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五千古女帝(中)
幸而,武皇后所憂並未成爲事實。
大皇子澤王與二皇子許王年少時即被聖人厭棄,二人之母又犯下彌天大錯,至今楊氏仍封在宮室中抄經思過,劉才人則因意圖對皇嗣不利賜鴆酒自盡而亡。更何況,武皇后生下四子,論身份皆爲嫡出,個個都比他們更符合宗法。故而,明知奪位毫無希望,他們自是不敢再行差踏錯半步。有人心懷不軌欲與他們聯繫,煽動他們搶奪東宮之位,他們竟慌慌張張地入宮稟報了聖人。聖人聽聞之後,嘆息一聲,待他們溫和了許多。
至於那些利慾薰心之輩,則被聖人與武皇后毫不容情地處置得乾乾淨淨。爲了以儆效尤,均以謀逆罪論處,首犯與從犯皆處斬,親眷則流放嶺南。堂堂官眷世家,皆痛哭哀啼地走出了長安城,徒步南下的犯官眷屬隊伍竟延綿數十里。
目睹此事的太子殿下心中不忍,禁不住替那些無辜婦孺幼子求情,武皇后駁回了他的摺子。母子二人激烈論辯之後,皇后殿下目送他步伐沉重地走出殿去,忽而對守候在身畔的李暇玉道:“他自小性情便如此慈和,我本以爲聖人教了他這麼些年,他也開始監國聽政,也該有些改變了。卻不料,如今竟爲了這些無干之人與我辯駁起來。也不知太傅是不是與他說那些聖王之道說得太多了!”
顯然,她還在氣頭上,甚至有些遷怒太子太傅崔子竟,李暇玉心中苦笑,搖首道:“太子殿下生性仁慈,本是聖君之像,殿下爲何而怒?”她倒是打從心底喜歡這位太子殿下,若非他心善之故,前世她與妹妹恐怕至死都會被遺忘在深宮當中。
武皇后瞥了她一眼:“你我之間還說這些虛的作甚?聖君,只不過是後人美化而已。爲君王者,若是一味仁慈如何能成事?心有溝壑,胸懷大度,都是應該——但該殺伐果斷的時候,斷不能手軟!這便如同你們在戰場上之時一般,勝機稍縱即逝,若是放過敵人,他日受罪的便是自己!”
“是,無論再如何仁善,也須得遵從律法行事。此番謀逆事,並無任何錯漏之處,也沒有冤枉他們。膽敢挑撥天家父子兄弟之情,與謀逆有何分別?太子殿下如今尚且年少,心中或許很清楚輕重緩急,只是不忍見血腥哭泣罷了。若是經歷得多了,說不得以後便能泰然處之了。”也許,能夠泰然處之,對他而言,心裡反而更輕鬆一些罷。
武皇后微微頷首,嘆道:“須得讓聖人好生教一教他纔好。”
於是,聽聞此事的聖人特意將太子殿下喚到驪山行宮,父子倆關上殿門獨自對談。
當太子殿下走出宮殿的時候,秋風灌滿了袍袖,整個人都彷彿要飄飛起來。他仰着首望着碧空,長長一嘆。奉命前來稟報鷹揚衛消息的謝琰忽然停下腳步,覺得眼前這個蒼白瘦弱的少年郎似乎並不適合宮廷,更不適合那個御座。
他確實聰慧敏銳、才華出衆,但他同時也十分慈悲,心腸很軟。即使學了這麼些年的帝王心術,他依然不忍心。也許他並非不能做那些殺伐果斷的決定,但這些事壓在他心中,遲早都會讓他越發愧疚、越發多思多慮。
他曾經很感激,前世亦是這位太子殿下將受困的兩位姊姊救出深宮,纔給了他和公主那一段相守的緣分。但如今,他卻覺得十分憐惜,不願眼睜睜目睹着他因病情深重而早逝。但即使再憐惜,作爲臣子,他又能做什麼?他是嫡長子,太子之位註定是他的。若只是病弱,並不足以讓帝后與衆臣改變宗法繼承的原則。
“三郎,我也想幫一幫他。”李遐玉聽聞後,亦只能嘆息,“不過,他就是那樣的脾性,自小如此。若非他這般仁慈,也便不是他了。或許,這便是他的命運罷。只能讓醫者們注意些,小心他病情發作罷了。”
不過,無論再如何謹慎,他的命運或許都是無法改變的——
永徽二十六年秋,皇帝陛下頭疾再度加重,帝后同往驪山行宮休養,命太子監國。太子弘因政務出行東都洛陽,而後病情反覆,於合璧宮綺雲殿猝然崩逝。消息傳至驪山之後,帝后哀痛不已。太子是皇帝陛下與武皇后第一個成活的孩子,兩人對他的寵愛與期盼人盡皆知。即使他們之間曾發生過分歧,後來也猶如水過無痕一般消失了。如今白髮人送黑髮人,作爲父母,心中的悲傷可想而知。
悲痛之下,皇帝陛下堅持將他追諡爲“孝敬皇帝”,並將他以天子禮儀葬入自己的乾陵之畔。衆臣皆不敢亦不忍心反對,只得由他去了。由於太子並沒有留下任何子嗣,太子妃裴氏移出東宮後,只能在大明宮中居住。裴氏遂上表,堅持入道觀修行,作爲居士持齋。武皇后索性在她所居的宮室附近修了女冠觀,便於她修行生活。數年後,裴氏去世,被封爲“哀皇后”,與“孝敬皇帝”合葬。
太子弘去世次年,潞王李賢被繼立爲太子。與兄長相比,這位太子殿下更似他們的父母。他不但聰慧敏捷,才思橫溢,且性情果決,身體亦很是強健,禮樂射御書數無所不通。
作爲太子,他幾乎是無可挑剔,足以撫慰帝后痛失一子的苦楚。因好文之故,他更召集文官主持註釋了《後漢書》,由是獲得了朝野內外的稱讚。
對於這位太子殿下,尚書省左僕射兼太子太傅崔子竟亦是十分滿意,私下對愛徒謝琰道:“修書註釋,果然是獲取名望的好辦法。昔年濮王(魏王李泰)曾修《括地誌》,庶人承乾便大感威脅。後來我陪着聖人制法帖,惠及天下,濮王與庶人承乾都曾想過搶奪這番功勞。如今之舉,皆是太子自己所想,並沒有人指點過他,你覺得如何?”
謝琰眉頭一動:“幸而不似濮王。”作爲太子,樹立威望理所應當。但若是身爲王爺,通過修書或者註釋來博得名聲便不是什麼好事了,足可窺見其勃勃生髮的野心。
這位太子殿下在兄長位正東宮時,從未逾矩過,甚至經常與弟弟們一同鬥草鬥雞頑耍,很是隨性。到了如今,他卻毫不吝嗇地展現他的能力,顯然是爲了獲取更多的支持。或許他無意與已逝的兄長爭搶什麼好名聲,但作爲未來的帝皇,卻不得不擁有這些好名聲,否則又如何能鎮得住底下的羣臣?
崔子竟嘆息道:“確實,有君如此,爲臣者當可滿足了。不過,我怎麼覺得,你們卻似是格外謹慎?連九娘亦勸我小心朝中有小人作祟,莫令太子殿下有所損傷。經過當年澤王許王一告,還有人敢跳出來?”
“同父異母兄弟挑撥不成,同父同母兄弟亦可能離間。”謝琰只得如此提示道。前世,這位太子殿下便是因小人之故,與帝后及兩位弟弟之間起了齟齬,以至於受陷於謀逆冤案之中。倘若被那些猶如禿鷲一般的小人發現這種“機會”,便會奮不顧身地撲過去,無所不用其極。逼人自盡,或許最終也不過是輕飄飄的“畏罪自盡”四字而已。
崔子竟挑起眉,沒有再細問,卻也格外注意起衆臣的品性來。但凡有阿諛不端、秉性殘忍者,皆發去不得實權的部門,一旦沒有能力或犯下大錯,便立刻黜落,永不敘用。
在衆人嚴防死守之下,連續數年都並未出任何紕漏。有人試圖傳出流言,也當即被鷹揚衛或木蘭衛徹底掐滅了。而帝后與太子之間的關係,雖因政見之故有些矛盾,卻依舊親密非常。畢竟,有“孝敬皇帝”舊事在前,武皇后也已經有些習慣兒子們的反對意見了。
然而,永徽三十年春,吐蕃使者突然來訪,指明求剛及笄的太平公主和親。皇帝陛下與武皇后當然不可能答應。但此時吐蕃勢大,消滅了東西吐谷渾,對西域都護府與沙州、肅州、甘州、涼州等地虎視眈眈,明言拒絕極有可能引發一場大戰。於是,帝后只能以太平公主尚在道觀修行爲名,另擇宗女封爲公主和親吐蕃。
不過,吐蕃使者氣焰極高,堅持贊普想娶的是天子親女。素來疼愛幼妹的太子殿下怒不可遏,當堂怒斥其狼子野心,旋即向帝后請戰,要求親征。
皇帝陛下考慮了數日,鄭重地將太子託付給了老將契苾何力、心腹謝琰與慕容若。
永徽三十年秋,大唐雄師西征吐蕃,借吐谷渾所剩之精兵,步步緊逼。經過長達兩年的鏖戰,終於收復吐谷渾舊土,建立了青海都護府。不過,衆將領歸長安之後,卻先後病倒,太子殿下亦在其中。
永徽三十四年,太子賢崩逝,帝后大悲,封其爲“孝章皇帝”,以天子禮儀歸葬乾陵之側。皇帝陛下痛失兩位愛子,引發舊疾,身體不堪重負,旋即病倒。太子未立,無人監國,武皇后隨即攝政。
作者有話要說:嗯,這裡有史實部分,也有我腦洞的部分
比如說西征吐蕃什麼的,不把這傢伙掰掉,以後就會成爲大唐的噩夢~~
當然,現在剛在青海建立了都護府,以後再慢慢地推到吐蕃那裡去
另外,李賢之死也挺可惜的,所以在架空世界裡,就讓他病逝吧,從高原下來的人們確實可能反應很大呢(細節大家就不要糾結了)。小九在位三十四年,該說再見了(揮小手絹,其實很捨不得你呀~~~但是你老婆該上位啦~)
PS.古耽的新文已經開了,如果不介意看純愛的各位,歡迎去踩一踩!
PS.仔細想想,唐朝這些奪嫡的梗、政斗的梗,真是N年都沒變過呢,以後也許還能拿來用~
架空大唐,且看新安郡王重生之後,如何改變杯具的命運,1月1日準時開始更新,歡迎大家收藏,MU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