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無反應,徐長吟頗不是滋味,撇了撇脣,便欲走開。
忽地,朱棣淡淡笑道:“這位壽禮,確然合我之意。”
徐長吟心絃一動,頓時泄了不暢快,回眸笑語:“待會試一試,若是不合襯,我再改改。”
朱棣點頭,“時辰尚早,陪我對弈一局。”
徐長吟來了興致,慧黠一笑:“不如弄個彩頭,如我贏了,那幅壽山畫便歸我,如何?”她早就覬覦起朱棡所贈的字畫,眼下有了機會,自不會放過。
朱棣並不反對,“如我勝之,又如何?”
徐長吟微轉清眸,“你想如何?”
朱棣好整以暇:“如我勝之,應我一事即可。”
“一言爲定!”徐長吟爽快應諾,躍躍欲試。
朱棣起身走至擱置棋盤的樹下,徐長吟則利索的備好香茗,與他分復兩端坐下。
月滿朧明,繁星高照。幽靜的小院裡,扶疏花木悄然綻香。
花枝掩映,兩抹身影靜靜坐在樹下,胭脂點點的花瓣搖落,撒落在玉石棋盤上,如雨似煙,映着月華,景如屏畫。
紅籠吐輝,映照出棋盤上勢均力敵的局面。
徐長吟拈起棋盤上的花瓣,放到棋碟中,清眸映着落花紛紛,淺勾殷脣,“朱門薄暮金卮盞,閒落花輕惹餘香。如再有金翠琵琶,黃鶯琴韻,當更爲樂事。”
那邊廂,朱棣執黑子落下,緩緩道:“待你贏了這棋局,再言金卮不遲。”
徐長吟撇脣,果是不知風雅。她將注意力重新放回棋局上,現下她略佔上風。她執起一枚白子,悠閒的諄諄開導:“酒盈杯,書滿架,名利不將心掛。如斯美景佳畫,何需計較輸贏名利?”
朱棣執棋,略有思索,遂而落子,淡聲說道:“不計較輸贏名利,你又何需妄念那幅字?端只賞花賞景即可。”
徐長吟被反嘲一頓,不免乾笑,眸光落回他的落子,神情倏變。就這眨眼功夫,棋局竟然峰迴路轉,竟讓他抑住她的優勢。果是不能小覷他,她趕緊收斂了心神。
涼風四起,摩挲着花枝卷葉,簌簌吐聲。
徐長吟已不若先前閒適,緊蹙秀眉,思索棋局。反觀朱棣,則淡定的拂着茶沫,悠哉已極。
良久,徐長吟放下手中棋子,搖首嘆息:“我輸了!”
朱棣不緊不慢的提醒她:“一諾千金。”
徐長吟頗爲沮喪:“有言在前,有違德行的事,我不會答應。”
朱棣點首,“不會爲難你。”
“那好,請說!”徐長吟正襟危坐。莫不是又要她去替甚麼人洗刷冤屈?
朱棣瞧出她的緊張,無聲一笑,“二哥送來的酒極好,陪我喝了吧!”
徐長吟略有怔忡,如此簡單?
皎月瀲灩,如籠白紗,使得幽靜的小院也洋溢出一輪柔情。
矮几之上,九醞春酒空去泰半。朱棣曲指支頤,似笑非笑地凝視着對面芙靨如霞、透着醺醺醉意的徐長吟。他手執酒杯,輕輕晃動,溢出撲鼻誘人的香氣,他微勾嘴角:“醉了?”
徐長吟眼前已是朦朧,一股暈弦之感衝蕩着神智。她眯眸試圖將朱棣看得清些,卻是重影疊疊,瞧不清透。她蹙起秀眉,抓起面前的酒杯,搖搖晃晃的起身朝他走去,到了跟前,腳下陡然一絆,險些跌倒。朱棣長臂一伸,將她扶住,卻也軟玉溫香抱了滿懷。
徐長吟軟綿綿地偎在他懷裡,也懶於起身,嬌顏含媚的吃吃笑着:“我醉了?你不正希望我醉麼?”
朱棣略哂:“看來,我這點心思瞞不過你。”
徐長吟得意的笑着,將杯中酒一口餘盡:“當然瞞我不過,你不就想看我醉酒失態麼?我偏不讓你如意!”
朱棣軒眉一揚,有些訝異她竟然想得如此單純。他無聲一笑,抱着她站起身,大步往西廂走去。
徐長吟醉言抗議:“酒還未喝完,你要去哪?”
朱棣低首瞥眼懷中醉顏酡紅的她,頗見邪肆的低笑:“放心,會讓你喝得心滿意足。”
廂房裡焚着馥郁的檀香,煙繚霧繞,暗香浮動。
徐長吟被朱棣抱上衾榻,舒軟的衾褥頓時令她四肢百駭都透出一陣沉溺之感。
鑲以紗絹的燈籠散發着朦朧的光暈,透過素白的帳幔,灑落在她身上。她迷濛的眨着醉眸,不知躺了多久,並未睡去,儘管腦袋暈沉,神智卻也漸趨清醒起來。
就在此時,朱棣端盤踱來。他撂起帳幔,垂目落在她倦乏的臉上,微牽嘴角:“累了?”
徐長吟略略掀脣,只覺喉中乾涸無比。朱棣似知她口渴,執起一杯,遞到她脣邊,眸底流動着微笑:“喝了它,會好受些。”
算他還有幾許體貼。徐長吟暈沉沉的想着。她就杯喝下,豈知那水方一入喉,登時嗆得一陣咳嗽,人又清醒了幾分。她一把推開那杯,忿忿地指責:“這是酒!”
朱棣端杯放下,毫無愧色的泰然而道:“是酒!”
徐長吟不禁心生怨懟。虧她還道他體貼,卻是想錯了人。
朱棣端起一隻湯盅,掀開碗蓋,頓聞一陣清香。他舀了一匙,送至她脣邊:“這百合蓮子羹能祛幾分酒氣。”
沒等她推拒,已被一匙堵住了嘴,她只得嚥下,好在也能略略潤一潤喉。朱棣隨即也啖下一口,遂又放在一旁,問道:“我備了點心,有什麼想吃的?”
徐長吟重新趴回褥中,露出滿是疑惑的眸光盯着他。三更半夜,他打哪弄來這些?而且,他這會兒的行爲也太奇怪了。
朱棣點頭,又執杯斟酒:“那好,再喝酒吧!”
徐長吟自覺酒沉了,再喝怕是頂不住。她打起商量:“明日再喝吧!”
朱棣晃若未聞,端杯先飲,遂而沏滿遞至她面前,“這一杯,是我敬你的!”
徐長吟一怔,他敬她做甚麼?但他話已至此,她豈好再拒絕?她撐坐起身,一口飲盡。緊接着,朱棣又替她斟滿,“這一杯,是燕王府上下敬你的。”
這話可越扯越遠。徐長吟深吸口氣,心下盤算,便是最後一杯吧!
她昂首飲盡酒,一陣熱辣感涌上臉頰,她以爲事情了結,正要籲出口氣,孰料朱棣第三杯又至。她趕緊護住酒杯:“不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