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慶嚇得一下子躲到了徐長吟身後,徐長吟吃了一驚,瞬即發現那條魚只不過是被魚線系在樹梢端處,而並非真的浮在空中。而能將魚栓在樹上的,自然只有人了。她趕緊拉住朱檸與懷慶往破廟中躲去,不知那人現下在何處,也不知來者是好是歹,且先避過再瞧。
而就在她們方躲入破廟之中後,一抹灰色的人影陡然出現在了破廟前的空地處,來者是名二旬開外的男子,長相無奇,卻左手提着一柄大刀,右手握着一柄斧頭,乍一瞧去,不覺讓人退避三舍。
徐長吟撫住朱檸險些驚叫出來的嘴,小心翼翼的透過牆上的破洞觀察在空地上左顧右瞧的灰衣人。只見那灰衣人將大刀將肩上一抗,啐了一聲:“還以爲有人,沒想到一隻鬼影也沒。”
說罷,他擰起刀斧往林中走去。
朱檸一見他離開,連忙掰開徐長吟的手,使勁吸了口氣,氣呼呼的嚷道:“四皇嫂,你想悶死我呀!”
徐長吟依舊探目望着廟外,正欲回她話,卻猛然聽到一記笑嘻嘻的男音:“三位姑娘是在找在下嗎?”
這遂然出現的聲音讓三姝不約而同的驚叫了一聲,而朱檸的反應更甚,一下就跳了起來,可是卻未顧及腳下的碎垣。她的腳被絆住,身子一歪,眼看她的腦袋瓜就要磕在牆上了,徐長吟迅疾將她拉住,卻未抓穩,反而被朱檸順勢一帶,摔到了地上。
徐長吟被朱檸壓在地上,疼得悶哼了一聲。而朱檸的腦袋壓在徐長吟的小腹上,除卻有些頭暈目眩外,並未受傷。
懷慶趕緊將朱檸從徐長吟身上扶起,那灰衣人在旁目瞪口呆的嚷嚷:“這等歡迎的場面可真不多見!”
朱檸氣極的瞪他一眼,與懷慶將臉色有些發白的徐長吟扶了起來。
徐長吟被二姝攙起,方一起身,驟然只覺小腹傳來一陣絞痛。她痛苦的呻吟一聲,一下子跪坐在了地上。
“四皇嫂,你怎麼了?”朱檸與懷慶不禁驚呼。
徐長吟蜷着身子捧着小腹說不出話來,額際淌出層層冷汗,只覺腹中的疼痛愈來愈甚,下身更似有一股熱流淌出。
“快讓開!”那灰衣人在旁見狀,陡然上前,將朱檸與懷慶拉開,單膝跪地拉過徐長吟的手腕。
朱檸以爲他要輕薄徐長吟,怒不可竭的抓起一截斷木便朝他揮去:“放開我四皇嫂!”懷慶亦是驚慌的四處尋武器。
灰衣人卻是一掌擊落斷木,臉上已無笑意,眼神冷凝的橫向她:“別胡鬧!若想救她和腹中胎兒,立即聽我的!”
朱檸與懷慶聽言莫不是怔愣住了,齊聲驚呼:“你說什麼?”
灰衣人看向倏然睜眸、滿臉驚異的徐長吟,神情略緩,朝她微微一笑:“恭喜,你有孕了!”
霏雨瀟瀟而落,是雨時景緻。
離送子觀音廟十餘里之處,有一片紅葉滿目的楓林,雲霧繚繞的遠山在叢叢簇簇的楓紅中若隱若現。
雨霧細密,朦朦中依稀見得一間竹屋掩映其間。臨得近了,能瞧清門額下掛着一排曬乾的藥材,將門額遮得看不清透。
徐長吟席地坐在屋廊下,檀眉輕蹙,幽眸垂斂,兀自出神的執着一支樹枝,在尚未被細雨淋溼的地上寫着甚麼。朱檸拿着一間披衣出來,一眼瞧見她蹲坐在地上,儘管未曾被雨淋着,卻也讓登時瞪起了俏目,幾步上前,不滿的嚷道:“四皇……”她驟然撫住嘴,小心翼翼的左右瞧了瞧,才又抱怨道,“四嫂,外頭天涼,你身子還未好透了,若受了寒怎麼辦?”
徐長吟回眸衝她一笑,只是那笑中多了幾分少見的悵惘:“有些悶得慌,出來透會兒氣。”
“如今可不止你一人要緊,你肚裡可還有我的小侄兒哩!”朱檸呶了呶小嘴,上前替她披上披衣,也席地而坐。
徐長吟但笑,朱檸的目光往她的肚子瞄了瞄,識趣的不再指摘徐長吟不顧惜自己,畢竟害她顯些小產的罪魁禍首正是自己。她溜目往地上漸行潤溼的字跡望了去,不禁念出聲來:“南山有鳥,北山張羅。鳥自高非,羅當奈何……”念着念着,她陡然擰起了俏眉,“四嫂,你是想做甚麼?”平素讀這烏鵲歌她未覺異樣,可眼下從徐長吟寫得看來,卻覺得十分不對勁。
徐長吟執枝將字跡抹去,笑了一笑:“信手亂寫罷了,哪裡想做甚麼了。”她扭頭朝屋裡望了望,轉了話題,“樓大夫與懷慶呢?”
朱檸仍自皺眉瞪了她片刻,又見她神情無異,這才略略釋然的道:“那姓樓的正教懷慶弄安胎藥。”
徐長吟睇她一眼:“樓大夫是我的救命恩人,且敬……”
不待她說完,朱檸已扮了個鬼臉道:“是是,我的好四嫂。樓英樓大夫正手把手地教我那懷慶妹妹燉安胎藥呢!”
徐長吟微哂,眸光又落往彷彿潑灑了墨汁的羣山,喃喃道:“這雨當是將咱們的行跡洗刷了個乾乾淨淨。”從昨日她被樓英救至此處之後,便下起了大雨,一宿未停,眼下亦是未見停意,她們的足跡或她留下的怕是也被淋得不見,否則豈會到如今仍未見人尋來?眼下,她心底隱隱希望不被尋到,卻在更深處又希望朱棣能找到她。
朱檸聽罷,忙道:“四嫂,等雨一停,我就去縣城,命縣官即刻回京通稟四哥。你就好生歇着,可別再像昨日那樣,可嚇死我了!”說至此,她仍是一臉的心有餘悸。她哪裡知道她一壓之下,差點讓她少了個小侄兒。若徐長吟真因此有個閃失,一旦被父皇母后與四皇兄知道了,她絕非只是禁足那麼簡單了。且若非當時有樓英在場,若非樓英好巧不巧的是名大夫,徐長吟這腹中的胎兒難保。
徐長吟聽及她的話,報以一笑,卻情不自禁的撫上了平坦的小腹。昨日以前,她絕未意識到,她的腹中竟已孕育了一條生命,孕育了一條流淌着她與朱棣血脈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