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過了初定,我的心雖然痛的厲害,但是也慢慢平靜下來了,這就是命運吧,無可改變的命運吧。
“小主,您的蔘湯好了,吃過蔘湯再用補藥吧,齊太醫說了,這補藥不能空着肚子吃下去的。正好幻月還給您做了您喜歡的蝦仁蒸餃,這會子就這蔘湯也用幾個。”幻月託盞一個紅漆託盞,上面是一個雕花汝窯海碗和一個銀揲子,裡面放着軟糯可口的蝦餃。
“恩,放着吧。一會就用的。”我幽幽的對幻月道。
“小主!您近來小十天了一直不思飲食,我看您每每都在清減。這樣下去可怎麼好呢?您的身子必然熬不住的。何況你本來就在宮裡中過紅花,還不仔細保養嗎?等到身子虧損了要怎麼辦纔好呢?”幻月焦急的規勸我。
夏菡這個時候從外面進來,正拿着花灑準備給玉壺春瓶裡的梅花澆上一點泉水,看着幻月和我對話,她將手裡的花灑遞給幻月對她怒了努嘴,然後笑着走到我跟前,“小主既然現下沒有胃口就先擱着。”然後又把身後的靠背給我又拿了一個,又是墊枕又是軟被,增加了一些。之後還把博山爐的香餌焚上了一些。
大殿中間地龍裡的炭火噼裡啪啦的作響,我只是皺着眉頭,看着不遠處角落裡安防的無數嫁妝,和那刺眼的大紅色。龍鳳呈祥、花開富貴、蝶戀花。聚寶盆、子孫桶、百子千孫被、腰纏萬貫玉帶、還有鮮紅的百福映月的幔帳。這一切都是那麼礙眼,偏偏堆的到處都是,就在我的眼前。
“小主?”夏菡輕輕將手搭在我的手背上,她很少和我這樣親密,在她的世界裡,我是天,任何人都不能隨意觸碰我的身體。
“小主,事情已然成定局了,小主何不想開些呢?其實仔細想想,貝勒爺也是個極其細緻體貼的男子,又對小主極好。未嘗不是小主的福氣。”夏菡淡淡的道。
“福氣?”我冷笑了兩聲,之後迴轉了頭,別過去,看着外面的料峭冬末的微風,和高遠的藍天。
“奴婢雖然不懂的您和皇上之間的事情,但是這半年來,奴婢冷眼看着您,您過得十分辛苦。皇上待您也算不得寵,最多就是禮遇,有的時候很關切,有的時候卻又十分疏遠,忽冷忽熱的。奴婢斗膽說一句小主不愛聽的話,皇上……他的心裡只有元格格的,這是人人皆知的,小主取代不了她。”夏菡一語道破了連我自己都沒有想到的心事。
是啊,我所作所爲皆是在打算取代元格格,我豔羨她和皇帝的恩情,豔羨她在皇上和太后之間的遊刃有餘,甚至我豔羨她和皇帝雖然不能在一起,卻兩情牽念。雖然彼此有不能逾越的距離,卻又都是彼此的唯一。
“您是聰明人,奴婢覺着小主該放下了,縱然是爲了自己也要放下了,不是嗎?”夏菡的話句句說的懇切,我知道她是懂我的。
“你我雖然是主僕,但實際之上我一直把你當做自己的姐姐一樣。處處依賴你。我竟然不知道原本你還是我的知己。幻月雖然跟着我久一些但是是個沒心沒腦子的,莫影雖然細緻,卻也看不透我的心思,唯有你,句句都說中了我的心裡。勝過旁人無數。”我拉着她的手,眼淚已經奪
眶而出,最終我忍着淚水,咬着自己粉嫩的下脣,努力忍住嗚咽,咬着牙堅決的道“我聽你的。今日今時,我邊和他相忘於天涯,從此再不牽掛就是了。”
夏菡也是含着淚,“小主想哭就哭出來吧,別忍着。”她終究把我的頭埋在了她的懷裡,然後嘴裡默默的念着“蒼天啊,小主這麼善良,您卻還要折磨她到什麼時候纔算完呢?”
我終於止住了嗚咽,因爲哭過,臉上的水粉胭脂已經脫了一些,眼睛紅腫的厲害,幻月打來燒開的水,又兌了涼水,並玫瑰花汁液,然後叫玳曼捧着叫我淨面。夏菡服侍我,用手巾浸了水,擰乾了給我敷眼睛。
洗漱乾淨了之後,幻月捧了一個新月妝鏡子,和一些胭脂水粉眉石一類,給我上妝。這面莫影已然把先前的吃食又熱了熱。端上來我用。“飛蘭呢?這幾日都沒見着她?”
“小公主被乳母張嬤嬤帶出去玩了。這幾日公主見天一亮就跑出玩。”夏菡笑着道。
“公主懂事,知道小主煩心。因此也不來叨擾您。每日都跟着嬤嬤睡去。白日裡請了安也不到跟前了。”幻月笑着道。
“公主調皮不好好吃東西,這幾日可有按時用膳嗎?進的香甜嗎?”我仍舊有些不放心,人都是有慣性的,一旦上心了,便時常惦記着,樣樣都不放心的。
“所以奴婢才說公主懂事,以前都是吵嚷着叫小主喂她,如今越發能自己用了。也不似從前那樣偏食了,每每都進的很香。這自然也是怕小主惦念,不放心她的緣故。”幻月又道。
我點點頭“這孩子很可人疼,原本不是我有心愛她,都是她乖巧懂事,有叫人可疼的。我雖然離了,但好在淑貴人不久就會被寬恕回西五所了。”我淡淡的一個冷笑“這樣也好,飛蘭能和自己的生母在一起怎麼也比我這個半路的額娘要強一些。我再如何疼愛她,也抵不過她自己的額娘啊。”
眼看着又過了一日,再有三日就是大婚了,一切都已然塵埃落定了,我只得順從了。心安靜了,事事也變得十分靜謐了,我再沒有往日的焦灼,仍舊是氣定神閒的看書寫字。只是寫的確實那一日與軒轅天佑喝的《釵頭鳳》。
夏菡把大殿里布滿了紅燭,又用燈罩子將一個並蒂雙頭大紅龍鳳蠟燭罩着,放在我的案上,自己則捲起袖子,爲我磨墨沾筆。
幻月將雪褂子拿了爲我披着,莫影藉着大殿裡的光亮坐在炕沿上繡着絲帕。忽然覺着外面一陣寒風吹過,不由得打了一個機靈。
“哎,外面還是這麼冷呢?”我環抱着自己,看着外面的月色。
“都是玳曼那丫頭,才晚膳用了,小主說大殿裡有酒肉氣,叫開開窗戶換氣,這丫頭後來自己忙着用飯就把窗戶給混忘了。這會子也不關上,小主可不覺得呢。已經掌燈的時候了,外面的風怎麼不冷呢?看我一會說她去。”幻月一面走過去關窗戶,一面嘴裡碎碎的罵着玳曼。
“何必說她呢。咱們一處帶着也沒幾日了,大家還不和和氣氣的嗎?”我對幻月道。
“外面起風了,看來今夜可能有雪呢,外面竟然比先前更冷了。”幻月看看外面一面說。
夏菡放下了手裡的方墨,“那奴婢再去給小主兌一碗熱熱的牛乳茶來吧,喝了身上也暖和,好早早的躺在暖帳裡歇着。在這裡又冷又累的,凍壞了手腳就不好了。”
“牛乳茶?我正想着呢,你去吧,只是備上一大壺,除了我並幻月莫影和你自己也喝上一杯,咱們都暖和了纔好。暖閣裡你們陪着我說說話也好。”我放下筆,對夏菡道。
“好啊好啊,橫豎現在還早呢,咱們一起坐着陪着小主說話。最好不過了。好久沒有這樣了。”幻月一時高興拍手叫好。
夏菡下去準備牛乳茶,幻月給我卸去釵環簪子,莫影則去報了一個湯婆子,又把幔帳放了下來,在暖閣子裡點上了熏籠。一會吃了牛乳茶我便只穿着單薄的寢衣,在牀上靠着,幻月莫影和夏菡也拿了軟被墊着坐在熏籠一側,我們三人說些家鄉故事,人情瑣事,又說起各自的身世。
外面安靜的沒有任何動靜,是夏菡遣了所有的奴才們去睡覺了,除了在偏殿上夜的小計子,其餘的都已然歇下了。外面的風果然很大,咆哮着捲過漪紅閣的上方,吹打着窗櫺子,像是有人在蓄意拍打着一樣。暖閣裡自然是溫暖的,我們四人在一起也沒有什麼可怕的。
正說話着,就聽見外面大殿的門咣噹一聲,似乎被什麼東西撞擊着,我們四人面面相覷,夏菡要去看看,我道只是風吹的不妨事,不要一驚一乍的。
這面又四個人說起話來。不多時又是一聲巨響,咣噹。這一次和上一次一樣,我們還以爲是風吹着的,所有仍舊沒放心上。大約過了一盞茶的時間,那大殿的門又被劇烈的撞擊了。這時候就聽道小計子在外面叫嚷着:“夏菡姑姑,快開門呢。快開門呢。”
夏菡與我們一聽是小計子的聲音,知道他必然有事,就叫夏菡去開門。
“你大晚上的叫魂啊?仔細驚嚇着小主。”夏菡一面繫好自己的扣子一面去開門。
她的聲音一下子就淡了,外面的風聲很大,我聽不大真切,只是覺得夏菡的聲音小了許多。過了一刻,就見夏菡引着一個男子進來,那人踉踉蹌蹌的,幾乎站不穩當,明黃的長衫,羊脂玉鑲嵌的腰帶,身上是上好的貂毛大氅,腳上蹬着一個厚底蜀錦超靴。手裡還拿着一個自斟壺。
“小主,皇上來了。”夏菡緊張的轉着自己手裡的指環,看着我,然後對幻月和莫影使了眼色,三人圍着皇帝,將他扶在牀邊坐下。幻月把幔帳掛好,夏菡爲我穿上小襖子。莫影則把暖閣裡的棉簾子都放下來。軒轅天佑迷離着雙眼,打量着我的暖閣裡。
他對幻月和夏菡等人道:“你們都出去!朕和你家小主有話要說。”
我已然和軒轅皓哲有過初定了,按理便是他的人了,自然此時和皇帝深夜單獨呆在暖閣裡是不好的,被人知道往往招來詬病。幻月等人怎能不知道這其中的道理呢。
皇帝雖然大醉,但她們卻很清楚。皇帝見她們三個還是直溜溜的站在原地越發的生氣,他大喝一聲:“怎麼還杵在這?都給朕出去!!!!!”
我看着軒轅天佑的樣子,淡淡的道:“皇上,您醉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