嗚”就張開了,瞬間咬了好幾口,看起來餓的已經不行了,一張大鍋盔“蹭蹭蹭”就被啃掉了一半,小五的腮幫子都撐圓了,賣萌似的。
方清:“……”
方清瞠目結舌的看着,那麼硬的東西小五都能吃,而且吃的好像很開心,感覺實在太可怕了。
小五吃着大鍋盔,看見方清看自己,還笑眯眯的舉了舉手裡剩下五分之一的鍋盔,衝他揮了揮手。
万俟景侯看着小五狼吞虎嚥的吃東西,笑着戳了戳他的腮幫子,還是鼓鼓的,吃得很香,不禁笑着說:“咱們家兒子好像不挑食。”
小七篤看着比自己個頭還小一半多的小五抱着一張大鍋盔使勁啃,好像特別有感染力,他也都感覺餓了,小五腮幫子和臉蛋上全是鍋盔的渣子,因爲是粗糧,非常硬,容易掉渣子,弄得滿身都是。
小七篤從揹包裡滾出一個竹筒來,竹筒裡面裝的是水,滾過來,一雙藍幽幽的眼睛好奇的看着小五。
小五低頭看了看滾過來的水,立刻笑了笑。
黑羽毛覺得自己又幹了一碗醋,把小七篤從地上抱起來,抱在懷裡,低頭親了親他的頭頂,小七篤頓時就乖了,窩在黑羽毛懷裡,伸手撓了撓臉,臉上有點紅。
小五伸着小肉手去夠地上的竹筒,万俟景侯伸手把竹筒拿起來,打開塞子,慢慢餵給他喝水。
小五吃飯喝水都很爺們,“咕嘟咕嘟咕嘟”三大口,小肚子瞬間就鼓了起來,看的其他人都覺得瘮的慌。
等小五吃了飯,拍了拍自己的小肚子,鼓得已經成了一個球,黑色的袍子都給撐起來了,躺在万俟景侯懷裡懶洋洋的踢腿。
小五紅色的眼睛在人羣裡一掃,突然看到扔在角落裡的那把短刀,立刻從万俟景侯懷裡爬出來,搖搖晃晃的去撿那把短刀。
那把短刀並不長,和匕/首差不多大小,閃着寒光,看起來也是一把好刀,刀背上鑲嵌着一個紅色的月牙,看起來像是寶石做成的,非常耀眼醒目,整個短刀做工精緻,一看就是無價之寶。
小五走過去,小肉手攥/住短刀,然後又搖搖晃晃的走過來。
方清本身已經要休息了,他雖然剛醒過來,但是非常疲憊,沒人理他一會兒就要睡着了。
這個時候小五走了過來,方清感覺有東西扎自己手背,還挺疼的,涼冰冰的,好像是……利刃一樣!
“嗬——”
方清一睜眼,頓時看見小五手裡拿着一把短刀,刀尖戳着自己手背,似用力非用力,並沒有扎穿皮膚,但是這麼扎着也很疼,而且還涼冰冰的,讓方清的防備意識一下就甦醒了。
方清嚇了一跳,而小五則是揚着微笑,笑起來頗爲溫柔關切,用短刀一下一下戳着方清的手背,似乎覺得挺好玩的。
方清先是嚇了一跳,低頭一看那把短刀,“噌!”一下就坐了起來,把短刀拿過來,手指輕輕撫摸着上面那個紅色的月牙,眼睛裡全是震驚,說:“是這把。”
他說着,眯起眼睛,反覆摩挲着上面那個紅色的月牙,喃喃的說:“這是我師父生前最喜歡的。”
溫白羽看不清楚那把短刀,說:“是插在唐伯身上的那把?”
方清點了點頭,說:“對。”
溫白羽狐疑的對万俟景侯說:“那把不是在你身上嗎?”
万俟景侯說:“發現蟲玉的時候非常混亂,那把刀就不見了。”
溫白羽更加覺得奇怪了,這把刀到底有什麼用意?爲什麼插在唐伯的頭上,又爲什麼突然出現在這裡,還傷了慕秋。
溫白羽把剛纔在石洞外面聽到的事情和大家說了一遍,最震驚的肯定是唐六爺了。
唐六爺冷笑着說:“哼,我知道了,你和唐無庸是一夥的,所以就給我扣高帽子,誰不知道我兒子根本胸無大志,平時連機關術都不喜歡學,怎麼可能想要做唐家的門主?還有,那個小子已經說了,這是他師父的短刀,偷襲慕秋和他脫不開關係,我憑什麼信你們的一面之詞?”
方清氣的不輕,呼吸一下就加快了,更覺得頭暈目眩,努力的平復了一下自己的呼吸聲,扶着牆站起來,說:“信不信隨便,反正我們也不是一路人。”
他說着,把那把短刀插在自己腰間,身體有些踉蹌,扶着石壁往外走。
小五看着方清的背影,眨了眨眼睛,很快方清的身影就不見了,已經走出了山洞,融入了外面漆黑的夜色中。
唐無庸懷裡抱着慕秋,擡起眼看着方清踉蹌的步伐,他的眼睛也被蟲玉腐蝕了,眼前是一片朦朧的黑影,看不清楚那個背影,但是感覺這個背影有些熟悉,然而他想不起來了。
慕秋已經止血了,但是身體一直在打顫,估計是因爲失血太多引起的發冷,唐無庸將自己的衣服脫下來,蓋在慕秋身上。
慕秋起初很安穩,只是微微打顫,但是後來越來越不安穩,身體開始大幅度的抽/搐痙/攣,嘴裡發出“嗬——”的呻/吟聲,雙手也開始亂動。
唐無庸伸手摟住慕秋的胳膊,將他箍在懷裡,掌心壓在他額頭上,感覺慕秋的體溫太高了,似乎在發熱。
“慕秋?慕秋?”
唐無庸拍了拍他的臉頰,想要把他叫醒,但是慕秋似乎在做噩夢,一時半會兒醒不過來。
唐無庸摸/到了很多汗,給慕秋輕輕擦着臉,慕秋的眼角也滾下液體來,不斷的滾進衣領子裡,身體大幅度發着抖,手心緊緊抓着唐無庸的袖子,嘴裡呢喃着什麼,但是唐無庸聽不清楚。
“嗬——嗬——嗬——”
慕秋粗喘着氣,似乎感覺心口疼,無意識的伸手壓住自己的心臟位置,大口喘着氣,嘴裡突然高聲叫了一句:“騙子!你是騙子!”
他猛地大喊一聲,一下就醒了過來,滿臉都是冷汗,睜大了一雙帶着血絲的眼睛,瞪着眼前的唐無庸。
慕秋的眼神很微妙,裡面閃過一瞬間的絕望和狠戾,眼神閃爍着,緊緊盯着唐無庸,雙手攥拳,拼命的打顫。
然而近在咫尺的唐無庸根本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能伸手抱着他,說:“慕秋?怎麼了?做噩夢了?”
慕秋似乎還沒醒過來,盯着唐無庸的眼神有些空洞,呢喃了一聲:“你是騙子……”
唐無庸沒聽清楚,說:“慕秋?怎麼了?”
慕秋這才從噩夢中醒過來,狠狠的鬆了一口氣,眨了眨眼睛,說:“師父?”
唐無庸也鬆了一口氣,說:“慕秋,你要嚇死我們了。”
慕秋全身無力,臉色蒼白,有氣無力的躺在唐無庸懷裡,雙手還在打顫,嘴脣哆嗦着,說:“我……我怎麼了?”
溫白羽聽見慕秋醒了,立刻走過去,万俟景侯扶着他,怕他眼睛看不清楚摔倒了。
慕秋看着唐無庸的眼睛,唐無庸的眼睛雖然看着他,但是眼神很奇怪,帶着一層朦朧。
慕秋晃了晃手,說:“師父,你的眼睛怎麼了?”
他說着,看向走過來的溫白羽,說:“誒?你的眼睛也是?”
唐無庸說:“沒事,只是被蟲玉腐蝕了,暫時看不見東西,過幾天就好了。”
溫白羽說:“慕秋,你怎麼到這裡來的?”
慕秋迷茫的說:“這裡是什麼地方?”
溫白羽又說:“你知道誰傷了你嗎?看見那個人了嗎?”
唐六爺在一邊聽着,心臟頓時就提起來了。
慕秋思考了一會兒,似乎在回憶,最後搖了搖頭,說:“在樹林裡的時候,我和你們衝散就暈過去了,之後什麼事情都不知道了,再睜眼就是剛纔。”
溫白羽頓時有些失望,慕秋什麼都沒看見。
唐無庸說:“先讓慕秋休息一會兒,其他的事情一會兒再說。”
溫白羽點了點頭,雖然他看不清楚,但是也知道現在時間不早了,外面都一片漆黑,山洞裡沒有點火,也漆黑的厲害,大家剛纔在樹林裡都受驚了,而且好幾個人眼睛看不清楚,最需要的就是休息。
溫白羽走回來坐下,万俟景侯讓他靠着自己,說:“休息一會兒吧。”
黑羽毛站起來,說:“我去外面掰點樹枝生火。”
万俟景侯點了點頭,說:“別走遠。”
黑羽毛答應了一聲,小七篤立刻跑過來,跳到黑羽毛肩膀上,掛在黑羽毛身上,兩個人就出了山洞,到外面去撿樹枝了。
沒過一會兒,就聽到“沙沙”的聲音過來了,溫白羽還以爲是黑羽毛和小七篤回來了,結果小五突然從溫白羽懷裡蹦了起來,衝着山洞的方向指了指。
就看到一個瘦高的人影從外面走了進來,竟然是方清。
方清臉上有些尷尬,撓了撓自己的下巴,說:“喂,你能把我的金鈴鐺還給我嗎?”
溫白羽這纔想起來,万俟景侯那裡還繳獲了一副金鈴鐺,是方清綁在他手腕上的,應該是方清的武器,万俟景侯說裡面是蠱蟲,並不是簡單的鈴鐺,這個金鈴鐺的聲音可以驅使木頭鷹。
溫白羽看向万俟景侯,万俟景侯陰沉着臉,並沒有說話。
方清有些侷促,說:“我不會再做錯事了。”
溫白羽笑了一聲,方清的語氣就跟上學作檢討一樣,溫白羽並不是誠心笑出來的,實在是沒忍住。
小五也很給面子的跟着溫白羽一起笑。
方清臉上頓時一紅,瞪着眼睛去看溫白羽,奈何溫白羽看不清楚他瞪眼睛,小五則是不怕他瞪眼睛,還笑眯眯的看着他。
而方清則是不敢對万俟景侯瞪眼睛,總覺得万俟景侯太可怕了。
万俟景侯沒有說話,只是從懷裡拿出一個小布包,金鈴鐺就在裡面,包得很嚴實,畢竟這是蠱蟲做成的。
万俟景侯突然一甩手,那小布包一下飛了出去,發出“嗖——”的一聲,金鈴鐺瞬間衝着方清衝過去。
方清嚇了一跳,後退了兩三步,已經退到了石壁,這纔不得不伸手去接,“啪!”的一聲,方清接在手中,根本站不穩,後背撞在石壁上,發出“嘭!”的一聲巨響,疼得他“嗬——”了一聲。
小五立刻用雙手捂住眼睛,似乎覺得太暴力了,少兒不宜觀看。
方清磕的疼死了,感覺手心裡要着火了,艱難的打開小布包一看,裡面果然是金鈴鐺。
他把金鈴鐺戴在手腕上,回頭看了衆人一眼,說:“謝謝。”
然後轉頭又走出了山洞。
溫白羽卻突然說:“等等。”
方清已經走出去了,又退了回來,說:“有什麼事?”
溫白羽招了招手,示意他過來,坐在溫白羽懷裡的小五也學着溫白羽的樣子招了招手,但是那動作怎麼看怎麼覺得是在招阿貓阿狗。
方清眯着眼睛瞪了小五一下,但是小五不怕他,眯起眼睛來微笑,一雙紅色的眼睛裡全是溫柔。
方清臉色“梆”就紅了,突然想起來小五掌心的溫暖,還有兩個人糾纏在一起的氣息,就差一點點嘴脣就要碰上的時候,結果小五突然撒氣縮水了……
方清晃了晃腦袋,把腦袋裡奇怪的思維趕出去,什麼溫柔關切,全都是假的,小五明明從頭到尾都透着壞水。
方清走過去,溫白羽說:“你是血月族的人?你的師父是族長?”
方清愣了一下,沒想到溫白羽跟自己打聽這個,他掃了一下山洞裡的所有人,唐六爺還有唐家的人似乎都要抻着脖子往這邊看。
血月族,這是一個古老已經滅絕的部族,他們有大量的瑰寶,還有大量失傳的禁術和機關術,對於以機關術聞名的唐家來說,血月族絕對讓他們非常感興趣。
道上的人都在尋找血月族的墓葬,畢竟那裡蘊含/着大量的禁術,據說可以借天兵,可以長生不老。
而現在突然出現了一個疑似血月族的人,唐家的人自然要抻着耳朵聽了。
方清沒說話,不過點了點頭,後知後覺的發現溫白羽可能看不清楚,然後不情不情願的“嗯”了一聲。
溫白羽說:“我沒有惡意,但是我有幾個問題必須要問你。”
方清看着他沒有說話,也陷入了沉思,血月族在西王母的年代已經滅絕了,方清至今沒有找到過任何一個同族的人,他有一段記憶是渾渾噩噩的,他的所有記憶都停留在師父被族人害死的狀態,砍斷手,放幹血,耳朵裡只剩下一陣陣痛苦的的吼聲。
那時候方清還小,那種可怕和恐懼在孩子心裡是無邊放大的,後來的方清是渾渾噩噩的,他腦子裡很混沌,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活了這麼多年。
他只記得,師父在臨死之前和他說過一句話。
“方清,如果師父不在了,幫師父做一件事……”
方清還沉浸在回憶中,他本身就缺血,臉色更加慘白了,眉毛緊緊皺着,滿臉都是恐懼和驚慌。
“哎!嘶……”
方清沉浸在恐懼中不能自拔,這個時候突然感覺是手指尖一痛,然後還被一股炙熱的溫暖溼/潤包裹住了,嚇了他一跳,差點真的跳起來!
方清一低頭,就看到自己的手指頭被小五含在嘴裡,正用尖尖的小虎牙咬着他的指尖,像磨牙一樣不停的磨來磨去。
方清心裡的那股悲傷和恐懼全都被衝散了,氣的他甩了甩手,但是小五咬的緊,一甩疼得要死,還不容易抽/出手指來,竟然發現手指尖流/血了!
流/血了!
上面一個小窟窿,還冒着血,還溼噠噠的……
小五則是揚起一個笑容,歪着頭看着他,無辜的眨了眨自己的眼睛。
溫白羽看不見小五和方清的互動,只是從身上掏出了幾個小銅片,放在自己掌心上。
方清嚇了一跳,張大了眼睛,伸手去抓那些銅片,銅片一共四片,正好全都拼在一起,上面有一些花紋,但是因爲面積太小,根本看不出來是什麼東西。
銅皮散發着陣陣的金光,將山洞一下就打亮了。
方清說:“這……這麼多?你們在哪裡找到的?”
溫白羽說:“哪裡找到的太複雜了,我想先問問你,這些銅片是幹什麼的?這上面的花紋是不是一個地圖,可以找到血月族的聖池?”
他一說完,方清立刻戒備的看着他,聲音也冷下來了,說:“你問這個幹什麼?哎!嘶——”
方清剛說完,立刻大叫了起來,低頭一看,小五又咬他的手指,方清忍無可忍的說:“你老咬我/幹什麼,你要是餓了就去吃飯啊!”
小五聳了聳鼻子,拍了拍溫白羽,說:“爸爸,爸爸!”
方清:“……”
小五那樣子,似乎在抗議方清剛纔冷言冷語的對待溫白羽,方清心說,你爸爸又不是我爸爸……
溫白羽當然能聽出方清的戒備,聖池是血月族的聖物,說實在的,道上的人似乎都對這個感興趣,因爲聖池可以讓人長生不老。
溫白羽說:“你別誤會,我們並不是貪圖你們部族的東西,我只是想找到聖池,然後……然後回家。”
溫白羽心裡很想咆哮,他們被聖池甩了出去,然後就回到了三千年前,他家裡還有好幾個兒子呢!
方清疑惑的看着他,似乎並不懂他說什麼,溫白羽感覺這件事情太複雜了,說一天都不一定能說完。
方清仔細的看了看溫白羽,隨即嘆氣說:“你問我也白問,因爲聖池的所在,只有族長才清楚,我在族裡只是個晚輩,沒有權利知道這個。”
溫白羽頓時有些喪氣,就聽方清繼續說:“不過這個鱗片上,的確刻的是聖池的所在,但是這些鱗片顯然不全。”
“鱗片?”
溫白羽似乎抓到了重點,說:“這是鱗片?什麼的鱗片?燭龍?”
方清點了點頭,說:“當然是燭龍的鱗片,機關匣子整體就是用燭龍的鱗片做成的,牽引穿/插鱗片的則是燭龍的筋,鱗片外面包了一層特殊的塗料,什麼塗料我也不知道……這個機關盒子,還是我師父打碎的。”
方清說着,似乎陷入了回憶……
正如溫白羽猜測的,青銅的機關匣子,正是用燭龍的鱗片做成的,讓溫白羽更想不到的是,不只是鱗片,還有燭龍的筋骨,把筋抽成絲,百折不斷,而且非常有韌性,串引着鱗片。
這些看似很自豪的工藝,在溫白羽的耳朵裡聽起來不寒而慄,畢竟他的身邊就有一個燭龍。
捕殺燭龍的同時,還要把他們扒皮抽筋,這種做法本身就很野蠻。
万俟景侯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看着那四塊銅片。
方清說:“我聽說這個機關盒子,好像並不是用一條燭龍做成的,一共兩條。”
方清說着,撥了撥溫白羽手心裡的銅片,說:“這片比較小,是條幼龍,大的那片,是成年的燭龍。”
燭龍都是野性的靈獸,他們是開天闢地之神,天生無比暴戾,又有通天徹地的本領,雖然很多人想要捕捉燭龍,但是幾乎沒人成功。
但是後來,隨着人們的發展,學會了運用武器和技術,還有大量的機關陷阱,燭龍也在不斷的消失,最後徹底滅絕。
血月族的人在機關陷阱上,無疑是最厲害的,他們第一個捕捉到的是一條幼龍。
就像小五一樣,幼龍本身也是很可怕的,因爲他們生下來就具有很大的力量,血月族的人,都怕燭龍,或許是因爲捕捉留下來的陰影。
他們捕捉了一條幼龍,將幼龍第一層鱗片剝了下來,然後切掉了幼龍的尾巴鉤,從尾巴的地方將筋拽出來。
據說燭龍的筋柔韌又堅固,絕對不會被拽斷,那時候整個血月部落都能聽到那條幼龍的慘叫聲。
溫白羽覺得有些毛/骨/悚/然,方清聳了聳肩膀,說:“不過後來那條燭龍逃走了,所以部族纔會捕捉另外一條龍,繼續做機關盒子。”
那條幼龍逃走了,巨大的折磨激發了燭龍殘/暴的心理,幼龍發瘋一樣撞裂了高山,倒灌了海水,海水傾瀉而來,將整個血月部落全部湮滅。
很多人死裡逃生,不得不遷移到別的地方去,而他們原始的部落徹底變成了一片汪/洋的水下孤城。
方清並沒有親眼見識過這些,因爲那時候他還太小,估計還沒有記事,但是海水倒灌實在太可怕了,這種恐怖的事情幾乎口口相傳,方清聽說,那時候汪/洋的海水像野獸一樣吞沒了整個村寨,那條幼龍盤在碎裂的高山上,一直嘶吼着一句話。
——你是騙子!
大量的禁術和機關術隨着海水掩埋在了水下的孤城中,方清這次之所以千里迢迢的過來,是爲了完成師父最後交給他的心願。
“方清,如果師父不在了,幫師父做一件事……”
溫白羽狐疑的說:“你師父要你幫他做什麼?”
方清說:“原本的村落,也就是現在的被水掩埋的古城裡,有一個禁地,那是歷代族長才能進入的禁地,據說裡面有大量的典籍和天書,師父讓我來毀了他。”
万俟景侯突然說:“但你不是想來毀掉這些的。”
方清愣了一下,雙手握拳,緊了緊,最後又張開了,他覺得自己好像被人看穿了。
方清沒說話,万俟景侯又說:“你是來尋找典籍的,想要復活你的師父?”
方清眼神裡有一些慌亂,說:“不是!”
他說完,低着頭,搓/着自己手心,說:“剛開始……剛開始是這樣……”
万俟景侯淡淡的說:“你搶了燭龍蛋,想要燭龍血,目的是復活你的師父,所以你來這裡,其實是爲了尋找典籍,而不是毀掉這些典籍。”
方清驚慌的擡起頭來,擺手說:“不是,剛……剛開始是這樣,我的確是這麼想的……但是……”
他說着,看了一眼溫白羽,的確,他如果真的這麼做,師父肯定會失望的。
万俟景侯說:“那我也告訴你一件事,燭龍血根本沒有起死回生的功效,最多隻是讓傷口快速癒合而已。”
方清訥訥的點了點頭,說:“現在不會了。我……哎!你又咬我!?真的很疼!”
方清猛地睜大眼睛,這回他的無名指又被小五咬了,上面有個微不可見的小窟窿,疼的方清一激靈,瞪着眼睛怒視着小五。
小五一笑,然後抱着方清的手指,放在嘴邊,“麼!麼!”的啜了一下,奶聲奶氣的說:“親/親!親/親就不疼了!”
溫白羽:“……”
溫白羽怎麼覺得,這話好耳熟啊,頓時有點想望天,小五不愧是万俟景侯的兒子啊,學得好快。
方清的臉色頓時就紅了,趕緊把手抽回來,感覺自己手指尖都紅了,他竟然被一個剛出生的小寶寶調戲了!
果然燭龍都很可怕……
就在這個時候,突聽外面傳來“簌簌簌……”的聲音,似乎有東西在快速的移動。
万俟景侯突然眯起眼睛,說:“血屍的陰氣。”
他說着快速站起來,扶着溫白羽,溫白羽懷裡的小五突然滾了下來,一瞬間從小寶寶一下變成了成年男子的形象,因爲山洞裡非常暗,唐家的那些人沒看清楚,不然一定會嚇一跳。
方清就在他旁邊,小五一下變大,擠得方清往後一退,差點坐地上。
小五快速利索的將衣服披在身上,然後打了個結,伸手一把抓/住方清。
方清被他滾燙的手掌嚇了一跳,小五的手指還在自己的手背上敲了兩下,方清磕磕巴巴的說:“幹……幹什麼?”
小五側頭對他笑了一下,紅色的眼睛在黑暗中顯得非常溫柔,他抓/住方清的手,手掌在他手背上一劃,劃到了手心裡,癢的方清直哆嗦,這動作太曖昧了。
結果就在這個時候,小五的手指一勾,將他手心裡的短刀一下就勾走了,挑起嘴角笑着說:“借我。”
他說着,突然縱身一躍,猛地躍出了山洞。
方清:“……”
溫白羽扶着牆站起來,說:“小黑和七篤還在外面,是不是遇到了什麼?”
他們說着,也跟着衝出了山洞,山洞外面有“簌簌簌”的聲音,血屍似乎隱藏在四面八方,不斷的涌過來。
漆黑的夜色裡,一抹黑影快速的朝這邊跑過來,他猛地一躍,一下從樹上快速的躍下來,黑暗之中一雙黑色的翅膀,“呼——”的一聲打開,猛地一兜,從高空降落下來,“咚!!”一聲巨響,將一個血屍快速的兜飛出去,發出“嘭!!”的一聲,竟然砸斷了一棵樹。
黑羽毛落在地上,瞬間把翅膀收了起來,他懷裡抱着小七篤,小七篤落地立刻躍了出去,撲倒一個血屍,發出一聲低吼,張嘴撕咬了下去。
唐無庸揹着慕秋從山洞裡也走了出來,慕秋受了重傷,唐無庸的眼睛看不清楚,只能站在後方,那些血屍源源不斷的涌過來。
小五和黑羽毛攔在衆人面前,小五手中握着短刀,短刀在黑夜中撕裂出一條寒光,白光瞬間燃燒起一股劇烈的火焰,小五的手心冒着紅色的光芒,將短刀也打得通紅,整個白刃都被燒的血紅血紅的,和上面紅色的寶石几乎融爲一體。
方清也追了出來,感覺都要看傻了,小五無論如何也不像是一個剛出生的小寶寶,不過就在方清看呆的時候,突然紅光一閃,剛纔還帥氣高大的成年男子突然一下撒氣了,瞬間縮水,一下變成了小寶寶,“噗”一聲掉在地上,被黑色的袍子給蓋住了。
“當心!!”
方清大喊了一聲,猛地撲出去,一下將小五從地上抄起來,順勢一滾。
方清這一滾,頓時覺得不妙,身體一下就衝了出去,濃密的枯樹後面竟然是懸崖。
方清的身體頓時懸空了,猛地往下降落,他大喊了一聲,猛地搖動自己的手腕,“叮鈴——”的聲音一下衝了上去。
“嗖——”的一聲,有東西帶風衝了過來,一個棕黑色的影子盤旋在高空中,猛地俯衝下來,雙眼散發着綠色的光芒,竟然是那隻木頭鷹。
木頭鷹被鈴/聲招了出來,猛地俯衝,爪子一把揪住了小五的黑袍,就聽“唰——”的一聲,另外一隻爪子去抓方清,不過木頭鷹帶不起來一個成年人,瞬間刷破了方清的手臂,拉出一個長長的血痕。
“方清!方清!”
木頭鷹揪着小五,大喊了兩聲,方清瞬間就從懸崖掉了下去,發出“嘭!!!”的一聲巨響,一下墜落進懸崖下面的水中,巨大的水流衝擊出去,前面似乎是一個瀑布,方清來不及反應,瞬間就被水推着沖走了,整個人被巨大的水波掩埋,意識也被瞬間吞沒。
溫白羽趕過來的時候,水波還在嘩嘩的流着,但是除了濺起來的水花,什麼也看不到了。
木頭鷹把小五放在地上,然後快速的盤旋上空,順着水流衝下去,喊着翅膀來回叫。
小五睜大了眼睛,撐着肉肉的胳膊從地上爬起來,一雙紅色的眼睛瞪着,看着蒼白一片的水流。
万俟景侯說:“下面是瀑布,不知道衝到哪裡去了。”
溫白羽想了想,說:“下去看看,咱們動作要快點。”
唐六爺說:“這是個瀑布,怎麼下去?萬一那些血屍又過來偷襲咱們呢?”
万俟景侯沒有理他,只是摘下揹包,從裡面拿出一根繩索,綁在懸崖邊的樹上,然後快速的打了一個結,把鎖頭扣在自己身上,伸手攬住溫白羽的腰,拽了拽繩子,確保已經栓牢了,說:“準備好了?”
溫白羽點了點頭,万俟景侯說:“抱緊我。”
話音一落,溫白羽就感覺到一股失重之感,兩個人瞬間從懸崖滑了下去,下落的速度非常快,“嘩啦——”一聲巨響,溫白羽感覺到冰涼的水流,巨大的水流衝擊着他們,万俟景侯拽着繩子,防止兩個人被沖走。
黑羽毛將小七篤放在肩膀上,然後把小五放在另外一邊肩膀上,也繫了繩子,從上面滑下來,唐無庸揹着慕秋也順着懸崖滑下來。
唐六爺猶豫了好一陣,他剛纔聽那個方清是血月族的人,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如果是假的這麼做太不值得了,如果是真的,那豈不是要錯失機會,血月族的任何一個墓葬可都是無價之寶,更何況是什麼水下孤城,什麼禁地。
唐六爺猶豫了一會兒,終於還是揮了一下手,說:“走,跟上!”
水流非常湍急,他們下來之後,就拽着繩子順着旁邊的岩石往前走,沒幾步就看到了瀑布,巨大的瀑布,落差非常大,水流更加湍急,全是白色的水花,什麼都沒有,一片的蒼白。
溫白羽眼前白花花的,什麼都看不清楚,万俟景侯這個時候說:“下面似乎有個山洞?”
溫白羽使勁眯着眼睛也看不清楚,万俟景侯摟着他的腰,把腰上繩子解開,然後又換了一個繩子,系在旁邊的石頭上,順着繩子往下蕩。
溫白羽覺得,如果不是自己眼睛看不清楚,一定要用飛的,因爲這樣順着瀑布往下蕩,實在太可怕了,一臉全是冰水,冷的都要掉渣子了。
衆人小心翼翼的順着往下蕩,果然看到瀑布下面竟然有個山洞,和瀑布的水簾成一個對角,山洞周圍都是苔蘚,一看就是因爲太潮/溼了。
山洞的地上結了一層薄薄的冰,洞口的地方和牆壁上竟然有大片的血跡!
万俟景侯說:“有血跡……抱緊我了。”
他說着,突然一腳踹在水簾旁邊的石頭上,“嘭!”的一聲,溫白羽只感覺到一股巨大的衝擊,身體一下往後蕩去,瞬間落在地上。
万俟景侯竟然帶着他從瀑布蕩了過來,兩個人落在山洞的地上,溫白羽立刻聞到了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地上有大量的血跡,還有拖拽的痕跡,血跡一直蔓延進山洞深處,裡面黑漆漆的一片,什麼都看不清楚。
衆人全都蕩過來,小五從黑羽毛的肩膀上趴下來,伸着小肉手抹了抹那些血跡,這種血跡他似乎非常熟悉,語言很艱澀的說:“方……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