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她連忙站了起來,笑眯眯的道,“可真是太客氣了,怎地好意思呀!”
朱棣終於開了尊口,不鹹不淡的道:“既然不好意思,那你繼續坐地上吧!”話落,他泰然自若坐在了石墩上。
徐長吟錯愕,心頭好氣又好笑,但她也沒去計較,仍舊欲席地坐下。然而,還沒等她挨着草地,已被朱棣擰起,一把按坐在了石墩上。
徐長吟頓時是哭笑不得。這人還真是彆扭呀!
朱棣站在她身側,負手而立,一臉淡然的望着綴滿繁星的夜空,彷彿做出這彆扭之事的人並不是他。
驟然,“咚,咚……”的鑼鼓聲震響了夜空。
“開始了,開始了!”周遭的人羣興奮的嚷道。
徐長吟也沒再去深究他的行爲,興沖沖的引頸眺望。端見波光漣漪的寬闊水面上,十艘龍舟如離弦之箭同時駛出,數十支彩槳在水面有節奏的上下翻飛,劃出一道道美妙的弧線。舷邊激濺而起的水花在河畔花燈的映照下,讓一艘艘龍舟如同騰雲駕霧一般。
岸邊鑼鼓喧天,人羣搖旗吶喊,舟上鼓聲雷動,船手卯足勁揮動彩槳,劈波斬浪的駛向前方。不多時,鼓點漸漸急促密集,讓人的心也跟着緊張起來。徐長吟亦站起了身,跟着周遭的人羣一起爲馳騁的龍舟加油助威。
柱香後,競渡結束,得勝的乃是船頭掛着糉子花燈的龍舟。人羣蜂擁向岸邊,去迎接得勝的隊伍,彷彿這些取勝的人都是自家人似的。
朱棣與徐長吟未去湊這熱鬧,但徐長吟仍是喜樂的道:“我猜着便是這艘龍舟會贏。”
朱棣一直表現淡定,看着她因興奮而染起紅暈的臉蛋,露出一絲笑:“你能未卜先知?”
徐長吟笑盈盈的道:“當然不是,先前我瞧見那龍舟上的舟手莫不是表現沉穩,毫無忐忑,並不似別艘舟手的緊張,在氣勢上已贏過旁人許多。這心態一正,自是能心無旁騖,他們取勝並不出奇。”
朱棣笑了笑,“那你可知爲何別的舟手會緊張?”
徐長吟揚眉,“正欲請教!”
朱棣朝水面東南方向指去,徐長吟定睛望去,能見那兒有一艘船,而船頭金光閃爍。然也因隔得太遠,看得並不清楚。她疑惑的道:“那是甚麼?”
“一串金糉子!”朱棣也未賣關子,“每粒約十兩重。此次龍舟競渡得勝者,即能得此。”
徐長吟雙眸一亮,“金糉子?這彩頭還真夠份量!”難怪那些人緊張了,若她知彩頭是一串金糉子,必然也會如此。
朱棣看着她“垂涎”的表情,微微一哂,“你可知爲何只有那艘糉燈龍舟上的人不緊張?”
徐長吟一臉虛心請教模樣。他似乎知道不少內幕消息。
朱棣不吝賜教:“這些人皆是眼盲耳聾。”
徐長吟瞠目,驚訝的望向已返回岸邊的糉燈龍舟,雖相距不近,然若仔細瞧,當真能發現這些人在下船之際,是有人攙扶引導的,可乍看之下,這些人卻與常人無異。她心中暗忖,也難怪這些人毫不緊張了。他們目不能視,耳不能聽,自然無旁的心思,只這一點,已比其他人多了三分優勢。她突地道:“這些舟手是出彩頭之人請來的?”
朱棣對她的一點即明表示滿意,點頭道:“不錯。”
徐長吟斜睨他,他何以知道的如此詳細?
朱棣看她一眼,明白她在猜測甚麼:“不必瞎猜,我與此事無關。”
徐長吟乾笑,“我哪有瞎猜,只是好奇而已。”也是,朱棣賺此噱頭有何用?“那出此彩頭的是何人?”既然願出此彩頭,卻還特意找來一羣眼盲耳聾之人,這人的算盤打得還真夠精。
朱棣勾着嘴角:“不妨猜一猜。”
徐長吟細眯雙眼,他既然讓她猜,這出彩頭之人應當是她認識的。她認識的人中,能一口氣拿出一串金糉子,且人在中都的,也就那麼幾位。朱棣已撇開己身,那麼便只有朱樉、朱棡或朱橚了。而其中嫌疑最大的當屬朱樉,可是,若是朱樉設了此彩頭,斷然不會藏掖不說,反而爲大肆喧揚。而朱橚並非閒來無事拿銀子玩樂之人,那麼剩下的便只有朱棡了。
“是晉王?”她小心猜測。
朱棣揚眉,“你倒是不點也透。”
徐長吟受下讚許,而他這話之意,自也承認了設彩頭的正是朱棡。她想及先前朱棡並不情願前來,只覺他還真是會做戲。“晉王設此彩頭想做甚麼?”
“局外局罷了。”朱棣輕描淡寫的掠過。
徐長吟默然,復又道:“這事兒秦王不知?”若是朱樉曉得,只怕會將朱棡設局之事捅回宮。
朱棣點頭,“離回宮還有些時日,不必鬧得雞犬不寧。”
徐長吟古怪的盯着他,他言下之意,若不是會久留中都,他便打算將此事透露出去?他果然也沒甚麼好心。
餘後又賽了數場,徐長吟雖已曉得些許箇中內幕,但仍觀看得興致勃勃。直至戌時,龍舟競渡方告結束,在看客的一片羨慕中,金糉子果被糉燈隊贏得。
人煙漸散,龍舟相繼靠岸,花燈似也黯淡了些許,徐長吟卻是意猶未盡。
暈月在雲中穿行,映照着幽翳的樹林。四野悄靜,與先前的喧騰熱鬧大相徑庭。
徐長吟放眼眺望,沿途除卻他們,已鮮見人蹤影跡。她微斂裙裾,跟於朱棣身後。朱棣步履緩緩,刻意顧着她的速度。二人同行,雖是一路無話,卻是不覺路長。
畫舫已靠岸,朱橚正在船頭四處張望,一見他們行來,立即迎了上去。
徐長吟朝畫舫中睇去,朱樉又已喝開了,醉醺醺的拽着李大人胡天海地的亂侃,而朱棡卻已不見人影。
“三哥先回去了。”朱橚朝朱樉瞄了眼,“二哥今兒個興致好,怕是又得喝高了。四哥,你陪四嫂回去,這裡有我照應。”
朱棣頷首,“你多爲注意。”
朱橚點頭表示明白,隨即,朱棣與徐長吟相攜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