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然懷疑,卻也無人與她釋疑。她素不是自尋煩惱的脾性,況乎那源頭是在朱棣身上,故而她果斷的將疑惑壓抑了下去。
已是孟夏,綻翠的小院裡飄散着馨香的氣息,有院中幾畦花草的,也有隔壁院子傳來的,陣陣芬芳,令人的心境也變得澄澈愜意。廊角掛着風鈴,涼風拂來,叮叮噹噹,又爲滿院翠碧添了清脆悅耳的樂曲。
若是往昔,徐長吟必然是沏一壺香茶,舒意地小座院中,賞着初夏的景緻,或捧書而閱,或撫琴應景,卻總不會如眼下這般眉頭深鎖。
“燕妹子,這事兒可有解決的法子?”問話的,正是馬氏。在她旁邊,坐着個滿面愁容的婦人,衣飾普通,顯然也是平頭百姓人家。
徐長吟爲馬氏與那婦人添了茶,問向那婦人道:“陳大嫂,令表妹性情如何?”
陳氏嘆了口氣:“非我自誇,我那表妹讀過幾年書,最是知書達理,溫婉賢惠。換作別人,我且不敢打保票,只她我卻敢說,她絕不會幹下那逼死婆婆的惡行!”
話從頭說,晌午剛過,馬氏就帶着這陳氏前來。還未寒暄兩句,馬氏就給徐長吟講起一事。卻說吳家有個兒媳,公公已逝,丈夫在外經商,家中只有婆媳二人。吳家兒媳侍奉婆婆事無鉅細,侍候起居,打點裡外,十分賢惠孝順,婆婆也非刁鑽之人,婆媳二人相處和睦,鄰里間一直引爲佳話。孰料,就在前日,那婆婆突然投井自盡,聞訊趕來的官差懷疑是兒媳逼死了婆婆,遂將她送押至了官府。府衙大人命人走訪調查後,聽到的多是兒媳善孝佳名,認爲內中有隱情,再三盤問,豈料那兒媳毫不辯駁,竟然一口咬定婆婆是被自己逼死的。可一問她是如何逼死的,她卻答不上來。到了最後,任如何責問,她就是緘口不言。
這陳氏與那吳家兒媳是表姐妹,因着嫁得近,平日多有走動。此次事出,陳氏是無論如何也不信自家表妹會犯下如此罪行。加之公堂上吳家兒媳不辯不解,又說不清原由的情況,自然令人心存猜疑。
陳氏的夫婿與馬成在同一間染坊共事,馬陳二家互有來往。今日,陳氏心中煩悶,前來馬家散心。馬氏瞧出她有心事,問明瞭原由,也覺其中有隱情,卻不知有何法子能弄個清楚,遂然間她想起了徐長吟。自打徐長吟使計讓她取回太乙杯後,她對徐長吟是萬分佩服。故而這一有了疑難,首先就想及了她,當下就帶着陳氏來了。
徐長吟聽罷前因,也覺有蹊蹺。只是當事人不願開口吐露實情,也確實令人難以處置。
陳氏憂心忡忡,“府衙大人說了,如若表妹堅持不願說明情況,最後只能依法處決。”
徐長吟曉得箇中厲害,儘管吳家媳婦逼死婆婆證據不足,但當事人若是堅決承認是自己所爲,那官府只能依法處置。不過,眼下她也只是聽了陳氏的一面之辭,那吳氏究竟是何脾性,是否真與婆婆無隙,且都需證實。官府審問之後,有何結論,那也是需弄清楚的。
如此思量,她說道:“陳大嫂,此事尚需仔細考量。令表妹如有冤屈,必然是不能讓她含冤不得昭。”
陳氏擦了擦眼角,“我與表妹極是親近,她此番受難,我也是心中苦悶着急,這才與馬大嫂和你說一說。”言下之意,她並不認爲年齡尚輕的徐長吟能解決此事。
馬氏欲言,徐長吟卻朝她搖了搖頭,轉而說道:“希望我能出得一份力。”
陳氏頗是感激,又與她和馬氏說了半晌,徐長吟便詢問了吳家等情況。過不多時,陳氏與馬氏告辭離去。
徐長吟拾掇了茶盞,又默默地思索了片刻,再醒神時,西邊已見紅霞。她起身去往廚後,開始準備晚膳。
酉時三刻,朱棣準時回來,而徐長吟業已將晚膳擺在了院子裡。少頃,王德忠提着酒盅及食盒前來。徐長吟忙招呼他坐下。朱棣淨罷手臉出來,見着他也是見怪不怪。王德忠施了一禮,笑道:“王爺,下官又來打秋風了!”
朱棣將他提來的食盒一掃,膳食豐盛,他又瞅眼案上顏色慘淡的三菜一湯,輕輕一哂。想必這王德忠也吃怕了徐長吟弄的膳食,只是因着徐長吟老早就邀請他過來用晚膳,他不便推辭,只得自行帶了膳食來。
待朱棣與徐長吟落了坐,王德忠方挨凳坐下,與朱棣斟酒小酌。
酒飽飯足,徐長吟將茶點端來,享着晚霞清風,那份安逸,令人的心鏡也平靜愜意無比。
朱棣微微睞着漆目,望着淬染紅霞的蒼穹,嘴角放鬆的輕揚着,似乎心情甚好。徐長吟的眸光情不自禁的落在了他的脣邊,直至右手突然一緊,卻是被朱棣握在了掌中。她臉一熱,飛快覷了眼一旁也自賞着晚霞的王德忠,見他並未察覺,略鬆了口氣。她輕輕掙扎,卻被朱棣握得更緊,好在有衣袖遮住,方減了她的幾分難爲情。她輕瞪朱棣一眼,朱棣並不看她,嘴角的笑弧卻揚得更高了。她無奈,未免這份令她臉紅心跳的安靜繼續肆虐,她將吳家媳婦的案子說了出來,頓時引來朱棣與王德忠的注意。
具實相告後,她看向王德忠,“不知王大人能否向府衙說與,我想見一見那位吳氏。”在中都,她與朱棣的身份只是平頭百姓,並不與官府貴階來往。而王德忠卻無需顧及這些,他出面自是更好。
王德忠怔忡一下,難道燕王妃想管這等閒事?他的目光詢問向朱棣,不敢隨便應下。
朱棣壓着眉頭道:“獄中多污穢,你去做甚麼?那吳氏有冤不承,也自交由官府處置即是。”
徐長吟也蹙起秀眉,“交由官府處置自然是對,然那吳氏寧願身名俱損也不吐露實情,其中必有名堂。如果她真的因不願開口而枉送了性命,豈非一件冤案?”
王德忠不便插言,聽見朱棣沉聲問道:“你想如何?”
“我所聽的,畢竟只是陳氏的一面之辭,故而想前去見吳氏,看看能否探出甚麼。”徐長吟說得誠懇,王德忠覺之她的要求也並不過份,雖然以她王妃的身份實無需管這等閒事。
朱棣卻越聽越皺緊眉頭,“你想如何去見?”
王德忠詫異,難道不就是探監形式?
徐長吟滿臉認真:“自是關於同一間牢獄裡!”
果然!朱棣眯眼盯住她。而王德忠則錯愕的張大了嘴。
他是不是聽錯了,燕王妃竟然自動請纓關進牢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