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萬沒有想過淑姐姐會說出這樣的一番話,我用心待她,是想着我們姐妹往昔的恩情還看着她的爲人和飛蘭的乖巧懂事。她如今的話使我心裡憋屈的不行。
“姐姐,您當真這樣以爲嗎?”我哭着,又道:“難道姐姐竟然以爲當日含冤受屈都是宛兒的緣故嗎?您素來得體端莊持重,爲人處事也是很有道理的,怎麼今日竟然這樣糊塗呢?”
“我糊塗?”淑貴人一面冷笑着一面反問着我“那就說說,你有沒有藉着飛蘭的名義每每到皇上跟前?有沒有叫飛蘭當中認你做額娘?有沒有在皇上面前極力壓制着我,哄着皇上叫他不放我?”她的樣子看來已經對這些深信不疑,幾乎已經刻在腦子裡了,無論我如何爭辯都是徒勞。因爲在她的心裡我一早就是這樣一個不堪的女子,任憑我如何解釋也無濟於事。可是我們姐妹情深,她又是飛蘭的生母,我當真喜愛那孩子,早就視如己出。
“我說姐姐糊塗,您也不想想,即便我在皇上面前哄騙他,那皇上就聽我的?若是我這般行事,皇上又怎麼能待見我呢?闔宮上下誰不知道咱們姐妹交好,如今姐姐入了冷宮,做妹妹的反而落井下石嗎?皇上是個千古明君,若是我這樣行事,第一個不容我的就是皇上。”我口裡說的清楚,面上又十分動情。
淑貴人的臉色稍有好轉,然後她又道:“那麼你敢說你沒有時常藉着飛蘭引誘皇上嗎?沒有利用我的飛蘭嗎?”
“我是希望皇上常常到漪紅閣,但那不是爲了我,是爲了飛蘭,她乍然失了生母,阿瑪若不是也棄他不管,你有想過她該如何是好嗎?”我皺着眉頭道,“別說我沒有引誘皇上來漪紅閣,就是妹妹真的這樣做了,也不過是爲了叫公主和他皇阿瑪多多親近親近。”
“笑話,”淑貴人冷笑着,“沒看出飛蘭和她皇阿瑪如何親近,倒看出你和她皇阿瑪十分親密。當日我還是淑妃的時候,你處處討好逢迎夾着狐狸尾巴。如今可好?我進了西五所,你倒順勢爬上來了。”
毓嬪慌忙上前道:“姐姐,不是這樣的,妹妹,她沒有,實在是你在西五所的這段日子,咱們後宮發生了太多太多了,她自己也是可憐見的。”毓嬪急忙爲我說話。
“你這麼着急爲她說話?莫不是得了她好處了?”淑貴人有點失去理智,毓嬪見他這樣也不好多話了。
“額娘,冬古娘娘是好人,她對飛蘭很好。您不要罵娘娘了。”飛蘭見我們大人吵嚷着,早就已經瑟瑟發抖,我纔要上前去攬住她,伸出去的手懸在了半空,因爲淑貴人已經一把攬住了飛蘭,她瞪了我一眼。
“本宮的孩子,以後不許你碰!”她仍舊是怒目對我。
含着淚水,我轉身離開了,毓嬪追出來道:“妹妹,妹妹,請留步。”
我扶着夏菡的手臂,然後一手捂着口鼻,“毓嬪姐姐,我沒事,您回去吧。”強忍着淚水這樣說着。
“淑姐姐往昔不是這樣的,你是知道的,許是接連的變故叫她心性大變。她斷然
不是那種心胸狹窄不懂是非的人。待我回去勸勸她,妹妹如今有着身孕,越發不能生氣傷心了,今日的話妹妹別記着。”毓嬪最後又低頭,有些磨不開,最後還是說了:“皇上跟前,還望妹妹替本宮美言幾句。皇上已經好些日子沒來我的清幽館了,如今到了春季,那裡的草木都開始發芽了。”說完她緋紅了臉頰。
而我的心裡卻突然有一絲絲的異樣,“姐姐不說,妹妹也會的。咱們姐妹一處,互相幫助是應該的。”
她美麗的笑着,之後消失在宮牆之中,“她也與我生分了。”我喃喃自語着。
“這宮裡就是親姐妹也會因爲恩寵反目成仇,當年的合德飛燕不也是如此嗎?何況小主和毓嬪與淑貴人這樣的姐妹呢?小主有了皇上的恩寵,有人敬畏有人忌憚有人羨慕有人嫉妒,有人巴結有人貶損,這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了。如今小主有了自己的孩子,無論什麼事情越發要往開出去想,沒的自己慪氣對身子沒有好處,還損傷胎氣。那就是不值得了。”
我看着夏菡,她每日在我身邊,時常提醒我,時常寬慰我,每日裡照顧我,事無鉅細的,“若說姐妹,當屬你和我了。當日你不顧自己的一身,爲我頂罪,這是何等的情誼深重啊,說到底還是你待我有真情意了。”我拍着她的手背。
“其實我何嘗不知道你說的話有理呢?只是皇宮之中太寂寞了,若是連個三五知心的姐妹都沒有了,該怎麼樣呢?再者,我們原本那樣好,我實在傷心不已。”說着我又含着些眼淚。
到了漪紅閣裡皇帝已經在廊下站着,他審視着我院子裡的花草樹木,又道:“都說草木也有人情,這就難怪了,你素來和氣,又雅緻,就是這花朵都在你的宮裡綻放,竟然比別的地方越發好些呢。”他看着前不久花房奴才送來的倒掛金鐘,還有一排丁香。
“要說草木茂盛,還得說是清幽館,原本該到六月纔開的夾竹桃,如今這幾日就發了芽呢,臣妾才從清幽館過來,當真好的。”我笑笑看着他。
他轉過頭,看着我,突然注視着我的臉頰“你哭過?兩隻眼睛腫的跟桃子一般。誰欺負你了?”皇帝一時緊張不已。
“哪裡有人欺負我呢?不過是才風吹了,眯了眼,揉了好一陣子,就成這個樣子了。皇上嫌棄臣妾的眼睛醜陋,越發不要來臣妾的漪紅閣了,正好往隔壁華清宮的清幽館去,或者……到瑤光殿去,淑貴人正好在哪呢。”
皇帝笑着道:“你的嘴越發牙尖嘴利了,都是朕慣壞了你,叫你反過來說朕,真真是把朕氣死了。”他兩手掐着我臉頰上的皮膚,然後對我微笑。
就像一個小孩子一樣被他戲弄着,我們很開心,他在漪紅閣用了午膳,又在寢殿裡歇晌。我勸他回去養心殿,他卻叫人把奏摺乾脆拿到我這裡來批閱,越發不愛離開了。
“宛兒,你的琴聲很好,不如彈奏一曲,給朕聽。朕一面批閱奏摺,一面有些瞌睡了,正好有你的琴聲提提精神也好。”皇帝手裡握着一支沾了硃紅色
墨跡的毛筆,一面說着。
“皇上真會使喚人,難怪來漪紅閣裡批奏摺,原是想着白使喚人的。”我輕輕的笑着,然後故意做出不耐煩的樣子問道:“皇上想聽什麼?”
“什麼都好,你隨意彈奏一曲就是了。”皇帝笑着道“朕饒是白使喚人了,哪裡還敢有怨言呢?只好客隨主便了。”
兩指輕輕挑動的琴絃,身子跟着前後的起伏,看着軒轅天佑伏案批閱奏摺的樣子,我心甚是靜謐安樂。隨意撥弄了幾下之後,便選定了《鳳求凰》,才四五個韻律之後,皇帝慢慢的擡起頭,看着我,然後緩緩的跟着唱和着:“有美一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鳳飛翱翔兮,四海求凰。無奈佳人兮,不在東牆。將琴代語兮,聊寫衷腸。何日見許兮,慰我徬徨。願言配德兮,攜手相將。不得於飛兮,使我淪亡。”
待到曲畢,皇帝還是回味着,自己淡淡的說着:“這是司馬相如的《鳳求凰》,詞能達意,可見他當日是多麼思念自己所愛的女子呢?這一首卻是很好。像極了朕待宛兒。”
我紅了臉頰,拂袖起身,坐在榻上笑着道:“皇上越發口無遮攔了,還有宮人在,怎麼就說這些?”
皇帝回頭看見幻月等人,自己笑了。
直到掌燈的時候,內務府敬事房的小太監捧着牌子隨着鄒公公到漪紅閣來,“參見皇上,參見冬古貴人。”他施禮後又道:“皇上該翻牌子了。”說着揚手叫小太監將六宮之人的綠頭牌放在皇帝的面前。
皇帝歪在靠背上,第一個託盞裡是柔貴妃,伉妃,貞妃,祥嬪,富察常在。皇帝看了一眼叫人換走,看來是沒有他中意的。
我在一面手裡託着杯盞,只是看着託盞之上一個個綠頭牌,每一個上面的名字都寄託了她們本人的無限希望,每日的這個時候,無論她們身在哪裡都心心念念惦記的是皇帝的恩寵今日到了誰的宮裡。
第二個託盞很快換了上來,裡面是淑貴人,嵐嬪,毓嬪,葉貴人,齊佳貴人和我的綠頭牌。皇帝看着一個個描着金色的名字,他揚起手,有些猶豫,正想放在我的綠頭牌上。
我趕緊笑着道:“皇上上午不才說要到清幽館的嗎?這好今日過去吧,您也有些時候沒有見着毓嬪姐姐了。”
鄒公公看了我一眼,然後笑着點點頭,將毓嬪的牌子撿起來翻過來,皇帝笑着道:“你倒賢惠,當真也不吃醋嗎?”
“宛兒是年輕些,皇上可別小瞧人,宛兒是那種悍妒的人嗎?再者皇上這些時日一直在臣妾這裡,這一日也該到別的嬪妃宮中轉一轉了,沒的叫宛兒歇一歇。”
皇上笑着又道:“好啊,才朕誇了你的琴,你就懶怠了?看朕的。”說着他兩手抓住我一把將我抱起,在大殿裡旋轉,我害怕的一直尖叫着,他又問:“還敢不敢了?”
我笑着道:“臣妾再也不敢了。”
這一刻,又是這樣的甜蜜幸福,他的懷抱和肩膀是那樣的堅實有力,加我安心的依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