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但笑,沒再在這個話題上打轉。隨後,徐長吟吩咐婢女將淮真幾個帶了來。
淮真一見到朱棣,立即手腳並用的就往他身上爬,一迭聲的叫着“父王父王”,那熱情勁着實讓人難以招架,不過朱棣倒是甘之如飴,歡喜不己。高熾一如往常的乖巧,中規中矩的向朱棣請安行禮,之後便乖乖地站在了他身邊。而淮嫤終於如願以償,將被捏得軟趴趴的栗子糕送給了朱棣,最後還長長舒出口氣,彷彿完成了一樁天大的事。高煦依舊不哭不鬧,安靜的吐着口水泡泡。
徐長吟將淮真從朱棣身上抱下來,擰擰她的小臉:“前日不是才見過你父王幺,犯得着這麼親熱?不知道的還以爲你們父女倆十年八載沒見了。”
淮真衝她鼓起臉頰,義憤填膺的嚷道:“先生說過,一日不見,就像隔了三個秋天,淮真已經和父王隔了好幾個秋天了呢!”
徐長吟抽抽嘴角,將她重新塞給朱棣,衝父女倆直揮手:“去吧,去吧,繼續會你們的秋天去。”
朱棣看看一臉嫌棄的妻子,又看看得意洋洋的長女,滿面無奈,他可是一句話都未說啊!
“父王,我們不理娘。熾兒,你牽着嫤兒,我們一塊去外面玩!”淮真興沖沖的慫恿父親和弟弟妹妹“叛變”。
那邊廂,徐長吟一邊吩咐人去準備晚膳,一邊對被拉着往外走的朱棣道:“記得去陪陪汝嫣,等會帶她過來用晚膳。”
朱棣看她一眼,點點頭,順着淮真的拉扯出了寢殿。朱棣陪了幾個孩子半晌,隨後讓淮真帶淮嫤先回去歇歇,等着用晚膳,而他牽着高熾,去了賞汝嫣所居的西殿。
西殿的佈置比起應天燕王府裡的西院而言,自是更爲華美堂皇,珍樓寶屋,玉砌雕闌,不勝華貴。卻不知是否因佔地太廣,還是別的因由,西殿裡外透着股寂寥與清冷。
還未進殿門,朱棣便聽到一陣陣低迴婉轉的悠悠琴音。他摒退急忙迎來的宦人,牽着高熾慢慢走進大殿,靜靜聽着內殿傳出的琴聲,眼中流露出幾分憐惜來。
他默然聽了片刻,忽地,容玉捧着腕藥膳進來,一見他,登時一驚,旋即大喜,激動的福身拜下:“王爺,夫人已經等您好久了。”
朱棣帶着高熾往內殿走去,“夫人近來可好?”
“夫人這兩日染了風寒,有些不適。不過,王妃娘娘讓良醫每日過來請脈,又時常送些補藥來讓夫人調理身子,如今倒是比以前康健了許多。”
朱棣點點頭,對徐長吟如此關心賞汝嫣並不覺奇怪。正說話間,賞汝嫣已聞訊迎出。她一眼望見了朱棣,一雙美眸霎時浮上盈盈水光,襯着皎如秋月又滿含思念的容靨,叫人不心生愛憐也難。
“妾身恭迎王爺。”賞汝嫣含淚帶笑,福拜下身。
朱棣扶起她,輕輕拭去她眼角的淚珠,笑道:“這是喜極而泣,還是惡極生悲?”
賞汝嫣對他的玩笑顯然並不覺有趣,認真的凝望着他道:“妾身縱是惡極自身,也絕不會惡極王爺。”
朱棣一愣,而後笑了笑,牽着她和高熾走進內寢殿。賞汝嫣吩咐婢女送上糕餌,皆是高熾喜愛吃的。朱棣看在眼裡,心中甚是滿意。
“容玉說你染了風寒,記得要按時服藥,也需得多歇息。”朱棣看眼香案旁的碧玉琴,“等身子好些了,再撫琴不遲。”
賞汝嫣烏睫顫顫,垂眸應了聲“是”,將一絲失落隱沒在了眼底。這些話,當年在燕王府時他也常對她說,話沒有變,可是語氣態度卻變得不只一絲半點,沒有了那星星點點的溫柔情意,更多的是仿若朋友,更若上君下臣之間的親而有疏,近而有離。
朱棣問了她這數月來的情況,也與她說了說出徵時的一些事。賞汝嫣猶豫的會,委婉的問用他納側妃的偉言。朱棣未瞞她,將除了虞紅衣要求嫁給徐達之事隱而未宣外,其餘的事倒也悉數相告。
賞汝嫣聽出了重點,在確認他並無娶側妃的想法後,暗自舒出了口氣。
二人聊了許久,高熾在旁困得直揉眼。朱棣憐愛的摸摸兒子的小腦袋,看眼天色,已近晚膳時候。他起身抱起高熾,讓賞汝嫣同她前去東殿用膳。
賞汝嫣約莫猜出了這是徐長吟的意思,往常她必不會拒絕,可這會看着朱棣父子倆親近的模樣,心中竟泛起了股酸意,再想起朱棣和徐長吟母子幾人在一起時的情景,又生起股氣鬱來。她拈帕輕咳幾聲,“妾身有些頭暈,恐不能陪王爺用膳了。”
朱棣見她臉色蒼白,確有不佳,便也沒有強求,點頭道:“若不舒服,便宣良醫過來診診脈。容玉,仔細照顧夫人!”
容玉連聲應是,賞汝嫣也柔柔的施禮爲謝,然而送他們父子離開。朱棣擔心她驚了風,讓她不必出去,抱着高熾正欲踏出殿門,袖裾卻陡地被拉住。他側首看向賞汝嫣,賞汝嫣則定定的看着伏在朱棣肩頭直犯困的高熾。她緊緊咬住脣瓣,陡地一昂首,滿含祈求與希冀的望住朱棣,輕聲說道:“王爺,賜給妾身一個孩子吧!”
朱棣一愣,隨即微微皺眉,拍了拍她的手,口吻平緩的道:“你好好歇息,莫要胡思亂想,我會再來看你。”話音落下,他轉身大步離去。
賞汝嫣怔怔地望着他遠去的背影,只覺得心彷彿被剜去了一大塊。自從他的目光會因聽到徐長吟的名字而波動,會因徐長吟的出現而浮現喜樂,那時她便感覺會失去他。後來,徐長吟嫁入了燕王府。徐長吟的孃家勢力,她的身份地位,讓她無法去抵抗,也無意去挑撥爭鬥,故而她選擇了沉默的退避。在那之後,他的眼和心果然都挪至了徐長吟身上,甚至比曾經對她時更爲全心全意。她偶爾回頭想想,似乎朱棣當初對她更多的是一種憐惜之情,而對徐長吟纔是置入心腑的情意。
於是,她逐漸不再奢求他的感情,謙恭謹慎的侍候徐長吟,只求能安穩平靜的度過餘生。然而,當她見到他與徐長吟母子間的溫馨和樂時,心中漸漸滋生起了些許妒忌。這股情緒隨着朱棣的越來越冷淡,也變得越來越難以控制。那時,她似乎明白了吳蓁兒、蘇繡茵那般厭惡徐長吟的原由。因其太過幸運,也太過幸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