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您可冤枉王爺了。王爺見您睡得香,不忍擾您,才未喚醒您的!”帳外,有人在替朱棣打抱不平。
徐長吟愣了愣,迅速扯下簾帷,撂起錦帳,果見娉望一臉公正凜然的候在榻旁。她理會到娉望的話,乾笑道:“是麼?王爺何時去的?”她可不知朱棣會這麼體貼人。
“不過一刻。”娉望利落的用玉鉤褰起錦帳,扶徐長吟下榻,“王爺吩咐了,您若是醒了,可直去天絲館。”
徐長吟眼眸一亮,忙道:“快快梳洗了,趕緊過去。”
竹徑通幽處,撥開翠幕掩映,赫然見得娉望羅拂及明祿明福四人圍在天絲館門外,睜大着眼瞪着鴉雀無聲的館內。
四隅四正的館中,一動一靜,二抹身影,正是朱棣與徐長吟。而就在二人左右兩側,各自擺了一張畫案,一沓絹紙,一硯一墨一支筆,另有兩名畫師。
這尚不算怪,讓娉望等人神情詭異的則是正在館中央的徐長吟。
就見得她身形半蹲,沉肩挺背,雙手平擺,手心向下,原來是在蹲着馬步。她香汗淋漓,直喘着氣,哪還有幾分王妃娘娘的春風得意。她的腿肚子已有些顫抖,可仍咬牙堅持着不動分毫,一雙清眸則瞪着就在她面前悠哉吃茶的朱棣,滿臉都寫着怨懟。
朱棣對她的怨懟視若無睹,好整以暇的睇眼案几上已快燃盡的松香,頗是滿意的對徐長吟道:“不錯,已快到了時辰,王妃可要好好堅持。”
徐長吟從牙縫裡擠出一字:“是!”此刻,她的雙臂雙腿如同灌了鉛,彷彿不是長在自己身上,連講話都嫌吃力。
她素來想學劍術,然無人教她,她也無處去學,只得將此冀望壓抑。故而,昨日在見及朱棣精於劍術後,頓又生學研劍術之心。而在她的請求下,朱棣也允下教她習劍。可是,打從踏入天絲館的門後,她卻是啞巴吃黃蓮,有苦難言。
初初,朱棣下的第一道命令便是,將館中的兵器悉數擦拭一遍,不許假他人之手。此事她倒未覺有何難處,滿懷期待的用了大半個時辰將館中的弓、弩、槍、刀、劍等十八般兵器悉數擦拭乾淨。未待她歇口氣,朱棣又下達第二道命令,需以翠竹爲她制劍,讓她去削竹,好在有明峰幫她,雖傷了幾根手指,但最後仍欣喜的製成了一柄竹木劍。最後,朱棣終於肯不吝賜教了,卻是先蹲上一柱香的馬步。
她知此乃學武必經之路,雖覺累,但也未有怨言。可是,她絕未料到朱棣竟然會派人將府中畫師叫來,命他們將她蹲馬步的姿態的如實畫下,不許漏下一個動作、一個表情。
如此命令,很難不讓人猜測,這是否是在戲弄她?
反觀朱棣,閒適品茗,神色愜意,且愈瞧着,他臉上似乎就愈多幾分調侃戲謔。
館外,娉望絞着手帕,眼眶泛淚,心疼不已的望着徐長吟,恨不得立即去將她換下來,可是朱棣先前已有令,讓她們不得入內一步,她又不敢不從,只得巴着門邊兒替自家小姐心疼不已。
“娉望,王爺到底是在教娘娘,還是在整治娘娘?”羅拂同樣有所狐疑與擔憂。
“自是在教娘娘了,馬步可是基本功。”明祿壓低聲回話。
“可我怎地瞧着王爺是存心看娘娘笑話?”羅拂話一出口,娉望再也忍不住,掩面奔到一旁哭了起來。羅拂見狀,趕緊跟了上去。
明祿與明福面面相覷,明峰此時不知何處走了過,望了眼二女奔開的方向,滿頭霧水的道:“出了何事?”
明福一指館內,呶嘴低言:“她們以爲王爺有心戲弄娘娘,替娘娘委屈呢!”
明峰虎目往內一瞅,不以爲然:“王爺難得肯教人,又豈會是在戲弄?”
徐長吟未聽到他們的對話,不過外頭娉望的哭聲可是聽得一清二楚。她心頭直嘆氣,眼下已是騎虎難下,她若輕言放棄,必會被朱棣看了笑話。不過,朱棣最好不是有意戲弄她,否則,她必會想着法兒的報復回去。
終於,松香燃盡,一撮香灰落下,徐長吟也終於聽見了期待已久的字眼:“夠了!”
徐長吟聞言如蒙大赦,差點兒沒一屁股跌坐下去。她撐着身子,顫着小腿肚挪步上前,毫不客氣的端起朱棣的茶一口飲盡,待清茶滋潤了乾涸的喉嚨,她復有了幾分氣力。她擡起潮紅的臉蛋,緊盯朱棣的臉,從牙縫中迸出字眼::“王爺可滿意了?”
朱棣瞧着她佈滿香汗的臉容,慢慢沏了一杯茶,未回答她的話,只對兩名畫師點了點頭。
二名畫師業已收筆,當下捧起一沓繪稿,恭敬的奉至朱棣面前,“請王爺過目!”
徐長吟氣喘吁吁的探目過去,果然全是她蹲着馬步的姿態,或愁眉或瞪目,着實形象盡失。她臉頰微熱,心頭是好氣又好笑,實在不知朱棣命人將此繪下是有何意。
朱棣一一翻看着,拿起一張繪稿,不緊不慢的道:“先前我曾道,含胸拔背、凝神靜氣、虛靈頂勁,你可有做到?”
徐長吟掏出帕子擦拭額際的香汗,輕喘着瞥目過去,那繪稿上的她下盤輕虛、手臂無力、神情苦悶,哪有半分架勢?她臉又是一熱,含糊的承認:“沒有!”
朱棣點頭,“你只道我有意刁難你,自是無法靜心。”
被說中心思,徐長吟登時尷尬不已:“王爺多心了。”
“多不多心,自有論證。”朱棣似笑非笑,將繪稿放在几案上,“我會將你的弊處勾出,以讓你自行糾正。”
徐長吟略略怔忡,原先的腹誹頓時煙消雲散,心中涌起一股異樣的滋味。好吧,她是以小女子之心度了君子之腹。他是一派用心良苦,而她卻一直懷疑他的動機不良。
徐長吟一臉受教的捧着畫稿離去後,明峰趨前拱手笑道:“屬下從未見過如此特別的教習方式,王爺待娘娘果真有心。”
朱棣睨他一眼,嘴角邊勾出一抹莫測的笑意:“本王此前也未想到此法,於她,倒是個好法子。”
明峰一愣,“難道王爺您……”
話未說完,朱棣又已看了他一眼,他立即識趣閉嘴,將餘下的話咽入了肚子裡:王爺剛纔果然是在戲弄娘娘麼?