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也瞅見了她手中的魚,“你怎麼獨自出來?五弟呢?”
“醫館中忙不過來,他留下幫忙,我也不懂藥,只能幫着跑一跑腿,送送藥。”
刑子游終於插上了話,疑惑的看着徐長吟:“王爺,這位是?”
倏地,一記輕脆的聲音傳了來:“師兄你真笨,這位自然就是燕王妃娘娘了!”
徐長吟順聲望去,頓見那名女扮男裝的年輕大夫笑嘻嘻的行將出來。
劉丹瑤對徐長吟深施一禮:“娘娘,我這位師兄是個糊塗蛋,請您不要與他一般見識。”
“丹瑤,你竟敢沒大沒小!”刑子游怒目瞪去。
徐長吟輕笑,以眼神詢向朱棣。
朱棣微拂袖擺,握住了她的手,帶她走入院中,“他們二人是誠意伯的弟子,此番前來幫援。”
徐長吟聞言微訝,這二人竟是劉基的弟子?她不禁多瞧了眼那對正鬥嘴的師兄妹。
他們走入院中,那位莫大娘則已起身,向走來的徐長吟恭謹施禮。
徐長吟方纔聽“壁角”時,已聞莫大娘對朱棣的稱呼,其對朱棣的身份知之若詳,而行止又十分得體,想必並非尋常村婦。她客氣的扶起莫大娘,笑道:“老人家無需多禮。”
莫大娘目光慈和卻不冒昧的打量着徐長吟,微微笑着:“多謝王妃娘娘。”
不知爲何,徐長吟自莫大娘慈愛的目光中察覺出一絲欣慰,她略覺疑惑,但也未多問。朱棣將她手中肥美的鱖魚丟給跟進來的刑子游,刑子游一臉垂涎,嚥着口水:“今天有口福了。”
徐長吟來不急阻止,刑子游已將四尾魚擰去了後院。
徐長吟是張口欲語,最終卻只能無奈嘆息。東西已被拿走,再收回自欠妥當。她睇眼朱棣,他倒是大方,也不問問這魚打哪來的。
朱棣察出有異,睨她一眼,問道:“怎麼?”
徐長吟咬牙低語:“這魚是人家託我拿給章太醫的。”
朱棣聽罷卻是一派不以爲意:“章慶昭不喜食魚,無礙。”
徐長吟對他的“強霸他人財物”有些無語,但聽他如此說,又不免有些奇怪,章太醫不喜魚何必買魚?難不成也和她一樣,見那婦人一家窮苦,有意與她生意做?
朱棣向莫大娘微微頷首,莫大娘遂與劉丹瑤也往後院走了去。
待無旁人,朱棣開門見山的直言:“莫大娘是我的乳母!”
徐長吟一怔,朱棣繼續說道:“父皇尚未登基之前,我一直由莫大娘照顧。後來,她離開了應天府……”朱棣的眼底掠過一抹令人難明的複雜,“七日前,我才知她居於此地。”
話盡於此,朱棣未再繼續。想來,他認爲對她解釋的已經足夠了。
徐長吟識趣不去多問,只道:“何不將莫大娘接至中都去?”
“她不願,我也不勉強。”朱棣淡言。
徐長吟抿脣未語,半晌才道:“好在此處離中都不遠,得空時也能多來探望。下回來時,便多帶些能用及的東西吧!”
朱棣看向她,未露異色,卻握緊了她的手。
在徐長吟的要求下,徐長吟將四尾魚送至醫館給了章太醫。但不多時,朱橚又擰着幾尾魚前來,說是一位劉氏送來的。想來就是她買魚的那位婦人了。
晚膳在朱橚的強烈反對下,既未讓劉丹瑤下廚,也未讓徐長吟掌勺,而是將他那隨侍藥童杜桂給推進了廚房。
後院裡,刑子游被安排劈柴擔水,劉丹瑤則提着一隻碩大的魚走到水井旁,刷起袖子準備殺魚,莫大娘與徐長吟在旁摘菜。
“讓娘娘委屈在此做粗事,老身實在是過意不去。”莫大娘語帶歉疚。
徐長吟微微一笑,“在中都逾月,卻也是凡事憑己力,這些事兒何以算得甚麼粗事?”
莫大娘也笑了,“王爺能娶到您,實在是福氣。”
徐長吟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大娘一直住在此地?”
“老身此前住在清洛縣,若非發生疫事,也不會來此,也不會遇見王爺與娘娘。”莫大娘將摘好的菜蔬兜攏,徐長吟接過來,瞅了眼水井邊正殺魚的劉丹瑤,那濺得一地的魚血讓她決定待會再去爲好。
“清洛離中都不遠,大娘往後有空,可去看一看王爺,他也是惦念着大娘的。”看得出,朱棣對這位照顧過自己的莫大娘是有感情的,否則也不會讓劉基的弟子專程來照料她。
莫大娘面上的笑微現悵然,雖說只是一瞬即逝,然徐長吟瞧得分明。
“老身位卑,豈敢叨擾王爺?此番得蒙王爺厚待,憐憫老身孤身無依,請劉姑娘與刑少俠照料,讓老身能在此安身養病,老身已是感謝無比了。”莫大娘溫和的說着,又道,“娘娘與王爺在外,也請多保重。”
徐長吟知她轉開話題,也不想在朱棣的問題上多說,遂也識趣的順聲說道:“中都倒有秦王與晉王照應,一切都甚爲順當。”
莫大娘含笑點首,未再出聲。徐長吟也不知說何好,便問了碗盆的所在,起身去廚舍取了只盆出來,端盆至水井旁,汲了水,再將菜蔬放入水中清洗起來。
劉丹瑤在旁一邊颳着魚鱗,一邊瞅着徐長吟,眼神中有好奇。她打量的目光不多時已讓徐長吟察覺到,徐長吟擡眸詢向她。劉丹瑤盈盈一笑,坦率的道:“我只是有些意外燕王妃娘娘會這般隨和。”
徐長吟莞爾,“洗菜也算得隨和?”
劉丹瑤笑着搖頭:“能下廚的貴夫人不少,但像您這樣的可不多。”眼前的隨和女子,難道真的會成爲母儀天下的皇后?
暮色西下,揮灑殘金。薄暮中,炊煙裊裊,農人們牽着黃牛、抗着鋤頭從田間而還,安靜的村落熱鬧了起來,比之白日更有生氣。
院子裡,徐長吟擦淨膳桌,劉丹瑤與杜桂則將香氣騰騰的菜餚端來布好。不多時,便布了滿滿一桌,色香味俱全,令人食指大動。徐長吟端瞧其品相,已知自個的廚藝與杜桂有着十萬八千里之距。她不禁大是佩服,也有些懊惱,爲何她整日下廚,且又勤於學習,這廚藝仍不見長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