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議停當,李惟儉一飲而盡,旋即起身道:“二哥今日洞房花燭,我不好多加攪擾。且明日老太妃便要發引,須得早些回去。”
賈璉也起身道:“儉兄弟說的是,如此,我送儉兄弟。”
李惟儉推拒兩下,只道‘璉二哥莫要外道’,旋即便大步流星而去。
賈璉心下雀躍,只道大事已成,此番可算是能給東宮一個交代了。送過李惟儉,回身落座席面旁,抄起酒壺來自斟自飲起來。
一杯飲盡,轉眼便見尤三姐兒搖着腰扇而出,到得內中四下掃量一眼,見只賈璉一人,頓時蹙眉道:“李伯爺與賈哥兒呢?”
賈璉丟了塊魚肉進嘴,笑道:“明日發引送靈,儉兄弟先行回去了。薔哥兒說是家中有事,這會子也先回去了。”
尤三姐兒頓時大失所望,悶聲應了一嘴,旋即返身又往後頭尋去。方纔那會子尤老孃與尤二姐兒勸慰一番,只說難得遇見李惟儉,三姐兒心下又一直記掛着,便慫恿着三姐兒出來陪酒。
依着成例,這送靈隊伍本該在孝慈縣歇息一日,待轉過天來方纔往京師回返。
槍聲在山谷中游蕩,那谷底前行的京營頓時略略騷動。那部總喝止部下,擡眼四下觀量,眼見此時身處谷底,兩側山高林密,若果然有人自山上落石以攻,只怕盡數都要折在這兒。
“在!”
李惟儉又與賈璉商議半晌,後者便決議,不妨在孝慈縣歇息兩日,其後直奔津門,棄車乘舟回返。待到了通州,再重新乘車往京師去。
“莫讓狗官跑了!”
身後呼喝聲、槍聲稀疏,那香主也不回頭觀量,眼見李夢卿越來越近,取了飛斧便丟。
卻說李惟儉領了護衛回返家中,待入得內宅,黛玉離得近了嗅見酒氣,頓時蹙眉道:“璉二哥可真是……沒法兒說。”
她忽而將槍口對準了自己個兒:“——自戕還是足夠的。”
眼見其應下,鳳姐兒禁不住說道:“你這會子彆扭,說不得來日得了便宜還要謝我呢。”平兒囁嚅着不言語,鳳姐兒便轉而說起了正事兒,道:“明兒送了老太太,你代我走一遭布莊。玉釧兒實在不想留在府中,我既先前應承了,乾脆趁此辦了吧。”
後頭掛着的兩名京營軍兵趕忙跳將下來,隨即便見馬車栽斜,轟的一聲撞在路旁巨木上傾倒在地。
鳳姐兒便笑道:“也罷,左右這會子我也離不得你。不如再等一陣子再說。”
尤老孃便勸說道:“你素日是個有主意的,怎地這會子扭捏起來?你出去作陪,興許被李伯爺瞧不起;可若不出去,只怕李伯爺早就忘了你是誰!”
李惟儉自駿馬側面抽出一杆火銃來,遙遙指着山頂道:“山上有賊人意欲謀害郡主,隨我平了賊人!”
教訓李惟儉一通,也不曾吩咐下差事,旋即便在李惟儉納罕中將其打發了出去。
平兒面上羞惱道:“奶奶說的什麼話,這回可是正經送靈呢!”
李惟儉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思忖着回返禪房自是不提。內中父女二人大眼瞪小眼,好半晌忠勇王才道:“合你心意了?”
鳳姐兒觀量平兒神色,見其攥着垂下發絲偏過身形,面上暈紅,看似羞惱只怕是羞大過了惱。
誰知遍尋京師勳貴子弟,莫說比照李惟儉三分,真個兒論起來只怕連李惟儉的小手指都比不過!
年節時忠勇王心下煩悶,飲多了酒與次妃抱怨了一番,轉頭兒次妃就拿了話柄,隔三差五便埋怨忠勇王,錯非忠勇王猶疑不定,李惟儉這般的好女婿又怎會飛了?
“永壽郡主?”李惟儉頓時蹙起眉頭來。暗忖那小郡主可是忠勇王的掌上明珠,胡亂招惹了說不得回頭兒王爺便要怪罪。因是他便勒馬問道:“咱們還是避一避吧,可有小徑能繞行?”
李惟儉搖搖晃晃靠坐馬車之中,這一路顛簸,虧得李惟儉藉着職務之便給自己個兒打造了帶減震的四輪馬車,不然一準兒給搖散架子了。
須臾,那李夢卿朝着忠勇王瞪眼,忠勇王這才運氣道:“聽說方纔太子與晉王……打發人往伱那兒送東西了?”
“快走快走!”
李夢卿慘笑道:“落在賊手,只怕名節不保,便是回返京師只怕也沒臉見人。如此,還莫不如自戕了事。”
另一漢子道:“莫要拿那燒火棍嚇唬人,李財神所造左輪手槍不過能連發六次,你方纔放了五銃,餘下一銃你能打着誰?”
平兒緊忙問道:“身契也要發還?”
李惟儉眼見賈璉安排的妥當,便來尋賈母辭行。
眼見李惟儉一副憊懶模樣,忠勇王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卻說李夢卿眼看及笄之年,次妃每日家嘮愈甚,直讓忠勇王煩不勝煩。
香主與剩下的漢子躲在樹後一陣,探頭觀量見李夢卿又往山上跑,這才閃身出來追擊。
那攀在馬車上的四名京營睚眥欲裂,一哨總道:“不能停,誰也不知賊人有沒有後手!徑直往前衝,衝出山區!”
香主頓時愕然:“你——”
“好,那咱們就往東繞行。”
馬車內,郡主隱隱聽得槍聲,心下還在納罕,隨即部總便兜轉回來道:“郡主,此間只怕有埋伏,下官已命軍兵讓開道路,請郡主儘快通過此間!”隨即又點了四名軍兵,二者攀上車轅,二者攀在後頭,催着那車把式打馬快行。
“丁如鬆!”
三姐兒心下抗拒,素日裡放浪形骸也就罷了,如今當着李伯爺的面這般不知自愛,只怕讓人愈發瞧不上。
李惟儉無不笑納,心下暗忖,好歹沒邀自己過去一同用飯,想來自己個兒先前所爲算是有了效果,這太子與晉王知曉自己此時不會站隊了。
其後二十幾號京營軍兵,更是哭喊着看着那滾落的巨石砸來。但聽得轟隆隆聲響,隨即煙塵滾滾。車中婢女回首觀量,頓時面無人色道:“郡主,後頭……後頭……”
榮國府內,這會子怡紅院內燈火通明。
隨行的丁如峰這會子面上魂兒畫的一般,呲牙笑道:“老爺不妨瞧瞧小的,這迎着日頭一身汗,路上煙塵滾滾,小的這會子只怕能搓出泥球來了。”
尤三姐心下一琢磨也是,當即咬牙而出,不想卻撲了個空。心下失落,尤三姐悶頭往回走。
李惟儉頷首道:“推讓不過,到底陪着飲了幾杯。不妨事,這點兒酒明早就散乾淨了。”
馬車顛簸着轉出山谷,眼見便要轉彎,車把式不禁放緩車速,忽而聽得弓弦作響,又有火銃噴出青煙來,只須臾光景前頭三人便盡數中箭、中彈。
第一日清早開拔,行不過未時便要安營紮寨。伯府一早兒打發了丁如鬆在此等候,因着此地距離京師不遠,倒是能在各處廟觀借宿,因是丁如鬆等準備的鋪陳暫且用不上。
嘭——
“香主,那小娘皮有火銃!還是連發的!”
李惟儉心下暗忖,無怪大順皇陵修在此處,料想這便是的所謂的龍脈?
嘭!
香主一聲慘叫,只覺小腹火辣辣的疼。
李惟儉正值新婚燕爾,心中實在掛念黛玉,這日下晌先行看望了表舅忠靖侯史鼎夫婦,又瞧過了賈母與邢夫人。史鼎夫婦不過四十出頭,身子骨尚且撐得住;那賈母到底上了年歲,舟車勞頓折騰幾日,實在累得不成樣子。李惟儉趕忙幫着尋了御醫問診,御醫診治過只道上了年歲,囑咐賈母多歇息幾日再動身也不遲。
鳳姐兒卻是不理,徑直說道:“這回回來,儉兄弟便要往津門、遼東巡視一圈兒,剛好那遼東莊子須得處置了,到時你代我走一遭。”
至第六日,老太妃棺槨送入皇陵,陳宏謀奉祭文以告皇陵山神。
忠勇王本道尋訪個差不多的勳貴子弟,也不消比照李惟儉,只消有其三分才幹,性子再稍弱一些,如此也好將女兒嫁了。
臘月裡忠勇王雖心下不捨,卻也動了擇婿的心思。當下四下查訪公卿子弟,尋訪民間才俊之士。
“哦。”燕山中多有礦脈,且如今大順工業昌盛,此處距離京師不算遠,不拘是開採了煤礦、鐵礦還是石灰等,總能賣的上價錢。李惟儉取了單筒望遠鏡隨即觀量一眼,眼見果然山頂有人揮鎬掘石,便放下望遠鏡也不以爲意。
李夢卿頓時甜甜笑道:“多謝父王。”
二賊緩緩逼近,李夢卿忽而睜開眼來,調轉左輪瞄向那香主扣動扳機。
仔細聆聽,那火銃聲已然停歇。李夢卿喘着粗氣暗自思量,料想必是京營軍兵將那賊子平了,只消再拖延片刻,說不得便能有轉圜之機。
他當下進得廣仁寺裡,先行在後頭禪房裡安置了,略略用了齋飯,緊忙往觀音廟尋來。臨到門前卻又被各家守門的小廝阻了,卻是因着內中都是勳貴女眷,李惟儉實在不好入內探視。
第七日,棺槨送入地宮,隨入的香冊、香寶放置兩側石案上,一應人等退出陵寢。因着這會子太上尚在,這陵寢暫且不用封閉。
丁家兄弟卻是耳聰目明的,丁如鬆便上前道:“伯爺,晌午便聽聞永壽郡主先行回返京師,王爺還欽點了一部京營隨行護送。”
身後百多號京營官兵更是哭爹喊娘,那部總當先打馬而來,轉頭便被拳頭大的山石砸在腦袋上,悶聲不吭便掉落馬下。
李夢卿賠笑道:“他有法子是他的事兒,總之女兒不能欠了人情不還,不然來日見了玉兒總覺虧心。”
那漢子單手便將婢女丟下馬車,咬牙道:“能請動一部京營護送,便是女眷只怕也了不得,追!那婆娘一準兒跑不遠!”
李惟儉心下暗忖,賈母這回只怕折騰的不輕。老太太待李惟儉還算不錯,且瞧在黛玉的份兒上,過會子總要去過問一二。
結果這不查訪還好,查訪過了忠勇王自己個兒反倒鬱悶不已。那才俊之士醉心功名,絕不肯與皇家有牽扯,不提也罷;勳貴子弟,走馬飛鷹、遛鳥逗狗,竟沒一個成器的。
李惟儉心下惴惴,卻一時想不起自己個兒何時招惹了忠勇王。
擡眼一瞥,遙遙見得下頭有人影攢動,估算一下,只怕還要一刻方纔能到得此間。李夢卿只能賭這二賊不敢冒然行事。
“追!”
這會子再顧不得起碼,車把式死命抽打兩匹挽馬,餘光隱隱瞥見那山石遮天蔽日砸將過來。
忠勇王哼哼一聲,不置可否。
李惟儉拱手道:“王爺,太子與晉王想要與臣親近……臣又如之奈何?”
平兒應下,轉頭兒又端了熱水來伺候着鳳姐兒洗了腳。眼看臨近二更,主僕二人方要睡下,纔有值夜的婆子來報:“二爺自後門回來了。”
婢女眨眨眼,嗷的一聲便昏厥了過去。此時有一白臉漢子上前觀量一眼,說道:“香主,這隻怕是女眷的車馬。”
當下李惟儉領着一行人等往東繞行而去,這燕山山巒密佈,期間溝樑多爲灤河衝擊而成。李惟儉繞行一陣,忽而上得一處山樑,遙遙往西便見灤河蜿蜒,到得此間九轉十八彎又枝杈橫生,落在眼中形似一條五爪金龍。
此時還不到未時,李惟儉坐了幾日馬車實在心下不耐,眼見春光正好,乾脆騎馬而行。隨行除了丁家兄弟,還有十名北山護衛。一行十三人出得孝慈縣,沿着官道打馬奔行,行出二十里,遙遙便見遠處一行京營護送着一架馬車沿着山道逶迤而行。
當下二人邁步圍攏過來。李夢卿嘆息一聲,情知再難倖免,便緩緩閉上了雙眼。
鳳姐兒歪在榻上道:“鴛鴦是個仔細妥帖的,料想也不會缺失。大太太那頭兒怎麼說?”
李惟儉道:“我是去送靈,又不是遊山玩水。此番老師都只帶了兩個小廝,我這般年歲實在不好擺譜。”
那飛斧披掛風聲,虧得李夢卿奔逃時回首觀量了眼,當即緊忙矮身避過,便聽得破風聲中那飛斧打着璇子砸在了一顆棗木上。
那二賊果然猶疑不定,屬下與香主道:“香主,這該如何行事?”
二人進得東路院正房裡,卻見紫鵑、雪雁與紅玉等正忙得團團轉。黛玉就道:“眼看過了清明,這幾日雨水漸多,我怕夜裡寒涼,便讓人再給四哥添幾件衣裳。”頓了頓,又道:“丁如鬆領了人先行一步,那帳幔鋪陳之物裝了兩車,料想這半月光景也夠用了。”
平兒笑道:“也都問過了,說是都妥帖了。”頓了頓又道:“就是二爺這會子還沒回來。”
前行兩步,正要往廣仁寺安置,便見不遠處賈璉引着賈母、邢夫人等往一旁的觀音廟而去。
李夢卿用盡力氣將左輪砸向另一賊子,探手自靴子裡抽出匕首,瞄着自己心口便要刺下。心下不禁暗想,可惜方纔還是急切了,不然好歹也將領頭的賊子擊斃了。
行了一陣,李惟儉又舉鏡觀量,隨即倒吸了一口涼氣!但見兩個赤膊漢子,正將一包包的物什埋在一方巨石之後……炸藥?
這幫人要對付誰?對付自己個兒?不對啊,此處山林密佈,坡勢緩和,那巨石能不能滾下來都兩說。李惟儉緊忙移動望遠鏡,朝着巨石所在山崖下觀量,便見一部京營正護送着那寶馬香車緩緩通過谷底。
其後隨行人等在祭臺前告禮成。這送靈儀式方纔算完結。
鮮血四濺,那漢子抹了下臉上的血跡,轉頭提刀便朝傾覆的馬車奔來。七八個漢子圍攏過來,七手八腳將馬車扶正,拽開車門,卻見內中只兩個頭破血流的婢女。
待馬車停下,李惟儉舒展筋骨跳下車來,禁不住與來迎的丁如鬆抱怨道:“早知如此,莫不如騎馬而行了。”
李惟儉入內施禮,起身掃量一眼頓時愕然。這哪兒是什麼小太監啊,分明就是換了男裝的永壽郡主李夢卿。
李夢卿頓時賠笑過來,爲忠勇王揉捏起肩膀來,說道:“往後我多多孝順父王就是了。”
言罷打馬便奔行而出,丁如鬆怔了怔,咬牙抽出左輪火銃,喊了聲‘隨老爺殺啊’,緊隨其後也打馬而去。
李惟儉扯了其手落座,笑道:“有妹妹想着,我卻省心了。”
林中衝出來十餘提刀挎弓的漢子,兩名京營連連扣動扳機。不過放了三兩槍,轉瞬便被丟過來的飛斧砸倒。
忠勇王咳嗽一聲,李惟儉緊忙回神,隨即便見這位王爺面色不善地掃量着自己個兒。
那香主盯着其冷聲道:“只消擒了你,那些鷹犬自然不敢奈何我等。”
有一枚羽箭射在馬腹上,晚馬唏律律驚叫一聲,撒開蹄子超前狂奔。奈何此處轉彎,這四輪馬車過彎時頓時傾斜起來。
卯時初刻便浩浩蕩蕩出了榮國府,與隔壁伯府的車駕匯在一處,又往城外而行。
香主扭頭觀量一眼,咬牙犯了恨:“小娘皮嚇唬人,俺不信你敢自戕,上!”
如此往復,待彈倉中剩下最後一枚銃子,李夢卿也沒了力氣。她喘息着靠在一棵樹上,因着茂密林木遮擋,卻瞧不見下頭情形。
李惟儉身邊其餘護衛四下散開,紛紛取了弓箭、火銃暗自提防。待過得一刻,兩名北山護衛回返,其中一人便道:“山上有人開山採礦,除此之外別無埋伏。”
“啊!”其中一人小腿中彈,頓時化作滾地葫蘆一路往山下滾去。
丁如鬆道:“前頭就有岔路,往東多走五里,上了官道一準兒就瞧不見了。”
忠勇王沒好氣道:“他?他還用本王護着?呵,莫忘了李復生可是嚴希堯的關門弟子。嚴希堯老狐狸一個,又怎會收個笨蛋做弟子?就算本王不護着,這小子也有的是法子脫身。”
虛驚一場,衆人卻不敢大意。當日虧得李惟儉玩兒了手美式居合,不然如今早就身死了。因是探馬先行,一衆護衛將李惟儉團團圍在中間,沿着山道小心前行。
鳳姐兒壓低聲音道:“這回儉兄弟也去,你……就沒什麼心思?”
忠勇王氣樂了:“你是不虧心了,本王這兒怎麼說?”
這海東青還馴熟了的,最擅察敵先機。若等閒一二山民,海東青定不會盤旋啼鳴。也不用李惟儉吩咐,自有兩名護衛打馬過去查探。
慘叫聲中還不待爬起來,便有提着鬼頭刀的漢子劈砍而下。
“啊!”
鳳姐兒蹙眉罵了幾句,當下也不理會,與平兒一道兒入睡。
李惟儉觀量一眼,見隨行護衛個個如此,頓時笑道:“罷了,我還是坐車吧。”
……………………………………………………
李惟儉賞了小廝,瞧着籃子裡的點心面色古怪……湘雲也會做點心?開什麼玩笑,那丫頭做個女紅都能抱怨上好半晌,又哪兒來的心思給自己個兒做點心?
轉頭兒又有晉王打發了小太監送來消暑的玫瑰露,太子也打發人送來了蘇合香丸。
“殺啊!”
忠勇王一琢磨也是,可依舊教訓道:“復生年歲雖小,卻素來是個穩妥的,這奪嫡舊事恍如昨日,行事還須得謹慎纔是啊。”
一身男裝的李夢卿頓時湊過來撒嬌道:“父王啊,先前我欠了二哥人情,他求上門來我總要償還。那日引薦了李伯爺,雖還了二哥人情,卻也欠了李伯爺人情。這回父王時常將李伯爺叫在身邊兒,太子與二哥見李伯爺有父王護着,料想也不敢胡亂行事。”
一行十三騎散將開來,但聽得唏律律戰馬嘶鳴,十三騎在山林中繞行,朝着坡頂便圍攏了過去。
轉過山樑,一護衛遙遙一指:“老爺請看,便是那山頂有人開礦。”
正思量間,忽而一聲鷹啼,一名手臂上綁着牛皮護具的北山護衛打馬上前,操着生澀的漢話道:“老爺,前頭好似有不少人。”
姑娘家到底身子弱,虧得李夢卿素日裡極爲好動,不然這會子早就沒了氣力。饒是如此,這會子她也是越跑越慢。扭頭見兩賊迫近,掰開擊錘胡亂放了一銃,阻了兩賊須臾,又往上行。
忠勇王就道:“不妨事,到時打發一隊京營護送你回去就是了。”
這送靈隊伍浩浩蕩蕩,既有王公貴胄,又有勳貴大臣,連帶一應誥命等,算算不下千人。隨行又有三千京營護衛,當朝首輔爲治喪大臣,協理爲忠勇王,此二人也一併隨行。
一衆人等往山上追去,行不多遠,忽聽得下頭戰馬嘶鳴。有人回首觀量,當即蹙眉道:“香主,好似有護衛追上來了。”
李惟儉放緩胯下駿馬,瞧着遠處納罕道:“哪兒家的貴人這般急切往京師趕?”
過了須臾,李夢卿又道:“父王,待到了孝慈縣安放了陵寢,只怕我要先行回返呢。”
車中婢女駭得面無人色,李夢卿也強作鎮定,只是自袖籠裡掏出了左輪手槍,正要開口安撫兩句,忽而便聽得一聲巨響!
臨窗的婢女搭眼觀量,頓時駭然道:“山塌了!”
到了莊內才知,此處乃是北靜王的產業。李惟儉隨着太監入得內中,遙遙便見一小太監正服侍着忠勇王用茶。
李惟儉縱馬奔行一陣,也沒指望打中百步外的賊人,端着火銃略略瞄準便扣動了扳機。
黛玉道:“男主外、女主內,我不過是做了分內事罷了。”頓了頓又道:“方纔鴛鴦來了一趟,說是老太太與大太太隨行帶了六個丫鬟呢,四哥此番一走就是半個月,要不要也帶兩個丫鬟在身邊兒伺候着?紅玉細緻,琇瑩身手利落,隨行再帶兩個小丫鬟,如此也就妥當了。”
過得須臾,賈璉半醉着尋來,尤老孃便領了尤三姐避出。賈璉醉眼看美人,只覺分外可心,是夜二人顛鸞倒鳳,百般恩愛,不消細說。
鳳姐兒冷笑道:“一來一回便要半個月,他可不就要臨走之前好生廝混一番?”頓了頓,鳳姐兒招招手,平兒便乖順在一旁落座。
砰砰砰——
轉眼到得第五日,送靈隊伍總算到得山陵。陵寢依山而建,四下有皇莊環繞,又有太監、守陵兵丁護衛。
想明此節,李夢卿連連深吸氣,掰開擊錘朝着那二賊瞄準,口中喝道:“莫再過來!二等賊子已然事敗,此時不走,怕是也要交代在此處!”
李惟儉唯唯應下,心下卻不以爲然。忠勇王久居高位,怕是不知太子、晉王一併壓過來,這下頭的臣子又有幾人能招架得住。
那漢子探手便將婢女抓了過來:“俺且問你,這車中的狗官呢?”
還沒完,又須臾,忠勇王打發人來請李惟儉。且不說情誼,這頂頭上司相邀,李惟儉哪裡敢怠慢?緊忙換了一身乾淨便服急急往前頭莊子而去。
轉眼到得天明,一應物件兒俱已打點,賈母留了鴛鴦看家,與邢夫人隨行帶了六個小丫鬟並十個婆子,隨行僕役若干,乘了馱轎而行,有些萎靡的賈璉強打精神騎馬而行,身旁衆家丁衛護。又有幾輛大車與婆子、丫鬟等坐,並放些隨換的衣包等件。
李惟儉無奈之下,只得點了隆兒喚過賈璉,問明瞭賈母並無大礙,這纔回返廣仁寺。
鳳姐兒言外之意,平兒又如何不知?當下只得悶聲應下,心下卻不禁慌亂起來。
李夢卿雖強迫自己個兒鎮定,卻禁不住雙手發顫,聽聞兩賊所言,忽而嘆息道:“你們說的是,只剩一枚銃子,我怕是打不着誰……不過——”
“郡主!”
平兒頓時暗自舒了口氣,忙轉而說道:“先前打發了四五個媳婦兒幾個男人,先行往孝慈縣處去了,料想再有兩日就到了地方,到時鋪陳安插,一準無誤。”
領頭的香主吩咐道:“留下幾位兄弟阻敵,待我擒了那小娘皮,那些鷹犬便拿我等束手無策了。”
急切間,部總當下吩咐道:“讓開道路,且讓郡主先行!”
探春方纔起身離去,轉頭兒平兒便入內回道:“奶奶,鴛鴦說老太太那頭兒物件兒都打點好了,準不會缺失。”
房中賈母正歪在牀榻上,眼見李惟儉過來辭行,賈母便笑道:“儉哥兒心下一準兒惦記着玉兒呢。也罷,你年歲小撐得住,不妨就先行回返京師。我這邊並無大礙,有個六七日也就回去了。”
在禪房裡小憩一會子,轉頭便有賓客臨門。先是有忠靖侯府的小廝送了點心,說是忠靖侯夫人擔心李惟儉吃用不慣,特地送了些湘雲親手做的點心讓李惟儉嚐嚐。
七、八條漢子四散索尋,轉瞬便在林中瞥見一抹素淨身形,當先一人嚷道:“在那!往山上跑了!”
其中一個鮮血自太陽穴汩汩而出,顯是活不成了;另一個抱着手臂哼哼不已。
黛玉見李惟儉執意不肯,也就不再堅持,轉而又打發人熬了了醒酒湯來,瞧着李惟儉用了,這才催着其早早安歇。
當下留下五人阻攔,餘下三人繼續追擊。
那地陵在京師東北,距離遵化極近,算算不過二百里出頭,卻因隊伍綿延,每日行不過五、六十里。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一併發還吧,總歸是沒少爲我出力,不好寒了人心。”
這下頭的動靜,果然驚動了山上賊人,六、七個赤膊大漢耳語一番,留下二人埋設火藥,餘下五人抄起傢伙便在山坡上擺開了架勢。
“啊!”李夢卿嚇得手腳發軟,轉頭提起左輪手槍不管不顧的胡亂放銃。
國喪不可耽擱,這及笄之禮也不容錯過。
因是這些時日每回見了李惟儉,忠勇王都心氣兒不順,瞧着此子只覺分外礙眼。
李惟儉說了幾句俏皮話,旋即自內中告退而出。
匕首落下一半,那不曾受傷的賊子上前一腳踢在李夢卿手腕上,匕首頓時撒手而去。
李夢卿緊忙攀爬着要取了匕首,卻被賊人一腳踩在胸口,旋即一柄雁翎刀抵在脖頸處:“小娘皮,你這會子可死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